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吴诗显然有点失落,“我信了好久的。”
“千象院的传说真真假假,能信的有几个?”于恙眉眼带笑,“其实我好奇很久了,医阁的‘与君同命’是真的么?”
“那是什么?”李墨问。
谢无尘从未听先生讲过更多关于学宫的事情,很认真在听,没打算插话。“与君同命”勾起了他的好奇,不等他问,李墨倒是替他开口了。
文松月解释:“说是,在医阁和丹阁尚未分开时候,有一道秘法。以心头血辅以七窍之血炼化成血线,将其系于另一人手腕,可以做到与君同命。”
“不过吧,这是个邪术。与君同命同的不是自己的命,是对方的。”于恙跟了句,“所以有个致命缺点,代价大。落术时非但自己痛苦,后来若是对方死了,自己同样落不得什么好结果。”
与君同命。
很深情的名字,很阴诡的法术。
吴诗眨巴眼睛,“线?不也是牵系的一种?”
于恙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抬手扣了她一下:“想什么呢?我们比得上那位?”
“泰半是假的,不然,那位会落得那般下场?”
那位。
刚刚还在讲故事,转眼他们便讳莫如深地提了一个那位。听起来,禁忌甚重,甚至连李墨都闭口不言。
于恙侧过头,低声同谢无尘解释:“你去藏书阁报到,应该见过,就是录名阵最中间被划掉的那个名字。”
“唤作什么不知道了,仅剩下一个‘春’字。”
吴诗也转过来,压低声音:“具体名姓,掌门和几位长老或许知晓,毕竟是辰陵宫留下的老人。若论惊才绝艳,他之后学宫再无来者。山门下三百白玉阶并空间阵法都是由他做出来的。当初他并掌门一道创办学宫,后来没走过通天路,跌下来被打回了凡人。”
“后来,他去走了黄泉道。”
“黄泉道不是生人走不得么?”
吴诗看着谢无尘,张口欲言。最终,她摇摇头,歇了声。
“不是走不得,是走不过去。黄泉路上满是痴煞,走不过去的就化作怨鬼邪魔,游荡在黄泉路边。若是生人被困住,不人不鬼。”千象院忌讳没仙道院多,文松月替吴诗说了,说完又顿住,“是我冒犯。”
今天是中元节,他们妄议亡者,在人间规矩里,是犯禁的。
他们既然随着人间的习俗放了灯,这些话不该说。
河灯引路,引的是走不过去的游魂顺利转生。
谢无尘忽然起身。
“再放几只河灯吧。”谢无尘道。
吴诗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拉着于恙站起来,就要去找尚未离开的人买河灯。
文松月收回目光,却轻轻叹了声:“都是传说而已。”
这话顺着风谢无尘耳朵里,他离开的脚步停了一刹,回头。
“很多时候,遵从传说,是为了祝愿。”
***
毕竟是鬼节,要给鬼神让路,他们在亥时便回了无忧天。次日集会时又下来买东西,十七日早,文松月下学宫。
本月是符阁驿站当值,于恙一大早从驿站跑回来送她,文松月笑得躬了腰,要他当心符阁长老给他记一笔。
今日是个晴好的天气,碧空万里,山风猎猎。百里山林摇动如涛,鸟鸣不止。三百白玉阶不见尽头,渺远而宏大。
文松月没带走什么东西,只是对着他们拜了一个长久的揖,转身走下白玉阶。
李墨站在学宫门前,回头望向学宫大门之上悬挂的“汀舟”二字。
“世事如河。”
学宫是这河中之汀。
他们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这方河汀,又为了自己的意愿,转身投入奔涌的江流。
于恙无法久送,需得早回驿站,下旬开选课,阵阁忙得乱套,吴诗作为长老亲传,自然跑不了。他二人目送文松月一步一级走下白玉阶,同谢无尘和李墨知会后,匆匆离开。
“松月不会怪我们的。”吴诗回头一笑,挥手,很快消失在门内。
“我也要下学宫了。”待到吴诗于恙走后,李墨才向谢无尘说出自己的打算,“我们两个同僚挺不合格的,你方至学宫,便都要走了。”
谢无尘一怔:“你……”
“我去年冬日便准备走的,可许是我自私,想再偷几日时光。”李墨苦笑,展开右手。掌心中,是一枚印记。
谢无尘认出了,这是白知秋画给文松月的印记,也是先生画给他的印记。
学宫信印。
学宫相交深浅,一者入了人海,便算是被这洪流冲散了。日后除非刻意去寻,再见的机会极其渺茫。
谢无尘沉默,许久,他道:“哪日,我来送你。”
“明日。”
谢无尘垂下眼。
李墨短促笑一声,道:“回去了。”
“我去藏书阁。”谢无尘说,说完复又陷入沉默。
李墨看出他心情不好,只身回无忧天。
“李师兄。”谢无尘深深吸口气,“而今世道大乱。”
“就是因为而今天下世道大乱,我才要下学宫……”李墨站住脚,冲他笑了笑,“言阁弟子,哪个上学宫时候没有青云之志?今年新帝上位,天下大赦,我自然想去争一争,名传千古。”
“你该贺我。”
“贺你?”
谢无尘语气冰冷:“大周朝中大乱已近十年。八年前宫变,当朝宰相被枭于秋市。自此,朝中阉党掌权,已换过三代皇帝。下面州郡官宦作祟,层层剥削。前年大周与夏凉结盟,名为重新议边界,实则卖地求荣。但去岁北越入侵,屠尽北函关以北市贸三城,夏凉未置一词,甚至再次吞下大周大片国土。你要求的,是什么名?”
20/237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