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此时传音秘术初创,还不若后世那般可以千里之外互通消息,至多只能用于言语可及的远近,且须双方熟识,或是发语者的道行远超对方才可。若是发语者修为较低,还要额外多耗法力。
而窥听他人的暗讯,也不是那般容易:若同一个所在有许多人相互传音,窥听者先听到的多是修为较低、术法生疏之人的密语,且若是窥听者和传音者不熟,便要花些工夫才能辨认词句。待辨认完毕,再去捕捉修为更高之人的传音。越到后来,需要摒弃的“杂音”越多,法力和时刻的消耗也就越甚。
我传讯回去:“那便想想有些甚么闲话好聊。——方才回想那年在玉虚宫讲堂上传音,倒的确有趣……”
说到这里,忽的心念一动,“忆及这些不打紧的趣事,似乎半晌未被幻象侵扰……你也试试。”
金吒一时不答,过了半晌又传音道:“我方才回想在山上修炼的光景,初时仍与幻境交缠不休;直到思及一件好笑的事,才有了些效验。”
“是甚么事?”
“你大约认得我三个师兄罢?”
“我只知你那二师兄是上界的贵胄,言语倨傲,脾气不佳,实则倒没甚么心机。”
“是了。我大师兄为人平和宽厚,有长者之风,修为也是最高;三师兄武艺出众,十分好勇。——如今想起来,他三个岂不正与此处的三位阵主仿佛?”
我差点笑出声来:“可惜你没有戮目珠,不然也能跻身他们的行列中去。”
我两个这般“编排尊长”,虚空之中碧霄等人却并未回言。
又过一时,我还是挂心师父,想着若全力一试,或者可以听到师长们互传的暗讯。
甫一运功,却蓦然发现经脉中流转的法力竟已不足五成,不禁惊怕起来:之前清心咒语根本没得施展,传音也只短短数句话,如何会耗费这许多法力?
——只怕是一旦入得此阵,无论修为高低,法力都要被不断耗损……
此间不能静心入定,也就没法如平时那般逐渐回复法力,只能眼睁睁等它枯竭。
若如此,留也留不住,再不用更待何时?
我尽力凝神运功,半晌却无收获。忽然又有暗讯传入识海,细辨似是文殊师伯:“杨戬,此地非比寻常战阵,莫要妄动——你师父此刻也分心不得。”
此时黄龙师叔也出言道:“杨戬,你的气息不稳,须当谨守灵台,多加小心。”
太乙师叔笑道:“我看杨戬还好。阵主拿他们‘三个小童’不当一回事,可小觑了我玉虚宫的传授。”
我虽知他是说给敌人听的,毕竟得了称赞,心下却也乐意。岂料琼霄的声音倏然响起:
“太乙道友,张天君今日又要去红沙阵中发动一回——也不知你的掌上明珠此刻‘还好’么。”
第24章 廿二
杨戬
太乙师叔似乎不以为意:“不是道友提起,莫非贫道还能把小徒忘了不成?我师徒身临杀伐,自来不晓得怕惧。你可教张绍到阵中说,太乙真人今日失陷黄河阵,法力尽失,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试看可吓得住他么?”
琼霄道:“这却不好查考。据张天君说,那姬发和护驾的二将,从第二天就已殊无声息。——只怕道友还不晓得罢:你们身在黄河阵是第六日,红砂阵发动已有二十余日了。”
我闻言大惊:虽然之前深陷幻象之时冥冥杳杳不辨昼夜,但从黄龙师叔出言开始,大家说话加上传音也不过数句,难道就已过了几日?
太乙师叔道:“果然不知,多谢道友教我。——若这般倒也好:阵中如此憋闷无聊,‘度年如日’总比‘度日如年’强些。”
金吒传音给我道:“若琼霄所说是实,大约我每日要流失一成的法力——想来师兄的景况好些?”
“并未,我也与你一般。只怕师长之中修为越高者,每日的损耗越多,大家都至多剩下四五日腾挪支绌的工夫。”
文殊师伯之前教以“闲话”传音,却不知我两个已经开始长敌人锐气灭自己威风。然而事已至此,谁还真有心肠聊天不成。
我心气一时浮躁起来,果然立刻又被幻象侵入灵台。
这次似乎身在相府正厅,姜师叔依然坐在主位,我和天化、武吉、龙须虎侍立在旁。外面脚步声响,却是哪吒和雷震子一同入内,放下兵器施礼:“启师叔,弟子们将敌将斩首,特来交令。”
正与他们记功时,天化在一旁道:“师叔莫要偏心,下一阵总该弟子出战了罢。”
哪吒道:“我这话你且莫恼:下剩的那主帅并非修道之士,然而久惯征伐,武艺非凡;若照实说,还是杨大哥胜算大些。”
想来以天化的脾性,如何会信服这话,岂知他欲言又止,终于道:“那也说得是。既这样,我替杨大哥掠阵就好。”
我似乎突然醒悟:自己的法术修为已经全失,只凭武技和膂力——至多再加上胸中些微“兵法”——在西岐为将。思及此处,自觉气息也如凡体一般滞重起来。
师叔叹道:“虽是好意,可如你这般说,岂不一并得罪他们两个。”
哪吒低头不答。我转身看时,见他身形举止一如往日挺拔轻捷,只是道服衣领和袖口处露着些暗红色伤疤,都有数寸长短,正为红砂阵中所留。
——而颈中那一道,就在我看过去的瞬间,倏然变成了深入皮肉、贯穿咽喉的伤口。
却好似……剑锋横掠的痕迹。
我在惊呼中蓦然醒转,气血上涌难以自已,却听得太乙师叔道:“杨戬,阵中所见皆是幻梦泡影,不必惊疑。——他三个阵主这般以大欺小,丢的是碧游宫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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