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公爷也道:“劳陛下费心了。”
皇帝笑道:“你翁婿二人和好如初,朕便算没白操这份心。耿卿为陆卿解了拷罢。时日不早了,恐怕晚间寒凉,朕便不留诸位爱卿用膳了。”
我随祝公爷、耿鹤祯又拜别了一回,不料那皇帝道:“朕今日见陆卿甚是面善,陆卿留下陪朕讲两句话罢。”
我被这节外生枝搞得一愣,只好道:“是卑职之幸。”
祝公爷、耿鹤祯退出殿去,皇帝又出言让我坐,赵富贵添了回茶,我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讷讷不语。
皇帝开口道:“陆卿四个月前可在定平城?”
这是查过我?我答道:“回陛下,是。”
皇帝道:“朕四月前也曾乔装去往定平城微服私访,说来也是缘分使然,与陆卿有一面之缘。”
我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句话,怔愣着就要抬头:“卑职斗胆——”
“朕当时与陆卿见面时,用了易形之术。”
我听明白了言外之意,便不再做欲直视圣颜的逾越之举。只是,皇帝当时乔装的是谁?我把记忆一点点往回倒带,在定平城,除了祝家人,我见过洒扫道人、周永英、王槐、剔牙大哥三人,都不似皇帝乔装。
我再往更远的时日想,霎时明白了——我来到这个时空所见的第一人、被我视为难兄难弟的林充!
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想来,林充十七岁,皇帝也十七岁,这一点他倒没有骗我。林是国姓,但这个姓很常见,我从没有往这个角度想。再加上,那时他说他叫林充,字裕和,而外朝三殿的名字就是太充殿、中裕殿和守和殿。
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
我想通此节,立时翻身跪地:“卑职冒犯圣上,求圣上责罚。”
哪里有什么冒犯之举,不过是和他称兄道弟。我背后冒了些冷汗,开始回想自己当时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糟了,当时和林充讨论过皇帝为什么容忍祝家做大,若是他追究起来,我多少要担个揣测上意的罪名!
“罢了,朕不追究,”皇帝道,“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朕见陆卿才思过人,朕赐你尚方宝剑,代朕彻查落璮城炸山一案,望卿不负朕的重望。”
我只好行礼道:“谢陛下隆恩,卑职领命。”
皇帝下位托住我的臂膀虚虚一扶,笑道:“还自称‘卑职’么?”
我闻弦歌而知雅意:“臣多谢陛下。”
真是可恶的封建等级制度,连称臣都不是谁都有资格的。
皇帝道:“朕给你拨两个人做左右手,一位是都察台右都御史宫峥明,一位是兵部侍郎邛礼。他二人虽然官在你上,但陆卿有钦差剑,不必怵他们。”
我又是一通谢恩,皇帝便言说乏了,我心领神会地告退。
出殿来,赵富贵送我出宫,那小子惯是个捧高踩低的,一路陪笑,指望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犯不着开罪他,还十分上道地塞了一块银子:“我本是待罪之身,身无长物,公公别嫌弃。”
赵富贵笑着收了,说了些吉祥话。
我听得无趣,往远处看,天色由红转黑,用小说里用烂的一句话说就是“要变天了”。
在殿中未及细想,皇帝这番安排别有深意。先是提及旧日缘分,一是告诫我他知晓我曾经谈论圣君的错处,二是点明他的立场正如他当时提的那样,就是削弱祝家势力。我别无选择,要么帮他打压祝家,要么死罪斩首。
然后让我去落璮城查那桩案子,一是趁着马上武选的时候把我调走,不让我有笼络武选选手的机会,完完全全做个“天子门生”。二是市恩于我,让我亲自报仇。当然,这也是个考较,试我忠不忠心。
怎样表达自己的忠心呢?提示就在那两个左右手人选里。都察台类似我那边的都察院,掌管监察弹劾,而兵部掌管武官任免。我本以为会有个吏部官员,毕竟这个时空的吏部通掌全国官吏,我当时任职武选主事都要他们批准。但我好歹也在兵部待了一些时日,知道武官任免本是完全属于兵部,当今皇帝继位时,为了分权刚划到吏部。因此吏部实际上还没有完全掌握这块的权力,兵部呈报的任免基本都会批。
派给我这两个人,皇帝这是要对武官下手了啊,甚至不惜承认吏部现在还管不了武官,这是志在必得。
只是,他要拿哪家开刀?祝家还是周家?还是,兼而有之?
我不由笑了一下,皇帝暗示我他不喜人揣测上意,这不还是让我猜?可见,他不喜的是对他有威胁的揣摩打量,讨他欢心的自然全盘接受。
思想着,到了宫城大门前,有一辆车在等我,这待遇真是今时不同往日。我欣然领情,面北谢了一回恩,又与赵富贵点头致意,乘车回祝府。
月麟、九真出来哭了一回,只说我受苦了。我好说歹说哄好了,一夜无话。
翌日,圣旨一下,我便捧宝剑登程,除了那两个左右手,还给我拨了一队侍从,个个都是京畿卫中的好手。我知晓皇帝的意思,祝家的丫鬟小厮一个不带,在月麟九真哀求的目光中狠心离去。
第34章 和莺吹折数枝花
到落璮城官驿的时候, 已经是三更半夜、月上中天。
我在房中整理行李,忽听窗户处一声轻响,身后轻风拂过, 我警觉地问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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