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毅然决然带着无月刹离开了大梁,隐姓埋名,做了一辈子的鬼医,无月刹也因此消失在江湖上。
直到一年以前,卫桓身染恶疾,忽闻鬼医鬼婆婆有起死回生的通天本领,遂派人打听。
姜沫知晓后,主动透露了消息,告知卫桓自己在焚渡山,并且愿意为其开药方。
卫桓欣喜派了人去求方子,却不料,姜沫给他研制的,是无色无味一招毙命的鸩毒。
高皇帝死状蹊跷,卫若漓也曾派人打探过,后来才得知,鬼婆婆便是她的亲姨母,她在大梁禁中的时候,也时常进宫来看望过她。
只是多年不见,姜沫早已看破世俗,不愿意再回到大梁,只隐世在这荒僻的焚渡山过自在日子。
倘若不是卫若漓身中蛊毒,大抵她也不愿意来这一趟,打扰她的清修。
卫若漓在信中没有细说蛊毒由来,可精通毒术的姜沫,一下就察觉出了蹊跷。
这四五分蹊跷,在见到卫若漓身旁的师泱之后,便又确定了八|九分。
她虽隐世在这焚渡山中,可天下传闻,她也并不是没有耳闻。
卫若漓长得和她阿姐几乎有九分相似,不单单眉眼之间,连那身上的神韵和气质也几乎如出一辙。而更相像的,是她们对待爱情的偏执与执迷不悟。
她清楚地明白,当初自己的姐姐为了一个卫桓,究竟做到了怎样的地步。
她抛弃无月刹,抛弃她圣女的身份,抛弃她的哥哥和妹妹,甚至抛弃了整个大梁的子民苍生,去甘愿做一个为卫桓洗手作羹汤的皇后。
她那时候多恨她,恨到发誓此生不会再与她有任何瓜葛。
后来发生种种,她甚至想,那全都是她执迷不悟抛弃一切的报应。
从漠关传来她的死讯时,她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天一夜,最后还是只身去了漠关,协同钟代雁,一起将她的尸体带了回来,埋葬在焚渡山后。
她生是无月刹姜氏族人,死后,也该葬回来。
她想,她的阿姐,也是想回来的。
她的一生,不过是一场悲剧。
于世人而言,也不过是一场笑谈。满腹真心地抛弃一切,可谁又知道,到头来会是这样的下场。
没有反转,也没有奇迹,她始终不知道那卫桓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念头,或许是不甘心,又或许是没能等到一个结果。
可转念之间,又觉得可笑。
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男人,她连自己的亲人也可以背叛,真的是可笑至极。
尸骨永埋,这样可笑至极的事情,也终究随之一起尘封在了地下,连窥探都显得多余。
可兜兜转转,像是宿命的轮回似的,她的女儿卫若漓,竟也陷入了这样的怪圈之中。
姜沫将自己挣脱开来,远远站在干岸之上,等着看这一场纠葛,到头来又是什么样的下场。
入夜,姜沫单独叫了卫若漓入内室,将师泱一个人留在了外面。
师泱看向卫若漓的姨母,听见阿漓叫她娘,又见她两人关系熟稔,这才确信了她们的确是亲姨侄的关系。
只是,她能够察觉到,阿漓的姨母,并不喜欢自己。
甚至带着敌意。
入室,姜沫站在铜台烛火前,指尖捏着玉搔头,去勾盏中灯油,屋里一下亮堂许多。
她背身开口:“当真为了那样一个人,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么?”
卫若漓站在那里,默默垂眸,良久无言。
姜沫转过身来看她,卫若漓抬眼,半晌才道:“娘知道的,如果能放弃,我大概也不会来此一趟了。”
姜沫看着她,盯着那双和姐姐如出一辙的眼睛,忽然牵唇笑了笑,她还和小时候一样,听她的话,惯叫她娘。
可她的亲娘,却几乎没怎么疼爱过她几天。
“既如此相爱,那又为何不告诉她真相?”姜沫语气平淡,仿佛在谈一件不相关的事情,或许是见惯了人情冷暖,和世人的虚情假意,对那些为了爱情不惜放弃自己性命的事情,只觉得可笑荒诞。
“两个相爱的人,难道不应该一起承担面对一切么?你那虚情假意的父皇当年,虽然是欺骗,但也随同你母亲一起,对抗着整个姜氏亲族的反对。你这样隐瞒,一味地自己付出,可她却并不知晓半分,这又算是什么爱情?即便是将来你死了,怕别人也只会是领兵直捣皇城,夺取你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然后无情地将你抛尸荒野,连看你一眼都是奢求。又或者,你还不如你的母亲,她活着时,尚且知晓自己被骗,凭着一腔悔恨,为大梁子民而战。而你,也许连死了也不知道别人的欺骗和虚情,爹不疼娘不爱,死了之后,大抵也只能做一个孤苦鬼,永生永世堕落阎罗地狱,不得超生。”
姜沫盯着卫若漓的眼睛,轻勾唇瓣,一句一句没有丝毫留情,玩味般地同她说这些诛心之论。她不在乎卫若漓是否执迷不悟,她想看的,不过是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为了爱情可以牺牲自己性命的人,在听到她这番话后,那眼神里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丝惶惑无依的神情。
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她没能在她母亲眼里亲眼见到过,所以就想在她重蹈覆辙的女儿身上,看一看同样的反应。
来以此报复当年她母亲的执迷不悟。
可叫人失望的,姜沫并没有看到那抹她想见到的恍惚和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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