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生活是悲剧,有的人生活是闹剧。楚涟的父亲很显然就是一场闹剧,轰轰烈烈,一地鸡毛。
最可悲的是,没有人的生活是喜剧。
那天晚上,楚涟跟叶梨卿分享了她对人生戏剧的看法,叶梨卿问她:“那你觉得你的人生是什么呢?”
楚涟仰躺在床上,看着褪色的天花板。
“大概是肥皂剧,”楚涟说,“冗长,偶尔有点水花。但永远不知道结局。”
她转过头,望向叶梨卿:“小叶姐姐,那你呢?”
叶梨卿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我只是一个在舞台上表演的演员。我不知道要表演什么,事先也没有任何排练,就像在玻璃罩子里即兴发挥。不过有一天,我忽然发现,通向观众席的第四堵墙被打通了。”
“第四堵墙。”楚涟说。
叶梨卿嗯了一声,在灯下看来,她的面容仍然是二十岁左右的女孩模样,只是眼中闪动着光彩让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刚成年没两年的年轻人:“布莱希特提出过第四堵墙的理论,他本意是指戏剧舞台上演员跳出表演,不过对我而言,那是另外一个通道,一个安全屋。最重要的是,我遇到了你。”
楚涟没有完全搞明白叶梨卿的意思,不过那句“我遇到了你”让她很受用,于是她美滋滋地结束了这次谈话。
关于父亲的退休生活,楚涟不再赘述。她知道父亲和小张阿姨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小梅总是给她打电话,开头的第一句往往是“大小姐,老爷和太太又吵起来了,你回来劝劝他们吧”。楚涟每次都很客气地回答,小张阿姨是她后妈,她和父亲吵架,她不好说什么。但下一次小梅还是会给她打电话。
小梅背后对楚涟说了很多有关父亲和小张阿姨的事情。比如他们几乎每年都会搞一出离婚又结婚的把戏,再比如大弟弟楚洛的阴魂仍然在家里徘徊。
那时已经是2015年的9月了,楚涟仍然在公司里上班。
父亲和另外一名合伙人把股权卖掉之后,收购了股权的新股东,也是最大的股东担任了公司的执行董事。新变更的营业执照上写着这位公司的财神爷(也是冤大头)名字叫“穆睦”,在周一公司的集体会议上,楚涟也见到了穆睦本尊。
是个看起来很不像霸总的女人,还很年轻,大约三十岁上下。她很瘦,也不算高,穿着裁剪得当的西服套装,通过昂贵的衣服和首饰,还有精心打造的妆容和发型将气势烘托了起来,大概是那种传说中的“氛围感总裁”。楚涟觉得她长得有点面熟,估计是像她某个同学。
她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目光依次扫过每一个落座的员工。她的目光落在楚涟的脸上,然后打量了楚涟很长一段时间。她的眼神并不加掩饰,就像欣赏一件工艺品,或者在观察“这就是公司里传说中的关系户”。楚涟心里想,也许她在这家公司也呆不长了。
更重要的是,在面对穆睦的时候,楚涟发现自己内心有些怯,就仿佛穆睦体内蕴藏着某种巨大的力量,而这力量是邪恶的,能够当场让楚涟粉身碎骨。这有点吓人,毕竟从表面上来看,穆睦还没有楚涟高,楚涟甚至能毫不费劲地给穆睦来一个过肩摔。
穆睦耐心地听完了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做完了工作流程和情况的汇报,提出了一些疑问,随后又发表了一段“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好好工作”的讲话。在说话的时候,她时不时地瞟楚涟一两眼,搞得楚涟心里有点发毛。
话说回来,楚涟并不害怕这间公司里的什么人,这倒不因为她老爸是公司的前股东,而是她其实没有那么看重这份工作。那时她才刚毕业,她总觉得自己还能很快就找到更好的工作,就算公司老总宣布当场炒楚涟的鱿鱼,楚涟也会毫不在乎地起身拎包走人。
穆睦上任当天,下午她给所有的员工放了半天假,由她自费请所有人去市里最贵的酒店吃饭。
楚涟有点不想去,不过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再说,刚毕业的楚涟其实是个穷鬼,全市最贵的酒店对她来说颇有吸引力。
那家酒店叫做“云顶”,坐入其中真的就像坐在云端上一样,室内盆景里的干冰不断制造出云雾,在地板表面漂浮了薄薄的一层,就餐环境非常好。楚涟坐在桌边时想,如果有一天她挣钱了,挣了很多很多的钱,她会和叶梨卿一同来这里消费一次。
席间,穆睦不断地端着酒杯敬酒。她言谈举止看起来很亲切,也很有魅力,至少现在大多数同事都认为穆睦不是一个刻薄的上司。楚涟不喝酒,果粒橙在她的杯里被满了一次又一次,她不想在穆睦面前表现出害怕,更重要的是,楚涟不明白这种害怕的情绪是从哪来的。
也许有的人气场就是不对付。
酒过三巡,楚涟去了卫生间。从隔间出来的时候,她发现穆睦手里端着一杯酒,正站在洗手池边等着她。
楚涟转头看jsg了看,卫生间没有其他出口。
她尽量贴着墙走,同时对穆睦点了点头:“穆总。”
穆睦走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楚涟在脑袋里整个搜刮了一遍自己最近有没有得罪人,有人有无意之中抢了别人的女朋友之类的。但真的没有,除非穆睦和叶梨卿存在什么关系,或者林雨菱后知后觉地要收拾楚涟。
穆睦摇晃着手中的酒杯:“你真的不喝酒吗?”
楚涟勉强笑笑:“酒精过敏,不好意思。”
穆睦若有所思地盯着楚涟。她踩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所以海拔比楚涟还高了一点,在卫生间的灯光下,她涂得鲜红的嘴唇闪烁着危险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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