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人手不够,没有一直盯着当铺。问了左右街坊,没有人察觉。等被发现的时候,已经火光冲天。”
我觉得不对劲:“当铺今天不是开门迎客么?怎么会烧死伙计还没人察觉?”
“不知,”紫述道,“好像是在我们的人走后突然闭了店。”
我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测,不会是像小周那样自杀吧?
如果是自杀,怎么会有人就甘愿这样死去呢?我其实不大理解。
曾经在读伍子胥的故事时,看到渔丈人那段就大为震撼。讲的是伍子胥逃难时被渔丈人所救,有些担心渔丈人会出卖自己的行踪,渔丈人为表清白,投江而死。
我虽然知道这种故事的流传,在封建社会多半起的是教化的作用,但这种以死明志、以死效忠的行为对我来说着实有些遥远了。
当铺的人一死,线索就断了。
这便难办了。
我皱着眉,敌人在暗我在明,这种感觉不算很好。
此时,车外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窗外有人呵斥:“祝府马车在此……啊!”
我心下一紧:“紫述?”
紫述早翻出车外查看,只听她高声道:“保护姑爷!”
我心跳如雷,觉得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因为我听到了刀兵相接,听到了马嘶人吼,听到了乱世中不值钱的人命凋零。
上一秒风平浪静,下一秒生死攸关。
我在静悄悄的车里,而几步之外喊杀震天。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只滚下了榻。伤处虽撞在毯子上,却仍让我疼得眼前发黑。
我勉强提起一口气:“来者何人?”
紫述喘着气道:“不知!他们不答!”
我疯狂回想,究竟是什么人要我性命?我自认来此并未与人到结仇的地步,剔牙大哥?不像有这般能耐。王槐?此子看起来心性单纯,按说不会如此行事。周公子?倒是有些可能,但正如他所说,他是想得到祝长舟真心,杀我无用。
那会是哪方人马?小周和他们是一伙的吗?
动机又是什么?信了祝长舟放出去的鬼话,以为她真会与我同生共死?
我百思不得其解,而马车被撞得摇晃,拉车的马似是受了惊,开始不安分起来。
我咬牙爬到窗边,掀开帘子撑起身往外瞧,只见来者十余人,都蒙了面,骏马长矛。
其中一个蒙面人倏忽与我对上了视线,我心下一紧,他冷冷地盯着我,将长矛上挑起的祝府家下人重重摔到地上。红红白白的液体四溅,我脑中“嗡”得一声——
待宰羔羊,任人鱼肉。
跟我出来的多是祝家下人,并不会功夫。虽有紫述和几个练家子在,但对方长矛快马难以抵挡。
如此看来,我今天多半要交待在这了。
人到了绝境,有时候是会认命的。
我苦笑一声,高声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不必护我,自寻去处便是!”
紫述厉声道:“誓死护卫姑爷!”
我只好冲蒙面人道:“诸位要取我性命,只管来拿,不必伤及无辜!”
无人应我,我心中渐渐发凉——这是要赶尽杀绝。
紫述就在窗边,她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外面的生息也越来越小。
罢了,死便死耳,人生自古谁无死?想我穿越不足一月,风霜雪雨倒是遍尝。
只是可惜,和祝长舟说的最后一句话,算不上温柔。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于她不过一枚棋子,我死后,她顶多苦恼下一个合适的人选,怎会在意我与她说过什么。
我想着想着就有些心酸,我爸妈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女儿在一个未知的时空死得不明不白。
博尔赫斯说过,人死了,就好像水消失在水中。
我虽想着这句话,却做不到如此通透平静。高度紧张惊惧让我的脑子迟钝,也跑不动走马灯。
我只是想,可惜了跟我出来的人。若是真有阴曹地府,再若有人给我烧纸,多少要分他们一些。
正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忽觉脸上一热,我正想自嘲自己居然被吓哭了,竹子撕裂声炸响在头顶!
我猛然抬头,竹帘被矛尖刺破,血液透过竹片的缝隙溅在我的脸上,又顺着矛尖缓缓滴落。
那矛猛然一抽,帘上映出的背影便缓缓滑落。
我双唇发颤。
是紫述。
一个做事妥帖的好帮手,一个心思细腻的好朋友,一个半日前被我短暂怀疑过的人。
一个十七岁妙龄少女。
因为保护我,死去了。
我怔怔盯着帘上的血迹,那是她生命最后的鲜活。风声其实不算大,但穿过帘隙,带着竹帘微微摇晃的声音,在我耳中却如同雷震。
血腥气蔓延开来,铁锈味禁锢着我的心魄,又和不远处的腐烂味纠缠在一起。
拉车的马突然叫了一声。
我的四肢百骸好像都被抽去了力气和温度,连窗外的声响变大又复小都浑然不知。
直到我听见有人推开马车的门,进到里来。
终于还是来了么。我疲惫地闭上眼睛。
第12章 君埋泉下泥销骨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趴在毯子上引颈受戮。
等来的却不是刺入身体的长矛。
只听来人道:“爷,属下来迟了。”
我骤然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灵澄。
他不是编入祝长舟兄长麾下了么?怎会出现在此处?
他走上前来扶我,主动解释道:“二公子差人往北境运送辎重,我听闻爷将将起行,便领了这趟差事。”
我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你叫我什么?”
“爷,”灵澄小心地扶我半靠在榻上,“我是陆氏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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