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阵温暖轻柔的风拂过,像是母亲的手托着襁褓中的婴儿一般, 红光带着一股温和而平稳的力道将唐加乐牢牢托住,缓缓放到地面上。
于是, 他和被他护在怀里的楚庭都是毫发无伤。
显然,这是楚庭刚刚让人封进去的护身咒法起了作用。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震荡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地震吗?是近月山在这个时候曾经发生过地震?还是幻境外面的望阳村地震了?
唐加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挣扎着起身查看时, 大地的震荡已经停止。
幸而突如其来的震荡并没有把毁坏山路,通往院落的小径依然平坦。只是顺着小径往前看, 不远处那座院子里的灯火, 明明灭灭,犹自闪烁, 犹如线路不良的老电灯。
似乎有那么一瞬,那座院子的模样像被水浸泡过的画一般, 变得模糊迷离。
空中还飘着雨,裹着近月山的那层挡雨的罩子消失后,唐加乐和楚庭都淋着雨。春雨是虽然轻飘细幼,但在雨里走了这么长时间, 两个人的衣服都湿了, 楚庭本就偏低的体温在料峭春寒里沾了雨水的湿气, 更是低得令人心惊。
星月依然寥落,山林仍旧漆黑。
唐加乐看不清楚庭的模样,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地震,是近月山地震,还是望阳村地震,也不知道楚庭怎么了,更不知道幻境里是否还会再起动荡,但是他知道,至少他们不能停在这片漆黑阴冷的山林里。
他在黑暗中摸索到楚庭的手臂,果断把人背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灯火明亮处走去。
所幸他们距离楚庭的院子已经不远,唐加乐一口气把楚庭背回房里,安置在床上。
借着房间里的光亮,他才看清楚庭的情况。
楚庭的情况看上去不比当初被徐尘所伤时好多少,都是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色,低凉得令人心惊的体温。但这一回,他身上并没有外伤,衣衫整齐洁净,只有一点刚刚在百花楼给玉珠喂血时渗出的殷红,沾在雪白的衣袖上,已经在回来带路上沾了细雨,微微化开。
那时唐加乐没有想到,这被细雨化开的一点红,此时竟会是楚庭身上唯一的亮色。
虽然唐加乐不清楚楚庭为何猝然倒下,但楚庭的情况急转直下,也并非尽是意料之外。
他们已经困在幻境里将近十天了、楚庭总说近月山山好水好适宜养伤,可唐加乐却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气色一日差过一日。他也问过楚庭,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开幻境,而楚庭总是笑他过分心急,反过来问他近月山不好,怎么那么急着要走?
就是这样,楚庭连哄带骗,外加一点胁迫,把唐加乐留在幻境里,一待就是十天多。
在日复一日细水长流般的安宁中,在与楚庭耳鬓厮磨的柔情蜜意中,唐加乐甚至一度忘了,这是借灵阵布下的幻境,借灵阵幻出千年前的近月山,终究不是用来让他们享乐的。
一直到楚庭倒在怀里,他才惊觉,幻境如梦,本就是一场空。
他们这些日子自欺欺人的快活犹如饮鸩止渴,近月山虚假的平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阴谋?他能不能承受得起?楚庭又能不能承受得起?
“乐乐……”楚庭孱弱的声音从床上重重堆叠的棉被间传来,“好冷,过来让我抱抱……”
唐加乐凑过去,只见楚庭畏寒地往棉被里又缩了缩,只露了半张惨白的脸在外面。他拧着眉头,眼睛依然阖着,显然是并未清醒过来,只是意识不清的喃喃低语。
他往被子里探手一摸,一颗心又沉了沉。
尽管已经给楚庭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可他自己的体温低得吓人,盖了两床棉被,也暖不起来。唐加乐握着楚庭的手,用力摩挲几下,低头在他冰凉的嘴唇上蹭了一下:“你等一等,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很快就回来。”
黑灯瞎火,人生地不熟,唐加乐无处求助,只能想到去厨房煮一杯姜茶给楚庭驱寒。
可他冲进厨房,却发现厨房变了模样。
明明今天中午他还跟楚庭在这里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可此时,架子上的果蔬肉蛋却全部被风干了一般,变得干瘪枯槁。他用手一摸,那些中午还新鲜水灵的食物,像是被风化的沙石,顷刻坍塌,化作飞灰。
这个厨房里,别说生姜,连缸里的水都只剩了浅浅的一层,勉强够烧上小半锅。
好在他们去林子里捡回来的干柴火还堆在墙角。
为什么食物会化作飞灰,而柴火和水还在呢?
柴火是他和楚庭去林子里捡来的,缸里的水是从院子里的井打上来的,而架子上的食物,却是不知来处,凭空冒出来的。
唐加乐脑子里闪过一点什么念头,却没来得及深想,抱了几棵柴火蹲在灶膛边,手忙脚乱地学着楚庭之前的样子生火。
可毕竟没有真正实践过,唐加乐拎着柴火往灶膛里怼,拆开火折子对着枯枝比划了半天,明明火折子已经吐出火苗,可那火苗怎么也不肯移到枯枝上面去,折腾了半天也不见灶膛里生出火苗,反倒是黑烟一个进劲儿地往外蹿,呛得他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火还没点起来呢,唐加乐的脸上已经敷了一层灰。
都说君子远庖厨。他想不通,楚庭为什么可以在厨房里生着火做着饭,明明十指染尽人间烟火,却依旧白衣脱尘活似清雅离世的谪仙人。
而他,倒是还没有机会沾染什么人间烟火,只沾染了满头满脸灰扑扑的烟灰。
唐加乐几乎想要拿根木头钻木取火,又气又急时,手背上忽然一凉,像是久旱逢甘,将他的所有焦躁急切压了下来。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只瘦长苍白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
这是只有耐心的手,它像教小孩儿写字一样,手把手地带着唐加乐手里那枚火折子吐出的火舌引到一团干草上,再用另一只手捏了着丝丝缕缕的干草抖散开,先丢一层干草茸进灶膛里,最后把点燃的干草丢进去。
干草蓬松疏松,遇火即燃,火苗很快蹿了起来。
于是那只瘦长的手松开唐加乐,取过他手里的火折子替他收了,又挑了根稍长些的枯枝塞到他手里,重新握住他的手,教他把灶膛里的柴火翻动支起,让火苗渐次舔舐过柴火,越烧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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