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洗”又道:“但我不后悔从前,只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段临,放过我吧。他说。
段临泪眼朦胧。他在长久的沉默后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乞求道:“那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可以吗。我们可以一起留在逍遥宗,我不会要别的,也不会碍事,你只要让我留下来,就可以。我会努力修炼,我会……替你做事,我会……”
“云洗”打断道:“逍遥宗没有你的位置,你也不应该留在逍遥宗。你应该有更广阔,更自由的世界。”
“不要……丢下我……求你……”
“云洗”刀枪不入道:“请你予我自由。”
段临忽然就再说不出任何话。他一动不动站立许久,才轻轻道:“好。”
“云洗”:“还有孤意……也请你一并解开。”
段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不会……我不会用它来命令你……我以性命发誓,我只想留下点什么……”
“我当时许诺的时候,是愿意的。我以为我可以轻易地保护你,你可以认真地珍惜我。但是我现在发现,这个世道太难了,把性命心神都落到旁人手里,” “云洗”顿了顿,言辞如刀,“太愚蠢。”
“我当时愿意。现在不了。”他说。
在最直白的话语里,段临失去了回答的能力。他无话可说,无能为力。
所以段临最终只是说:“好。”
“云洗”想想,也确实无话可说了,便简单地交代道:“我跟朱乾说好了,他不会伤你,往后你好好修行,有朝一日窥得大道,不必再囿于曾经了。”
“再给我一天可以吗。”段临最后道,“只是一天,让我再和你待一会。我以后绝不再麻烦你。”
云洗已痛得几乎麻木,直到听到段临这一句浅淡的问话,才发觉原来还可以更痛。
只有他明白段临的意思。
勘破幻镜的秘术持续十二时辰,而后段临就将承担代价,失去视力。段临自知这些人世间的斑斓色彩和花团锦簇都将与自己无缘,放下尊严多讨这一天,只是想用这十二时辰,永远记住他而已。
答应他……云洗几乎和段临一同在乞求,不要再让他伤心了……
“云洗”掠过犹豫的神色,最后却又硬了心肠:“不要软弱了。”
段临怔怔地站着,好似未曾预料,又好似终于释怀。他苦涩地笑了一笑,终是什么都没说,静静解开了孤意。
其实也就是一念而已。
以为多牢固的牵系,就这样散掉了。
“云洗”若有所觉,神色几变,最终也只道一句“多谢”。身影渐渐消散了。
高大的庙堂只余段临一人。在一片寂静里,段临慢慢蜷成一团,肩胛骨微微颤抖。
良久……在看不见的泪水与紊乱的抽泣里,云洗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对不起”。
而后……就像最浓重的噩梦里,仍套着一个噩梦。
云洗看着段临因透支昏迷,朱乾因关山的吩咐予以救治,本应以最上乘的功法予以疏导,助他修为再上一层,朱乾却阳奉阴违,在段临垂危之际强行给他嫁接水系功法,废掉他所有修为。
云洗看着段临无意识地痉挛,仿佛也在抗拒那样森冷的命运,却因极度虚弱,而无济于事。
他看着他性命保全,却被逆改灵根。
他看着他被弃于宗门之外,人事不知,却被偶然路过的蓬莱老祖发现,蓬莱老祖在随意的探察后大喜,将之收入队中。
他看着他被监禁,被实验,在黑暗里与同伴密谋,九死一生,再结果了七十四条,已无力继续的生命。
他看着他在孤岛上浑浑噩噩度日,终于有一日,他愿意再度上岸,重回世间。
云洗看着他……去到青元山下,安静地伫立,仰望山顶,那遥不可攀的一端。然后他孤身一人回到了命运转折的那间木屋,几乎有些佝偻地,扶着桌子坐下来。段临几乎融进了夕阳的余晖里,倒影被拉得斜长。
云洗如遭雷击。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分明就在这间木屋里,等了段临八年,一步不曾离开。他明明设置了,只有段临的血脉可以解开屏障,只有段临可以看得到他……
血脉。
段临被改了灵根。
他们曾经离得如此之近。然而。然而。
命运从未待他仁慈。
第74章 章七十四 逍遥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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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中千年万年,现实里不过弹指一刹。
云洗蓦地吐出口血,脊背弯曲似折,痛恨到极致,以至无声。他此生未体会过的锥心之痛。
云洗心里翻来覆去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要杀光他们。
暴怒下灵力汇聚成的罡风席卷,他甚至没有招数,罡风掠过朱乾,朱乾身上就出现刀痕血痕。朱乾急退,连他也不敢与此刻的云洗硬碰硬,后撤时伴随长长地一声呼哨,天际忽然就涌起漆黑一线。
那是黑压压的、成群结队的鸟兽,随朱乾的呼哨逼近,似一道巍然升起的漆黑长旗。
是时关山怒斥云洗道:“你冷静一点!你不要命了!”
“滚!”云洗从未这样恨自己的血脉,这一切都让他恶心。
原来段临是因了关山的缘故,多年后与他相见才认他不出。
故人相见不相识,可笑他竟以为是人心易变……
鸟兽眨眼便至,云洗心痛之下罡风却更盛,身为天地灵兽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本该借此逼退其余鸟兽,然而那些鸟兽被朱乾控制下已无神智,逆着天生的血脉压制,无知无觉地张着喙,尖利地冲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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