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差不多都已经走完了,几个服务员推着收碗车开始收拾餐桌。楚涟的父亲喝多了,摇摇晃晃朝楚涟这边走过来。
“二位是楚涟的朋友吗?”楚涟的父亲问。
“叔叔你好,我们是小涟学校里的朋友。”顾澄人模狗样地站起身跟楚涟父亲握握手。果然喝醉的人更容易和喝醉的人聊到一起。
“你们好好吃,招待不周。”楚涟父亲寒暄几句就离开了,楚涟看了看楚洛的鬼魂,那个角落已经空空如也。
“你需要我做什么吗?”楚涟问。
叶梨卿久久凝视着楚涟,直到楚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招呼服务员再上一盘豆角茄子煲。
叶梨卿倾身,凑近了楚涟,低声在楚涟耳边说了一句话,让楚涟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中,都在怀疑她是不是又双叒产生了幻听。
叶梨卿用只有她和楚涟能够听到的声音说:“我只需要你爱我。”
下午,楚涟和父亲的司机一起把她老爹一家三口送回了家。父亲喝多了,小张阿姨疑神疑鬼的,楚万佑太小,保姆小梅没法一下子照顾这三个人。等到好不容易回到家,把父亲安置到床上,父亲即刻就打起了呼噜;小张阿姨身体不太舒服,吃了一片安眠药,不一会儿也在客房睡着了。
等忙完之后,楚涟走到客厅里,端详着室内的陈设。
父亲家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以前家里随处可见楚洛的照片,现在一张照片也找不到了,大概是怕睹物思人,就把孩子的照片都收了。家具好像也被换了好几件,当年那张杀害弟弟的桌子,可能也被处理了。楚涟一转过头,就看到楚洛的鬼魂站在客厅的角落里。
楚涟突发奇想,也许她能够和鬼魂沟通?
她轻轻咳了一声,楚洛的鬼魂毫无反应。她又试图在心里大声说话,朝楚洛打招呼。她隐约能够听到楚洛站着的角落里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杂声,好像那里放了一个信号不好的收音机。
楚涟努力想要分辨出电流声中的其它声音,这似乎有点效果。在电流声深处,能够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就像那台破收音机正不断调试信号一般。楚涟差不多能够听清了,是个有点偏尖细的声音,不带喘息,不带抑扬顿挫,一遍遍重复着,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随后那音调又一变,成为一种哀怨的感叹,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楚涟正想要继续集中注意力,身后响起另一个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小姐,要不要喝杯水?”
楚涟回头,原来是保姆小梅已经把孩子哄睡,轻车熟路地走到客厅里,在沙发上坐下,一脸八卦地看着楚涟。
“小姐,你知不知道,大少爷的事情可能有点蹊跷?”
“蹊跷?”楚涟问。
小梅这一口一个小姐,一口一个大少爷、小少爷的,让楚涟梦回封建时代,感觉有点怪。
楚涟并不想搭话,奈何小梅没完没了地开始絮叨,她多次听到小张阿姨说梦话,不停重复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偶尔她起夜的时候,看到一个小男孩的身影从家里某个角落一闪而过。
“我觉得大少爷可能死得没那么简单。”小梅煞有介事地说。
小梅和楚涟年岁相仿,估计平时也没什么倾诉的对象,此刻一股脑把她的心声都吐露给楚涟。楚涟嗯嗯啊啊地应着,想着她是应该现在就拍屁股走人,还是等父亲醒过来打个招呼再走。
忽然,小梅噤声,一脸惊恐地看着客厅连接的走廊。楚涟望过去,小张阿姨眼睛半睁半闭,脸色惨白,头发蓬乱地站在那里。不等楚涟反应,她又转过身,直直地朝客房走去。
“你知道吧,太太梦游,”小梅压低声音,“这种事情发生好几次了。”
楚涟突然有种感觉,父亲的家和林真惠的家一样,充满了压抑、死亡的气息。但他们在遭遇不幸之前。并没有和“它”有过什么邂逅。
这时候她就想到了《安娜·卡列尼娜》开头的句子: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楚涟也不想再等父亲睡醒了,她站起身:“我还有点事,得走了。”
楚涟出了小区,沿着街道走着。一辆普桑同向行驶过来,在她身边停下。副驾驶座的玻璃降下,叶梨卿正看着她:“小涟,上车吧。”
“你是来接我的吗?”楚涟上车之后问。
“对,”叶梨卿开着车,“我不知道你会在你爸爸那里呆多久,所以我一直在这等着你。”
楚涟没有说话。
“跟你爸爸谈得不太好?”叶梨卿问。
“那倒没有。他今天喝多了,一回家就倒头睡着了,我只是……”楚涟想了想,才继续往下说,“我只是感觉,就像去别人家里做客。我只是想赶紧走。”
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安全带,开始说一大堆可以归纳为胡言乱语的言论。
“我以前看过一部法国电影,叫<登堂入室>。男主是个高中生,他喜欢窥探别人的家庭,然后融入进去,破坏他们的家庭。有时候,我觉得我也有这样的倾向。因为我并没有什么家庭,破坏总比修复更有乐趣。”
那一年楚涟23岁。在此之前,她已经经历过考研失败、公考失败、找工作碰壁等一系列的挫折。可能对于别人来说这都是小case,但对于初入社会的楚涟来说,足够让她产生一些自暴自弃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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