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涟叹口气:“感情和感情也是不一样的。”
这话是句真理,也是句废话——和过去一分钟,就过去了六十秒的废话程度一样。
“也许有一天我会厌倦,”叶梨卿把目光转移到了书上,“可我对娜佳还没有厌倦。我大概不是那么容易厌倦的人。”
“你还爱她?”楚涟问。
叶梨卿放下了手中的书:“小涟,娜佳已经死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怀念过去比面对现实要容易得多。”
楚涟苦笑:“这样倒显得是我在吃死人的醋。”
叶梨卿抬头看着楚涟。她把膝盖上的书推到一边,站起来走到楚涟面前,轻轻吻了一下楚涟的脸颊:“你比我有勇气多了。你应该被分进格兰芬多。”
楚涟仍然在她父亲的公司上着班。但是她开始迟到早退,这倒不是因为她仗着股东之一的女儿摆架子(她父亲之前是公司经理,现在已经退休了),而是公司开始变天了,在员工们纷纷摆烂的氛围下,楚涟也开始摆烂。摆烂就像病毒,传播速度极快。
楚涟本科专业是公共管理,不是工商管理,对于公司的管理运营并不是那么在行,但管理学领域很多部分相通,楚涟尽管绩点一般,也没有完全把知识都还给老师。就算她不查看公司的财报,从业务分配和员工管理上,她就能感觉到,公司的运营出了问题,甚至可能是致命问题。
不过,作为几乎算是公司里养着的闲人,楚涟没有资格对此提出意见。
最先坐不住的是楚涟的父亲。他发现每个月的分红越来越少,当有一天公司入账为负的时候,他冲到公司,在会议室里大喊大叫:“账上的钱都哪去了?!”
会议室里摆着一棵巨大的发财树。上午楚涟刚刚给绿植公司打电话给发财树浇水,父亲唾沫横飞,手舞足蹈,每一次挥手都重重拨动发财树青翠的叶子,然后拍在桌面上。
另外两名合伙人和父亲在会议室谈了一下午,不知道谈了什么,总之每隔十几分钟声音就默契地高了起来,楚涟想起叶梨卿曾经形容林雨菱和赵书婷吵架“像两个水壶烧开了”,她这回倒是笑出来了。
地狱笑话。生活总是充斥着地狱笑话。可能没有那么地狱,就算是炼狱笑话吧。
下班时间到了,父亲也吵完了,楚涟和他一起回家。那时候楚涟刚拿到驾照,她开着父亲的沃尔沃,虽然路上有点紧张,不过还是顺顺利利就把车停进了地下车库。
路上,父亲对楚涟说:“你还是继续考研究生吧,公司可能要不行了。”
楚涟随口接了一句:“我听刘叔说,有个老板好像想要收购一部分股权。”
父亲冷哼了一声:“这种破公司,谁会想要。”
父亲的家里乱糟糟的,满地都是杂物,沙发上堆满了衣服,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小张阿姨挺意外楚涟会来,家里没什么招待客人的东西,她让保姆小梅叫份外卖,楚涟连忙说“不用不用”。小张阿姨现在不浮肿了,她更瘦、更干瘪,眼窝都陷了下去,从有的角度来看,她像是一具骷髅。
父亲去婴儿房看了看小弟弟,楚涟也跟了过去。活着的弟弟在摇篮里睡着,死去的弟弟站在房间的角落里。
家里的气氛特别凝重,也格外压抑。楚涟又勉强待了十分钟就找个借口走了。她的离开让她自己和小张阿姨都松了口气。
那天楚涟回家之后,叶梨卿正在家里给楚涟做饭(她其实不会做饭,她所谓的做饭是把微波炉食品塞进微波炉里,把泡面泡进开水里),她看起来心情特别好。
“周末出去玩。”叶梨卿说。
“顾澄发现合适的目标了?”楚涟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聪明。”叶梨卿打了个响指。
“这回是什么人?精神病患者?智力障碍?还是小孩?”楚涟问。
叶梨卿从厨房里端出来一个砂锅放在餐桌上,里面是她煮的泡面,还倒了整整一碗的俄式牛肉罐头,上面摆了几朵西兰花当装饰。西兰花被煮得蔫了,上面沾着浅红色的肉末,看起来像是那个红色天体的失败复刻。说起来,那个天体到底在哪里?在宇宙几万亿光年之外,还是就在眼前的砂锅里?
“是个能看到鬼的人。”叶梨卿说。
“既然能看到鬼,为什么还要找你和顾澄?”楚涟问。
“这就是问题。”叶梨卿回答。
她在楚涟对面坐下,看着楚涟,神情由愉悦转为担忧:“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楚涟告诉她:“我爸的公司可能快要不行了,我就要失业了。”
叶梨卿抿起嘴,没有说话。楚涟的工作是两个人中间比较敏感的话题——相对而言比较敏感。楚涟很在乎没有工作的滋味,但叶梨卿却从来没有对此提出过建议,甚至她无法共情失业的感觉,毕竟她根本就不用担心缺钱。
“你不用给自己那么多压力。”叶梨卿说。
“没关系,”楚涟把西兰花塞到嘴里,她发现西兰花虽然卖相丑一点,但没有那么难吃,料理包做出来的东西都难吃不到哪去,“我会再找个工作。我爸想让我继续考研。可能今年我还会报名jsg吧。”
但是楚涟一直没有主动去找工作,一直到2015年11月,她从父亲的公司辞职。不过那是另外一件事了。往往都是这样,先发生一件事,还没结束的时候就是另一件事。
周末的时候,顾澄和叶梨卿带着楚涟又进了山。顾澄卖了她的福特野马,换了一辆福特金牛座,她说她随着年龄增长,应该开稳重一点的车。叶梨卿对此事的评价是顾澄脑子有泡。叶梨卿的普桑几十年都不换,顾澄的车倒是维持着和换手机差不多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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