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八个月未见,从前和她一般高的男儿, 如今竟比她高出一个头来。
他瘦了许多, 也比从前增添了许多的风霜。
上元节那晚他们匆忙离散, 她甚至以为他死在了那场宫变中, 前日看见那枚玉佩时, 她不知有多紧张,她庆幸她的桦儿还活在这个世上。这大半年来, 也不知受了多少罪。
师泱哭得不能自已, 猛然扎进师齐的怀里, 呜咽着嚎啕:“桦儿,你终于来了,你知不知道阿姐有多担心你, 只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师齐听见怀里人的哭声,一时也有些难受。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彼此也是这个世上仅剩的唯一的亲人。从小到大,他们没有分离过一天,亡国沦陷之时,他也只当,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了。
可当他身处烈狱之时,却知晓,他的阿姐,成了大梁的皇后。
师齐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努力压制着情绪,哽咽说:“是我,阿姐,桦儿还活着。”
声音和从前不一样了,变得沙哑沧桑。
他是四月里的生辰,过了生辰,就正好十四了。往年自父皇母后走后,也一直是她陪着替他一起过的,只有今年……
他长大了,也长高了,连声音都变了,还长了喉结。
师泱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掉脸颊上的眼泪,她撑开身子抬头看他,努力抿起笑容道:“桦儿长大了,也长高了,怎么戴着面具,拿下来叫阿姐看看。”
说着,伸手就要去取他脸上的鬼面具。
师齐先一步扣住她的手腕,制止住,声音隐忍着说:“别,阿姐莫看,桦儿……桦儿的脸受了伤,变丑了许多。”
师泱怔住,听见他的话,手指止不住地颤抖,她挣脱开师齐的手掌,不容他拒绝地说:“叫阿姐看看。”
师齐没拗过她,任由着师泱伸起双手揭开了他脸上的面具。
师泱手指颤抖,捏着面具的下颌,一点点往上抬起,俊俏的轮廓,高挺的鼻梁,一双炯毅如鹰的双眸,还有脸上那道从鼻梁划至下颌的触目惊心的伤疤。
师泱蓦地怔住,面具从手中滑落在地,发出磕托一声。
师泱唇瓣颤栗,眼泪唰的从眼眶里滑落,隔着月色望见这张面目全非的脸庞,她颤声问他:“这……这是怎么回事?”
师齐轻垂长睫,像是早已接受了似的,一双沉顿的双眸里神色从容,他努力勾了勾唇角,反过来劝慰师泱,笑说:“阿姐不用担心,已经好了许多了。”
师齐没有多解释什么,关于他是如何受伤,这八个多月来又遭遇了什么,全都只字未提。
师泱知道他定是受了非人的折磨,不然又怎会弄成了这样?
她仰头看着眼前的人,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眼睛里盛满星辰,一说话就会对人笑的少年,似乎再也不见了。
从小到大,阖宫上下都说他们师氏姐弟容颜俊美,长相随他们的母亲,尤其是桦儿,宗族里的世子们,没有一个像他这样漂亮的美男子,将来定是个潘安皇帝。
可如今,师泱看着那道疤痕,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都是父皇母后疼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一生从未受过半点屈辱磨难,是云端之上的天之骄子,可一场宫变,什么都没有了。
师泱低下头落泪,心里如刀割一样疼。她深吸了口气,问起他是如何脱险到大梁来的,又是如何与慕容音有来往,师齐只寥寥几句,道:“城破那日,我与大伴一起,后来被人抓走,险些遇害,再后来是慕容廖迁救了我。”
曹大伴是从小伺候他的宫人,从他出生起就跟着他,从未离开过半步。
出宫那日,因是偷跑出去的,所以也只带了他一个人。
只这一句,师泱便就弄清了事情原委。
慕容廖迁是丞相慕容籍的长子,师泱曾从卫若漓口中得知。他救了桦儿,慕容音便也因此知晓,所以才有今日引她来与桦儿见面这一遭。
只是,他们如何会叫桦儿来见她?
一场阴谋与算计在师泱心头盘算,她抬头看向师齐,问道:“你与慕容籍,做了交易?”
师齐放开她的肩,慢慢转过身子背朝着她,漠声道:“阿姐,这一场无妄之灾,亡国灭族家破人亡,险些叫我们姐弟生死离别,这一切全都拜卫若漓所赐,如果不是她勾结造反谋乱,我们姐弟不会沦落至此。她是我们大玥不共戴天的仇人,有朝一日,必定要亲手血刃,报仇雪恨。我明白阿姐如今做了她的皇后,是忍辱蛰伏,为的是有一天,能亲手报仇。我也明白阿姐直到此刻还未动手,也全都是顾忌于我。卫若漓也定是拿我来要挟阿姐,所以耽搁了这许久,可眼下不怕了,我并没有受制于她,阿姐也不必为我担忧。那些旧部如今也全都集结了起来,以我之力对抗卫若漓,或许有些吃力,可如今有慕容丞相做结盟,再加上阿姐在内帮衬,届时起事,必定万无一失。”
师泱怔然凛住,她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听着桦儿说着这些计划,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劈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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