不难想象,这位礼部侍郎谏官似的进言上奏,定不是寻常事态。
慕洵立于案桌旁,翻开奏疏细看。陆戟此时并未上前,只凝视着他愈发紧促的眉心和颊边垒落的汗珠,面色实在不好。
不出片刻,慕洵抬起眸子,眸中讶异,好似从未见过陆戟一般。他张了张口,却似乎只是咽入两口寒风,一时发不出声来。
陆戟只觉慕洵身子不稳,见他按了一只手掌撑在案桌上,腰背微躬,厚氅下仍实实见着鼓隆,自己却人像是被钉着一般,不得动弹。
“陛下当真是……荒……唐……”慕洵似是气急,牙冠狠咬,息声紧促深乱,却是一字字的发虚。
只听“啪嗒”一声,奏折应声而落,慕洵发出一阵难耐的呻吟,紧捂腹底,再无力撑桌,缓缓跪跌下去。
“凡矜!!!”陆戟大喊:“来人!快宣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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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快了,就这两章
第64章 (完球,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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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梅融雪,天是晴的。
可晴天罩不住透骨的凉,走在宫道上的陈御医提溜着他的医箱,呼出的热气凝霜又化了,耷拉在他花白的胡子上。化雪天总让人不舒坦,寒颤着他的一把老骨头不说,结了冰渣的道儿上被宫人铲去积雪,留下那不踩上一脚便觉不出的灰黑冰面,一不留神就是伤筋动骨的一跤。
先赶去御书房的是潘院首,比他还长上一轮,被那火急火燎的小太监领着路,还没走出御医院多远就被侍卫连扛带背地驼了回去,瞧着一条腿怕是摔成了三截,眼见地肿成一团发面,也不知这一回告假还能不能再回来。
他是被人推上御前的,本是擅治跌打祛疤,几乎攀不上那些宫中贵人,故而平日里也就做些帮衬宫卫侍女的小活。怎料城郊瘟病派去了一批御医院圣手,潘院首这一跤又摔怕了几个同行,陛下那边更是十万火急别着脑袋的差事,一行人四下一望,齐齐推出他这闷葫芦,还冠冕堂皇地说是不愿抢了这份功绩,也让陈御医在皇上面前露个脸,赚些赏钱。
陈御医心下惶惶,临走的当头,被一眼熟的小药侍塞了团荷包进袖,说是上头相赠的锦囊,定能保他性命无虞。
皇帝的御书房比往日暖和,又或许是外头太寒了,屋中的花盆景蒸得有些打蔫。
陈御医一进门,便瞧见皇帝孤零零站在御案边上,四下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陈御医的官职自是不达接触皇帝的品阶,能见着陆戟、慕洵的时候,也只是大典节庆时远远望上那一眼,更别说探明二人近身时的脾性,因此根本摸不清这阵仗。
“微臣陈安,参见……”
“还参什么见,快来看看慕大人!”
陆戟斜他一眼,话里没有一点要留给他余地的意思。
陈御医身子一颤,见那传闻中朝前御后皆是手段的慕相坐在陛下的案椅上,一手支肘扶额低垂着脸,另一只隐在他身上的披风里,似是屈托在腹上。
“慕大人,容下官为您请脉。”
慕洵偏了偏头,觉得来人面生,却也没有多余的心力与他作聊,只是配合地伸出手,道了句“有劳”。
陛下与左相的事情早已传得人尽皆知,宫闱朝内、街头巷尾、瓦舍酒肆,便是未出闺阁的小姐也多少听闻了一些故事,其中不乏谣传,甚至十之七八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蜚语,更有一些光怪陆离的荒唐话稿,编的神乎其神,风起潮涌。
陈御医埋头医理,尚未听闻那些市井流言,只从宫中同僚和夫人的枕边碎语中知晓了些宫墙内外的皇家轶事,也翻过院首医案,大抵对左相的孕况作了铺垫了解。
可如今腕脉一搭,尽管知晓这位左相病案上载满了五劳七伤,陈御医仍是心下惶惶,只小心地抬了一眼,虽由慕洵伸手挡着面,可听他言语气度,倒不像个难缠的样子,于是壮着胆子问道:“大人这腹痛何时起的?”
慕洵便是怕他这样问,一旁有陆戟灼灼地盯着,只得如实相告:“……约是卯时,晨起片刻便觉有异。”
“既然不舒服,为什么不说……”陆戟盯着他披风前隆露出的一团胎腹,一面觉得自己太粗心,一面又怪慕洵如此逞强,清早上还挺身去了蒋府,见到昔日同僚弥留奄奄之际,心绪当是如何哀之恸之……
慕洵挨着一阵极不轻巧的胎动,身上很是难受。今日怕是恸心而未能忍性,让这本不舒坦的两位祖宗受了惊,自尚书府出来便不消停,连着那不轻松的绷缩感一并挣闹,只搅得他身累心乏。
见慕相没有起声应话的意思,陈御医抬眼瞥了瞥,唯恐天子生怒,赶紧道:“若由卯时算,是有些时候了,大人还是早些移步寝殿才好,容下官确察皇嗣位置得当,大人方能少受些罪。”
慕洵缓舒一口气,似夹杂了几分叹息:“陈御医辛苦了,劳烦移步暖阁稍待,晚辈稍后便去。”
“慕相如此,真是折煞下官了!”陈安诚惶诚恐,见皇帝面色愈发见沉,斗胆又劝道:“大人今晨起时便察异样,想来昨晚歇得也不好,下官探您脉象,既生转珠早产之兆,又是……又是亏耗空竭之征,大人还是莫要为难下官,早些候产为好……”
“御医且去吧,暖阁离此处不远,我与陛下有要事相商,左右不过一柱香的工夫。”
陈御医只觉慕洵气息渐稳,想是挨过了时候,壮着胆子抬头瞧他一瞧,只见到一双深幽敛静的眸子,清俊淡薄的面上沾了二分憔悴,被那披风的厚裘毛领拢着,单薄清贵,淡淡疏离,那一双眼眸,像是承担着山河万安的殷切夙愿,一种脱出尘外的繁华点缀。
陈御医再想规劝,堵着满嗓的当心话却开不了口,只得衔着备药的名头告退出门。
“为何要去暖阁?”陆戟屏退左右,问道:“那里地方小,东西备得也不齐全,廊前不通轿撵,连阶梯都是窄木……我不想你受累,凡矜是嫌我准备的寝殿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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