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礼官才放下一纸,又展开一笺,微笑朗声道:“此诗乃柳五郎高作,座上黄松先生评曰,柳五清雅,尽得杏花春雨江南之味。”
楼下仰首祈盼。
他故意一顿,气沉丹田,含笑看了眼远方。
远方,烟雨濛濛中有阵黑烟,甚是奇怪。
他这一分神,手中纸笺便从指尖滑落,随风越过雕花的阑干,飘飘摇摇往下坠去。
他伸长了手去够,要抢已然来不及,只得看那纸飘向无数只高举的手。
冷汗已经从额角焖出来,这是他职业生涯的一个大纰漏,于声名有损。为转移焦点,他往那黑烟处指:“诸位请看,那处可是有神仙出没?”
楼上众人都挤过来瞧,果然烟雾笼罩中仿佛有一行人,甚怪异。
烟雾越来越近,近看便稀薄了,清清淡淡,似有若无。烟雾中果有一行人,抬着一个阔大的轿子,轿上遍结五彩璎珞。
抬轿的人,全戴着奇怪面具。
这诡异让楼下围着的人全都退让开,人群中自动分开了一条通道。
那轿便径直抬到了杏花楼大门前。
停轿,从里边打轿门走出来一名男子,黑底绣金的锦袍,身形高大,眉目浓黑,相貌堂堂。
唱礼官一时看呆,自言自语:“神仙乎?妖怪乎?”心头有点怕,所幸人多,官老爷们镇着场子,该不会有邪事。
小二倒是胆大,光天化日之下,城中权贵名流齐聚,怕他怎地?于是他将手中帕子往肩上一搭,笑盈盈上前接住:“客官,今日小店已满,没有空位置了。”
那男子倒也客气,只是说话不容商量:“与你们老板说说,我二人要个靠窗的位置。”
还要靠窗,连靠着墙角的都早订出去了,哪还有空位。
小二腹诽几句,依旧堆着笑,“客官……”
客官却转身不再理他,折回去撩轿帘子。
里边还有一人。
男子牵着手将人引出来,只见一顶雪白皂纱的幕篱下是一袭青玉色的纱袍,身形如翠竹般秀挺。
男子与这青衣人说话便温柔下来,低低的,声音像从胸底闷出来:“听闻此处有美酒,今日人多,便不找他们要雅间了,你我靠窗处将就将就。”
青衣人颔首,与那男子携手往楼上走。
楼上哪还有位置,惊了官老爷们可不好。小二去拦,着急叫:“客官!客官!”
青衣人回首。
恰一阵风来。
幕篱吹开,一头雪发,那容貌却端庄如美玉。
虽只一霎,那小二便呆住了,每日里迎来送往,何曾见过这般的美人。
他呆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听两人一边走,一边碎碎地聊。
吉祥懊恼:“又吓到人了,不知几时才能黑回来。”
小蛮嗔他:“黑回来也不许给人瞧,上次在大漠中便有胡女追着跑了几百里地。”
吉祥小声道:“你还说,你那样凶,吓唬到人了。小姑娘哪经得住你那样吓。”
小蛮不服:“那蜀山中采药那个呢?”
吉祥道:“哎呀,人家只是想与我交个朋友,互通有无。采药人没有坏的,之前我也常常找他们求药,皆能有所收获。”
小蛮念叨:“怪道你好药多,得来容易。”
吉祥踢他一脚:“臭脾气又来了!”
小蛮忙求饶,揽着吉祥走上去。环视周围,见只有一张桌子旁无人,便与吉祥坐了。
他目光锋利,看人似刀刮,满楼竟无人敢出言反对。
桌上有坛酒,他随手启了,倒出两碗,又叫来菜。
吉祥端碗喝一口,赞道:“好酒!”
小蛮站起,轻轻取下他头上幕篱放在一旁。
吉祥望向远山,含笑道:“怎么又不犯倔了?”
小蛮亦笑:“身怀至宝却锦衣夜行好没意思。你我不惧人,更不惧人惦记。”
吉祥笑问:“明日又去向何处?”
小蛮道:“你可知泉城?我欲与你一道去会会城中泉客。”
吉祥问:“会他作甚?”
小蛮笑道:“沧海月明珠有泪,你与我出海去,瞧一瞧鲛人,逛一逛海市。”
海市,那倒是很有意思。吉祥笑了笑,答道:“好。”
满楼的才子们,此时已纷纷在腹中起草一个个诡异瑰丽的奇幻故事,人人皆得了好词句。他们大约是目睹了偶然降临在人世间的神仙,文采沾染了仙气,愈发地虚无缥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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