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早就看到楚涟大弟弟楚洛的鬼魂一直在家里徘徊。但那只是个模糊的影子,小梅甚至发现自己能把手从那个影子中穿过去,并不会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再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所以小梅就安心地在父亲家里当保姆,照顾楚万佑。
不过小张阿姨不一样,她被楚洛的鬼魂吓得不轻,就算是大白天,也要家里有人。楚涟的父亲经常找各种借口不在家里,小张阿姨时而暴怒摔砸东西、大喊大叫,时而又恐惧地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上次楚涟造访时,小梅说小张阿姨有梦游的毛病,一睡着就梦游,之后这毛病越演越烈,有一天晚上,她打开窗户,一跃而下——并没有跃下,窗户外镶着很结实的防护窗,她的一只脚卡在了铁栏杆之间,小梅和楚涟父亲惊醒了,把她又拉了回来。
“我怀疑之前那个小孩的死,是不是跟太太有关啊。”小梅绞着手指。
楚涟知道真相,但此时楚涟什么都没有说。
小梅继续往下说。小张阿姨的精神状态一天天变差,不过也还凑活,还是能被划入“正常人”的范畴。她真正崩溃是从楚万佑开始学说话开始。
“小少爷不是个聪明的小孩,太太一直想教他叫妈妈,他就一声不吭,好像听不见一样,”小梅说,“后来他终于开始叫人了,但叫的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哥哥。”
楚涟皱起眉头。楚万佑没有道理一开口就叫哥哥,除非是他真正的哥哥——已经死去的楚洛——不断给着他暗示。以楚涟的所见,楚洛应该只是一个模糊的阴影,他既无法说话,也无法行动,当然也许他能够影响心智并不健全的楚万佑,但楚万佑一开口就叫“哥哥”,看起来还是有点诡异。
“太太快要精神失常了,我觉得我也干不下去了,太吓人了,太太整天都在家里摔东西,小少爷吓得哇哇哭,也哄不好,楚总又总不在家,”小梅的声音有点歉意,“其实楚总对我挺好的。唉,但是碰到这种事……真没有办法。”
“没什么。谢谢你这一年照顾我爸爸和我后妈。”楚涟说。
小梅要回老家了,她说等明年过完年之后再出来找工作。叶梨卿开车把她送到了汽车站,小梅千恩万谢,楚涟看着她瘦小的身影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和袋子走进汽车站的候车区,心里却不断地在想,弄乱了,一切都弄乱了。
其实有很多事小梅并没有告诉楚涟,是之后楚涟从她母亲那里听来的。
楚涟的父亲找了各式各样的理由不回家——应聘保安、见老客户、去医院看病。后来他又去找楚涟的母亲,大概是想旧情复燃,也可能是只是想打发时间。楚涟母亲跟着小区里的大妈一起跳广场舞,她父亲拎着两盒点心站在旁边等了三个小时,等广场舞好不容易散了后,父亲满面笑容地迎上去,母亲看都不看一眼就和女伴们说笑着与他擦肩而过。
等父亲叫了母亲一声之后,母亲才回过头,用几乎整个广场都能听到的嗓门大声说:“哎呀,这不是楚总吗!您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地方了啊!”
后来母亲给楚涟打电话说了这件事整个始末,当然少不了一番添油加醋,末了还说:“他是不是贱得慌啊?年轻的时候追我连个花都不会送,到老了还来了劲了?都这么一大半年纪了还不正经,不怕他那个小老婆打他啊?”
小张阿姨如果听说父亲去找母亲了,也许会想打他,但是她现在打不动了。
元旦的时候,楚涟去了一趟父亲家,拎过去了一些水果和牛奶——依然是出于被广泛认可的社交礼仪,尽管楚涟并不喜欢这套礼仪。
父亲家里现在乱得跟林真惠家有一拼。自从小梅辞职之后,没有一个保姆在他家能干超过半个月,次要原因是父亲家里闹鬼,主要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女主人间歇性疯疯癫癫的。
楚涟拘束地坐在沙发一角,在心里默默读着秒,准备数到300就起身告辞。弟弟的鬼魂站在客厅角落里,连带着半边客厅都是黑雾笼罩。不过雾气也可能源于父亲一直坐在茶几边抽烟。
小张阿姨在卧室里哄着楚万佑,楚涟听到卧室里传来唱儿歌的声音,这就是整间房子里唯一的动静。
不,也许并不是。
楚洛鬼魂站立的地方,不断传来滋滋啦啦好像电路接触不良的电流声。楚涟觉得自己是一台没有调对频道的收音机,所以无法接收到正确的信号。不过她也不想接收楚洛的信号。
但是楚洛先发出了楚涟能够听到,且能听懂的声音。
“为什么我还留在这里?”他问。
楚涟看了看她父亲,她父亲还在闷头抽烟,看起来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响。
就在这时,卧室里的楚万佑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发出类似于“giegie”的音节。小张阿姨唱儿歌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楚涟数够了三百秒,她立刻站起身:“爸,公司里有点事,我先走了。”
那时她给她父亲说正在另外一家公司上班,父亲没有去求证,他已经没有那个精力了。所以楚涟说出这个借口之后,父亲只是怔了一下,随机掐灭手中的香烟。
“好、好……路上注意安全。”
他把楚涟送到了走廊的电梯前。在电梯门合上之前,他的手伸向裤兜,也许他想掏出点钱塞给楚涟,但他没有这么做。可能他觉得楚涟已经不需要他递过来的三五百块钱的零花钱,也可能他现在正遭遇前所未有的财政危机。jsg
2016年元旦刚过,楚涟迎来她24周岁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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