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泱恍惚愣住,她记起了眼前这个女孩儿,是那一回,阿漓发烧,守候在她床边的那个人。她看着她袖口处纹的金丝鸾凤,那只火红的凤凰,刺痛了她的双眼。
钟怀珍牵住卫若漓的手,对一旁的师泱像是恍若未见,眉眼弯起来,只看着卫若漓,道:“不是说好了,今晚要在漪兰殿陪我用晚膳么?我备了菊花酒,还有你喜欢的酥烙。阿姐说你出宫办事,怎么样,事情都办完了么?”说着,她又将手里的披风展开来,垫脚披在卫若漓身上,一边嘱咐道,“今晨起床时,不是还说头疼受了寒么,怎么也不多穿些。”
卫若漓轻垂下长睫,伸手反握住钟怀珍替她系披风领带的手,淡淡应她:“都办完了,我们回宫吧。”
说完,卫若漓牵起钟怀珍,余光未瞥师泱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师泱浑身冰凉,一双眸眼里黯淡无神,见眼前的人要走,忙凄声喊她:“阿漓……”
卫若漓微停住脚,却没有回头看她。
钟怀珍却忽然转过身来,脸上堆起温婉的笑容,看向她:“匆匆数月,公主别来无恙。阿漓自那一场大病之后,身子一向不好,天越发沉了,她受不得寒,恕我们不能多陪了。”说完,钟怀珍没有再看她一眼,脸上依旧神定自若,保持着她如今为一国之母的端庄与威严,独留师泱一人站在原地。
第86章
卫若漓牵起钟怀珍穿过人海, 带着她走到街道的尽头。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车旁站着两个人,是漪兰殿里侍候皇后的贴身宫女。
卫若漓站在车前,长睫微垂着不动, 迟迟没有上车。
良久, 她才淡声开口, 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你又何必对她说那些话。”
钟怀珍站在她身旁, 听出她话里的无奈与不忍。
师泱到底太蠢,无法看穿眼前人对她究竟有多在乎。其实哪里有什么恨与不恨,光是她见到师泱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动摇了。
这一点, 或许连她自己大概也没有觉察到。
爱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神色与姿态, 没有人会比她清楚。
她心疼于自己在师泱面前,故意说拉近她们之间关系的那些话, 让师泱误会, 她们这些日子以来, 有多相爱。
她一面放不下师泱背叛她伤害她的过去, 在她眼前故意说与她再无瓜葛永不相见的话, 可说完一面却又开始心疼她。
她这样矛盾地陷在痛苦之中,无非是因为爱师泱, 爱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
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可怀珍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她贪恋着如今她能够唯一祈及得到的温暖, 无论如何都放不开手。
她轻抬头,看向卫若漓落寞的背影,淡声回她:“陛下是心疼她么, 如果后悔,现在还来得及回头。”
钟怀珍从前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在卫若漓那里,她扮演的一直是从前那个天真可爱,没有任何城府与心机,温柔和善解人意的小女孩。
而今天,是她第一次对卫若漓说这番略带讽刺与攻击的话。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也笃定卫若漓此刻不会回头去找师泱。
或许是师泱的出现,叫她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她害怕眼前的人,会在下一瞬离她而去。
她其实没有多少安全感,有时候,她甚至会庆幸师泱当初做了那样一件事,因为只有这样,才叫她有资格陪在她的身旁,做一场从前连想也不敢想的美梦。
她沉浸在这场梦里,越陷越深,怎么也不愿再醒过来了。
卫若漓没有回答她,丢开她的手,径直上了马车。
钟怀珍站在远处,听见耳畔嘈杂的热闹声,而自己却陷入了无边的孤寂之中。
今日是重阳,是祈盼和祝愿美好的日子。她也满心欢喜地,早在十几天前便就开始期待和张罗,只为今日是她们大婚以来的第一个节日,她能有借口与她再亲近些。
可还没等她陷进自己编织的这场梦里,就出现了一个师泱,将她再次拉回了从前。
师泱还失魂落魄站在长街中央,过往人群来来往往,谁的面孔都是欢喜的,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这里,没有来路,也没有了去路。
阿漓不要她了。
到头来,阿漓真的不要她了。
她有了别人,她的身旁,有了别人的位置,再也不需要她了……
平地一声雷,天空忽然轰隆一声,裂开一道光亮的缝隙。
大雨倾盆而下,所有人都在欢呼着奔跑躲雨。
师泱身体忽然缩瑟了下,雨水从头顶浇下来,淋透了全身上下,模糊了她的视线。
右膝上密密麻麻的疼痛,叫她再也支撑不住,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与精血,身体一点点往下坠,她慢慢蹲下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将脸埋起来,终于嚎啕地哭出声来。
像一个丢弃了生命中所有一切的孩子那样,放声肆意痛哭。
李竹盈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长街上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瞬间空荡荡一片,泞泥的路上,只剩下蹲在雨地里恸哭的师泱一个人。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有些心疼雨里的这个人。
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
或许是她这一个多月来,曾亲眼见证了师泱的绝望与痛苦。
她将这个人以她要塑造的人为蓝本,自动地将自己带入了她的立场,去体会她失去最爱的人的无奈与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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