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云洗全幅心神都在异香上,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听到段临的名字,他蓦地抬眸,正撞进朱乾瞳目。
朱乾瞳仁黑如永夜,似深井般不可捉摸,周遭忽然都暗下来,只剩下这漆黑一点,不断地放大,放大……笼罩整个世界。
云洗维持着正触到令牌的姿势,不动了。
不愿去想的回忆一幕幕袭来,过于浓烈的感情一刹冲垮思绪。
曾经殷切的期冀……落空的慌张与无力……已经许久未想起的丢弃……久等无果,自陷囹圄,反复期冀反复失望的愤恨……漫长的压抑……对面不识的心寒……对同族模糊的向往……最终的失望与孤寂……
云洗忽然觉得很累。他的心神似一艘沉没的船,一寸寸陷入深海里。而这样的沉没是安然的,极度的空旷,于是也极度的宁静。
朱乾看着云洗眼神慢慢变得空洞,满意地笑了笑。朱乾问:“你留在逍遥宗,有什么打算?
“我想……找到含虚草……再看看当初功法的资料,看能不能自己解决……然后离开。”云洗的声音一开始有些犹豫,而后逐渐变得机械。
朱乾:“你找到了吗。”
云洗:“还没有。”
朱乾:“你有什么弱点。”
“……弱点?”
“你惧怕的事。”
云洗道:“左不过……一死而已,又有何惧。”
朱乾皱了皱眉,又问:“你有什么底牌。”
云洗神色变得有些怔忪:“朱乾……被我……下了……”他眉心突然抽动了一下,神色挣扎。朱乾眼见不好,果断道:“停。”
云洗才又静了。朱乾将令牌送入云洗手里,又轻声道:“回去吧。”
云洗才懵懵懂懂地转身,往外走。
一直到殿外,云洗才低头看了眼一直蜷握的左手。他左手掌心一道深深的刀痕,已是满手的血,云洗眼也不眨,冷漠地擦干净血,继续往外走。
他能感觉到整个人很空,感情都淡漠了许多,仿佛心事回忆都被悍然压平,变成故纸堆里让人倦怠的尘泥。他没猜错的话,再多几次这样的法术,他的感情会越来越淡,直至消失。朱乾想要夺去他的神智,将他驯化成一头听话的走兽。
云洗唇角微勾,神色里没有笑意。
他有什么底牌?
他什么也没有。大不了直接强行打出去,朱乾送他境界大成,他还有什么好踌躇的。云洗向来无惧牺牲,伤痕累累的自由也是自由。不过既然朱乾问了,那么不让朱乾寝食难安一下,也对不起朱乾辛苦施的法术。
在他身后,朱乾长久地静立,静静思索。
还不够,朱乾想。要怎么才能让他心神震荡……朱乾回身,在信报里翻找,找到云洗动向的监测。
今天来找他,云洗太急了。是什么让云洗这样急?
朱乾拆开信报,一点点读完。他眉梢微挑,挑出一抹凛冽的弧度,而后慢慢将信报折起。
被留下的小厮么……
且让他,来看看。
*
云洗原想回去找段临,再与段临一起去藏经阁。但他此刻多少有点心烦意乱,便不想以这样的状态去见段临。朱乾的法术还是影响到了他。
再者段临还不知道他功法出了差错,看到他翻阅的资料,如不如实解释都是麻烦,干脆避免。
云洗将令牌展示给藏经阁弟子,一层层往上走,直至走到刻着禁术的、戒备森严的顶层。
长清说得没错,当初那一步,还是走得急了。当初他从自设的囹圄中破出,算得段临平安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段临,而是遇见了迎上来的逍遥宗人等。
朱乾身上带着他先祖的气息,自称宗门上下与他先祖有约定,会为朱雀出关提供尽可能的帮助。
云洗那时虽然出关,但未曾与人订立契约,全靠一个人苦熬,又在化形时出了差错,修为平平,不足倚仗。云洗鬼使神差,信了朱乾身上来自朱雀谷的信物,用了朱乾提供的禁术,强提修为。
他从当时便知,代价是寿命大减,只是没料到朱乾暗藏后手,危害比他料得要大得多。然而云洗当时不后悔,现在依旧不后悔。
即使他现在与段临情投意合,甚至愿意相信段临未必真的如此计较他的能力,但云洗永远停留在饱含无力的那刻。
或许不是段临看重,是他看重。唯有此,他才能够告诉自己,段临是不会走的。
云洗自嘲地笑笑,指尖轻轻抚过一册册书脊,找到了相关的记载。
朱乾暗自作的改动,必不会直接让他发现。但既是古而有之的禁术,总有来龙去脉,总有前人留痕,朱乾既然自信能够替他将危害消除,云洗不信自己不行。而他直白地威胁过朱乾,朱乾应该不至于将所有有关书册卷宗都替换走。至于能琢磨出多少,就各凭本事了。
若是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他也是要走的。与段临一起。
此后天高海阔,自在逍遥,再不会分离。
第70章 章七十 逍遥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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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乾步入流华殿时,殿内没有云洗的气息,只一个弟子跪坐在一方小书案前,在认认真真地抄写着什么。
他低着头,轮廓和朱乾印象中的段临如出一辙。朱乾一眼望去目光便是一凝,心想段临当真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堂而皇之混上青元山。
然而那人听到声音,懵懵懂懂抬头,朱乾看到他正脸,忽然又犹疑起来。
着实不像……
这弟子已匆匆搁笔,站起给他行了一个拜见上级的礼:“见过仙长,云洗仙君半个时辰前就离开了,不在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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