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仲首阵胜了,所仗自身武艺法宝而已。他麾下众将,也不过尔尔。如今我们歇息两日,再去会他,心中有了定数,或可一阵取之。那时再乘机夜晚劫营,挫其锋锐,教他见见我军厉害。”
师叔点了点头,又道:“今日头功属你。”
“弟子不敢。”
见鬼,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说:杨道兄,你又这般不坦率。
辞了师叔来到住处,我翻出玉泉山的外伤丹药,拿在手里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半晌。
玉虚宫的药,想必更好些。
——可我也没用过,如何知道。
师父曾说,若不是要命的伤,且用不到这个。
——真晦气,这岂不是咒他。
日近晌午,天色却突然阴沉起来,窗扇本来半开着,一阵风卷进来,倒有些冷。
我起身去关窗子,见院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
好生无趣。
罢,甚么了不起的大事,值得你这般磨蹭不定。
我将丹药揣了,往东院去叩李三公子的门。
“哪位?”
“是我。”
里面迟疑了片刻。
“杨道兄么?无事请回,有事也明日说罢。”
“杨某特意来望道兄的,还是请见一面。”
“没甚可望的,四肢俱全,脑袋也在。”
我冲着阴沉沉的天空翻了个白眼。
“天下无常胜之将,何必介怀。”
“咱晓得,不消提点。——以往比这丢人的败仗也打过,杨道兄没得看见,恁可惜。”
这么高声作甚么。
“罢,也不为你见我,此处有家师赠的丹药一瓶,休见弃罢。”
“多谢,我自家也有,何况师叔的药早已起效,这点伤不值一提。”
这句话火药味儿少了三分。然当时若是没听出来,只怕倒好些。
我略松了口气,于是不知怎的冒出一句:
“道兄不见我,莫非是怪我阵上未得及时相助?”
“……呸!”
我入师门在他之先,又比他年长许多,虚心冷气地来了,倒得了这么一句,火气立时腾上顶梁。
能让我这般的,天下能有几个,你当我是甚么人?
正要出言回訾,身后门扇响动。
“杨师兄,且莫动气,我替他赔个不是罢。”
私以为,一个作长兄的,当此情境应该先教训自己兄弟——哪怕只是装装样子,——然后再对被噎到的倒霉鬼说“我替他赔个不是”之类。
就算实践起来有点难,也该尽量如此。
金吒大约知道我在想甚么。我沉着脸进门之后,他反手把门带上,坐到我对面:
“你觉得他能听我的么?”
“就算不能罢,我看你一些儿也不介意。”
“咳……又何必说出来。”
“算了。——你的伤也无碍么?”
“你想想,以我的根基尚且无碍,三弟岂会用你担心?”
……又噎了我一遭,你们真不愧一母所生。
“屋顶上有甚么?”
“没甚么。”
“那别看了。——杨师兄可要喝茶么?”
“你桌上似乎只有凉的。”
“败败火岂不正好。”
“……。”
也真可笑,居然这么轻易就动了脾气。
“休怪我替他说话——你须知道,他跟我不同。”
这倒是。也幸亏你和他不同,他这样的世间有一个尽够了。
“我从五岁上山时候,就晓得杨师兄根基非凡,颖悟超群,咱就是十二分尽心修炼也难望项背,所谓燕雀之于鲲鹏。”
这话听得我有些发冷——你倒不如消遣我两句好些。
“而他自己亦有非常禀赋,加之将武技看得甚重,又生来认死理的,你今日举重若轻的亮了这一招,就不许他嫉恨你一回?”
“这也值得嫉恨的?那他扛得住张桂芳呼名落马之术,我也好嫉恨他一回?”
“下次若如此,你尽管嫉恨去,我决不拉偏手。”
“……亏得还是作大哥的,你倒自在。”
他笑了笑,把眼光移开:
“这个大哥做得难了些,有些时候……我倒宁愿只是他同门师兄而已。”
心中有甚么东西涌动了一下,又旋即恢复了平静无波。
“怎么说?”
“若那般,你们谁凑巧有理,我就偏着谁些,用不着小心翼翼斟酌言辞,岂不省力。”
我沉默了片刻,觉得与其在他这里讨凉茶喝,不如趁早告辞。
出了门,又一次仰面看看。天还是那样阴着,却未落雨。
出来的时候心下忐忑;这会儿虽然平静,却有点扫兴。
真是一笔糊涂账。
从来师门中兄弟们的钦羡,敌将的惊惶,陌生人的诧异,早就习惯了,好像就该是那样。
当然我也承认,修炼不仅仅是聪明尽心就能进境的,我的确有些‘非常禀赋’。
只是……有几个人知道,得到那‘禀赋’,代价是些甚么。
第7章 七
杨戬
那天的雨终究还是下起来了,从午后未时直到入夜也没有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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