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她还换过一次工作,实际上她是“被”换工作的。原公司的老板据说因为一些经济问题配合调查,遂解散公司。不过楚涟知道真实的“经济问题”是因为老板骗取jsg国家补贴蹲了班房。
扯远了。
时间回到2017年9月的一个夜晚,楚涟发现自己再度梦游了。不过这回她没有去很远的地方,也没有驾驶交通工具。她穿着长袖睡衣和拖鞋,站在她父亲居住的小区里,看那样子,就好像是要回到父亲家一样。
那个日渐衰老、凌乱而充满神经失常的家。
父亲家在十几层,小区里的路灯很亮,她抬起头遥遥望着那个窗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死去的大弟弟和小张阿姨正并肩站在窗口,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她,然而一道白光从窗户玻璃上闪过,她什么都看不到了。这座小区的窗户玻璃都是单向的,她没法从外面看到窗里的情景。
楚涟回过头,叶梨卿穿着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外套,正站在离她不远处的花坛旁,抱着双臂望着她。这天晚上是个沉闷的阴天,没有月亮,暖黄色的路灯灯光倾泻而下,她就像沐浴在明亮的月光中一样,脸上的每一根毛发、每一道肌肉都显出优美的纹理,仿佛是画面质感极佳的电影,而那部电影永远都是色彩鲜艳且鲜活的。
楚涟走过去,叶梨卿脱下身上的外套,搭在她肩膀上。
“醒了?”叶梨卿问。
楚涟点点头,她又看了一眼小区中林立的、极具压迫感的高楼。
“你一直在跟着我?”
“我看你起床,想着可能你又梦游了,所以就跟上来。”叶梨卿说。
“我爸住在这里。”楚涟说。
“我知道,我和你来过这里。”叶梨卿握住楚涟的手,在这种令人气闷的秋夜里,叶梨卿冰冷的手让楚涟感觉有点不舒服,不过她还是任由叶梨卿拽着她,因为她知道她的难受是来源于死亡,而非叶梨卿。
“现在几点了?”楚涟问。
叶梨卿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还不算太晚。
楚涟有些担忧地又看了一眼高楼:“不知道是不是我爸出事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楚涟有种感觉,出事的恐怕不是父亲,而是小张阿姨。此时此刻,楚涟感觉自己内心非常平静,即使是“当年插足父母感情的小三现在可能挂了”这种戏剧性的、爆炸性的事实,都无法让她的情绪波动。她觉得自己的心智好像被抽离了一块,有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那个红色天体上,留在了“它”的城市中。
叶梨卿捏了捏楚涟的手,让她回过神。然后说:“我们一起去看看,但我觉得来不及。”
她准备往楼道走去,但楚涟仍然固执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叶梨卿回过头。
楚涟忽然用力地抱住叶梨卿。她抱得很紧,仿佛是想要通过皮肤的紧密结合让两个人永远粘连在一起一样,但楚涟心里清楚的是,她不过是在宇宙的真空之中抓住一条浮木,在纵横交错的虫洞中找到属于她的安全屋。
“让我抱一下,”楚涟说,“就一下。”
叶梨卿用力回拥住她,手掌在楚涟的后背上拍了两下,就像是拍打战友一样。
“快要结束了,小涟,”叶梨卿在楚涟的耳边说,“但战争还没有结束。”
她贴近了楚涟的耳朵,呼出的气喷在楚涟耳廓和脸侧,就像是极轻的亲吻:“小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我的秘密。”
叶梨卿低低地笑了一声,大概是察觉到楚涟的耳朵红了,她还用那种轻柔的、但不断暧昧喘息着的语气说:“我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
她在说什么?她在计划什么?她又在等待着什么?
这一年来,楚涟和叶梨卿当然也做过几次,有时候晚上闲着也是闲着,这很容易理解。没有顾澄,她们也会有别的朋友,哪怕“叶梨卿的朋友”和“楚涟的朋友”这两个集合并没有相交。她们的感情没有问题,只是提前进入了老夫老妻的阶段,叶梨卿是个缺乏激情的人,楚涟早就知道,而且她会无限包容。只是眼下不是思考两人关系何去何从的时候,她们需要面对的是更多、更复杂的事情。
楚涟松开了叶梨卿,在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叶梨卿,不是夜色,不是宇宙,而是隧道一般无休无止的时间。死去的人永远要比活着的人多,而那个世界,超乎想象,超乎理解,不可靠近,凡是接触的,都会遭遇不幸。
她们一同走向了楼道。楼道安保系统很完善,上楼需要输入密码,不过对于叶梨卿而言,这种门根本就拦不住她,楚涟相信这种门很快应该也拦不住自己了;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她们就来到了父亲家门口,叶梨卿本来还想故技重施直接进去,但楚涟觉得好歹这是她爸家,她不能像个土匪直接进去。
楚涟先是敲了敲门,伴随着她的敲门声,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响了起来,这回声音不是若隐若现的,而是格外响,在高频的噪音中仿佛透露出危险的信号。
弄乱了。弄乱了。弄乱了。快跑,快跑,趁着还来得及……
楚涟强行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不安。她听到门后面传来另外一个声音,是她父亲带着浓浓的睡意和恼火的“谁啊”,那声音是真实世界所存在的声音,并非是幻觉。
116/125 首页 上一页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