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住了傅令君。
手触碰着颤动的身体,傅令君头搁在她肩上,眼睫抖动,宛若振翅的蝴蝶。
郑亭林低声应答:“不怕。”
傅令君瘦削,哪怕穿着厚厚的外套,也还是清减得更过分,夜色中皮肤苍白,神情脆弱。
这是她从不外露的一面,褪去层层保护壳,不再无所不能,会伤心害怕,也会有身为人的负面情绪。
呢喃很轻,像是梦呓,郑亭林倾耳去听,灼热的鼻息让她心神微动,她安静地抱着傅令君,思绪却在翻飞。
郑亭林总是把她的处变不惊当做理所当然,她自诩喜欢傅令君,对她的了解却像外人一样停留在肤浅的表面。
傅令君似乎是不舒服,蹙眉轻吟了声,郑亭林抚摸着她的背,安慰:“我在呢。”
“痛……”
郑亭林这次听清了,连忙四下打量问:“你痛吗?哪里?”
“你痛。”傅令君没有睁开双眼,头抵着郑亭林的颈窝,一直垂落的手却忽然攀上了她的腰肢。
傅令君的气息紧密缠绕,把她围了个密不透风,郑亭林直了腰,心跳陡然加快。
她没明白傅令君在说什么,只好当作醉酒的胡话,亲昵地揉了揉傅令君的脸颊,似叹道:“真的喝醉了啊。”
郑亭林今晚没有醉,先前不过是累了想休息,意识虽然掉线,但人并没有糊涂。
“一点啤酒诶。”她和有些不省人事的傅令君说话,笑,“你这酒量,以后还是别喝了吧。”
傅令君眼底笼上一层迷茫的雾气,应了声嗯。
“真听话。”郑亭林表扬。
她换了个更自然的姿势,握起傅令君的手和自己比着掌心大小,两掌相抵,傅令君的手指蜷缩了一下,郑亭林却忽然和她十指相扣。
她抬起了两人相扣的手,盯了一会儿,蓦地笑出来。
醉酒的傅令君也不说话,任由她摆弄。
“你刚刚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有多喜欢我?”郑亭林重提起来,对此有种莫名的执着。
酒后吐真言,这是傅令君最隐秘的一面,郑亭林私心里把它当成自己绝无仅有的机会。
傅令君闻言看向了她。
那双历来深邃幽暗的眼睛此刻竟然茫然无措,带着些许未经世事的天真。
郑亭林从没见过这样的傅令君,鬼使神差地,她竟然问:“你爱我,对吗?”
从喜欢到爱,感情的砝码层垒叠高,晚风吹来,越高越有倾塌的危险。
[一直有人在爱你,只是你没有发现。]
郑亭林蓦地想起刚重生那会儿傅令君的话,扣着傅令君的手指忍不住用劲了些。
傅令君突然低头,她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低声道:“我爱你。”
刹那间,郑亭林松开了手。
手指舒展开,紧贴的温热掌心分离,她像是被明火烫到,下意识缩手躲闪起来。
可生起这团火的明明是她自己。
傅令君眼底的迷蒙有瞬间的退散,很快又陷入失焦,她盯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落道:“你不要走。”
郑亭林伸手将自己前额的刘海往后捋,努力平静着思绪,近乎无措地撑着前额,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走。”她声音低哑地回。
“你不要死。”傅令君含糊着又说,声音发颤破碎。
像是做噩梦一般,她挣扎着闭上了眼睛,大雨中的血泊,墓园里的石碑,无数画面在脑海中拼接轮转,不得安生。
郑亭林正伸向她的手闻言顿住,迟疑着确认:“什么?”
傅令君曾经说,她最害怕的事情是郑亭林死。
郑亭林当时不解,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明白。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灵光一闪,从记忆的洪流中抓住了某丝蛰伏的脉络。
——车祸会怕痛,车祸会死掉。
如稠密雨丝落入水面,郑亭林被沉入深海呼吸不畅,气泡连绵溢出,铺天盖地都是汹涌袭来的浪潮。
也许,从头到尾,傅令君说的都不是自己,而是她郑亭林。
这样的念头一冒头就收不住了,傅令君远超同龄人的从容,重生相逢后一系列的转变——比郑亭林自己还要明显的惊人转变,她竟然一点儿也没生疑!
傅令君对京大数学系没来由的排斥,参加IPhO的决定,申请林顿大学的突然,还有与上一世完全不同的车祸轮椅,以及对郑亭林的刻意亲近。
过往种种悉数涌上心头,重生来的日子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放映,郑亭林迫切地想要找到证据——能够推翻她这些胡思乱想的证据。
她坐在藤椅上,有些茫然地盯着头顶星空。
出神之际,傅令君突然捂住脑袋,郑亭林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傅令君——”
傅令君没有回应,只抱头遮住自己,看起来痛苦至极,郑亭林一边触碰一边急忙喊她,然而傅令君一点反应没有,只眼神空洞地低着头。
她对酒精的反应超出了郑亭林的预料,郑亭林顾不得漫无边际的揣测,立马蹲在她面前,不断轻声喊着傅令君名字,主动伸手捧起她的脸——
泪水。
郑亭林愣住了。
她捧着柔软的双手沾满湿漉,那双睁开看她的眼睛无神而悲伤。
这是郑亭林从没想象过的眼泪。
可当那清泪淌下,她的心却像被重重敲了一击,钟声回荡,经久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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