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截枯枝。
他极轻地吸了一口气。
冷气和血沫呛入咽喉,疼得要命,可他连躬身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尝试着挪动手指,好半天,都没能移动一分。
今年的春天怎么来得那么晚呢?
白一记得,那截枯枝,每年发芽都极早。只要看到它枝头冒了新绿,他就可以准备褪下厚重的冬衣了。
但今年,它为什么还没有发芽?
错乱感太重,他什么都记不清。
那是太远的事情,远到他已经记不清那一日院子里吵了些什么话,又有什么人进来又出去过。他好像成了落入陷阱的困兽,连挣扎和嘶鸣都不被允许。
他对明信说的双亲已逝,太轻飘飘了。但是除了这个词,他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
混沌之中,他听见女人悲恸的声音,带着哭腔给他求情:“那怎么也是个小娃娃嘛,还不大的。病了就给治嘛,谁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能活的。”
白一已经闭上了眼,等悬着他的蛛丝的断裂。他觉得难受,又哭不出说不出。甚至他循着声响想往那个方向望一眼,都被眼睛上蒙上的雾翳阻隔。
哪哪都是苍白的。
他从那个方向收回视线的时候,再次看到了窗沿外的枯枝,还有一个人。
那人穿着月白的衣衫,落在他眼中成了划过的模模糊糊一道影子,像是乍然扫过时产生的幻觉。
是一个瘦削的背影,穿得单薄,好似能看到背后一双美人骨。
“阿娘……”
窗外走过的影子忽而晃了一下。
然后,白一好像看到那个人转过了身,向他所在的地方遥遥凝望过来。
窗外的枝条,好像抽芽了。
***
等白一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另一间破屋里了。
他濒死之际所看见的那道月白的背影提着破布往嗖嗖漏风的窗户上钉,妄图以此阻挡泄露进来的寒风。好半天,她都没折腾好,气得把破布一把扯掉,打了个响指。
瞬间,破屋中便暖洋洋地热乎起来。
白一躺在枯草堆成的垛子上,身下铺了件宽大的外袍。他尝试动了动,感觉身上没有了先前的束缚感,轻轻咳了两声。
“醒了?”
跟窗户较劲的女子转过身,挑眉问道,又转向屋子正中对着小火堆咕嘟咕嘟煮药的女子,“挺快,一晚上就醒了。”
话一说出来,白一才发现,这两人都穿着雪白的衣裳。不同的是,一者腰间别着一把剑,一者腰间挂着个铜环。
煮药的女子眉目温柔,闻言向她淡淡一笑,起身坐在白一身边:“手给我。”
白一还是提不起劲,任由女子捋起他的袖口,将温热的指尖贴上来:“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别着剑的那位大咧咧地坐在对面,端量的目光将白一从头到脚扫了两遍,最后停在他眼睛上,像是在打量什么稀罕物什,看得白一险些炸毛。
只是现在他没有力气炸。
“你别吓他。”女子号完脉,又给白一理好袖子,道:“六岁了,你是那家的小孩么?”
前两个问题还没回答,第三个问题又来了。白一很轻地摇了下头,摇一半又停下了。
这对于二人来说,算是他给的第一个回答了。
“料也不是,谁家会不要自己的小孩的。”别剑的女子压低了声,目光一瞬间变得有些许复杂。
白一目光微动。
“你这眼睛怪好看的。”那女子说着,伸手遮了遮,“有灵性,若是我师父还活着,肯定很喜欢你。”
他抿了下唇,不情不愿接受了她的打量。
女子轻轻挑了下眉,转着手里的剑:“你认扶楹当娘的时候,可不见得是个小哑巴。”
白一那会神志不清,现在却是明白的,当即被逗得有些窘迫,想要离扶楹远一点。不过他刚有了动作,便被扶楹拦住了:“身上那么多伤,别乱动。”
他被这一按按成了一动不敢动的奓毛鸡。
安顿好白一,扶楹更无奈,转向另一边笑得愉悦的女子:“杨雨。”
“好好好,我不对。”杨雨当即认错,“他也不能认我当娘啊,我连个道侣都没有,栽赃可不能这样栽。”
扶楹起身,去看煮着的药,顺口道:“辰陵的那位,依我看是对你有意的。”
杨雨耸了下肩:“巧了,不是同路人。”
“这话太伤人了,阿雨。”
杨雨不置可否。
“还有个问题,他怎么办?送回去?”扶楹又问道。
“送回去吧,你不是在这边寻药,分得出心神?那老鬼狡猾得很,我追了这么多年都没追到。这次好容易露了个尾巴,我估计是耐不住了。白堑山再往南就是河郡了,那边人多,真给逃过去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隔着药罐中不断升起的雾气,扶楹不是很看得清杨雨的脸。她低低“嗯”一声,伸手搅动了下罐子中的药汤,只是道:“你多加小心。”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轻轻跪下)
昨天的补更,今天的还是半夜十二点之后。
感谢观阅。
第69章 萌芽
水泡自罐底生出, 从药材的缝隙中挤出去,浮到水面,“咕嘟”一声炸开, 散的破屋中尽是浓郁的苦味。
白一揪着身上搭着的单薄的外披, 撑住精神看她们二人煮药。盯着盯着,眼皮便开始打颤。再醒过来,杨雨已经不在屋里了。
扶楹坐在草垛边,从白一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被火堆的光照亮了一半的身形, 还有虚扶着药臼的手。
那只手上遍是风霜, 指关节处甚至有轻微的皲裂。这样一双手出现在眼里时,不可避免地让他感受到了与周遭的声音一般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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