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我转身, 一双玉手环住我的腰身,身后的人贴上来:“是我。”
我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撕下来:“安小姐, 我立过誓。”
安久思说:“你只说不单独见良家女,奴家生长青楼, 算不得的。”
我哼了一声:“反正算不算数都是你说了算。”
说罢,也不理她,自顾自继续整理行李。安久思背着手踱步到我的包裹前,微微弯腰,散落的发丝落在我的肩上。
她说:“听说你受了苦刑,可还疼么?”
我并不抬头, 手上动作不停:“这些算什么,合该为小姐赴汤蹈火。”
“我不是与你说些风凉话, 你怨我也是应该。不说这些,你伤口可上药了?”
我淡淡地道:“这都多久的事了,不劳小姐费心, 陆某皮糙肉厚。”
她上手要来拉我的手:“我看看。”
我一把拍开:“不必。”
安久思缓缓站直了身子,也淡淡道:“你义父来找过你了吧。”
我本不想回答, 但到底还是“嗯”了一声。
“陆一衡,”她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道:“是, 入虎穴的是我,你自然大可以说这话。”
“那你来教我,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这是一个好机会,我都把祝家拱手让你了,你……”她隐隐有些泣音。
我霍然起身:“祝长舟,我不是让你耍着玩的,你有什么难处,大可以与我摊开来商量,何必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又是下药又是易形泼我脏水,你要什么我不能答应你?非得罔顾我的意愿!”
她突然“哇”得一声哭出来,反过来抹掉我脸上的泪痕,说:“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
我吸吸鼻子,道:“谁哭了。”
她扑过来抱住我,呜咽了一回。烛火将我二人的身影映在窗户上,我蓦然反应过来,搂着她远离了窗户。
谁料她哭够了,第一句话竟是:“你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我气笑了:“你的背影化成灰我都认识,隔着草帘有什么用?若不是认出你,我怎会做出撩帘的失礼举动!”
她抬起头,严肃道:“就这一处破绽?”
“还有声音、语气,虽然已经极力在装了,但还是太熟悉了。”我道,“在定平城领圣旨的时候,我就见识过一回你的演技,一样浮夸。”
她笑着捶了一下我的肩膀:“不生气了?”
我没回答这句话,继续说道:“何况,你不就是要让我知道,不然我怎好配合你?小书房里王令那首《江上》的位置那么显眼,不就是想让我看到颔联?”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把颔联背了出来:“‘久思沧海收身去,安得长舟破浪行’——安久思。”
“不错,”祝长舟说,“我确实不该擅自决定,你要打要骂,怎样都好。”
我又蹲下去翻找我的睡衣:“我说句实话,小姐既然不甘屈居人下,就不该趟着淌浑水。”
“如果是你的话……”
我打断她:“如果是我的话,就要灌了药酒、打入监牢。”
她正要开口,我并不打算听她狡辩:“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小姐想好了再来吧,陆某不送了。”
祝长舟踟蹰不行,半晌开口道:“你就不问我,怎么知道这件事?”
“你问我是否见过义父,”我说,“想必你是见过了。不但见过,还讲些过什么,否则不会问我这一句来暗示你已经知晓我所图。”
我走到水盆边,看着她:“我不管你身陷朔荇是假消息,还是真的死里逃生,这些都是往事,可以慢慢再说。我要听你的决定,不然,你我一拍两散,就如这覆水难收。”
我说着,一掌撩在水面,小半盆的水被泼洒在地下,“哗啦”一声,稍纵即逝。我本想打翻水盆,但害怕动静引人,便作罢了。
我把手背在身后,可能是拶刑的伤还没有好透,不然怎生凉得双手发抖。
祝长舟满眼难以置信:“你……果真要如此?”
我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她。
良久,祝长舟咬了一下唇,“噗通”一声跪倒。
我听着夜里的灯花炸响,垂着眼说:“起来罢。”
她想要的太多了,从龙之功、平起平坐,不甘做臣子,又想利用我这个前朝皇女的身份。此时亲我近我,只为求日后做一个所谓的“一字并肩王”,堪与皇帝比肩,那才是真正的万人之上。怪不得义父要我用完就杀。
我舍不得杀,自然只能委屈她先舍弃一些。
其实我说得好听,但和我刚才指责祝长舟的“罔顾意愿”又有什么分别。人间最亲近也最遥远的一句话就是“为你好”。
祝长舟大礼行得规矩,额头贴着手,听了我的话,却不起来。
我叹了口气,也跪下托她的臂膀:“过刚易折的道理你怎会不懂,我从不想折辱你,但自然有人拿这点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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