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过敏?”缪诗涵此刻已经稍微回过了神。听到这句话后突兀地插了一句,“可是我们没有给他吃任何含有花生的东西啊?”
医生有些诧异地抬头:“不可能啊,我们从他体内检测出了新鲜的花生残留。”
卫严听后掀起了眼皮,盯着缪诗涵,话音里带上了狐疑:“你好好想想,究竟是什么时候给过他带有花生的东西。”
缪诗涵合上眼,今早的画面顿时一幕幕地如同走马灯一样闪现:饼干、豆浆、问话、白沫...
等等,豆浆?
缪诗涵隐隐发觉了不对,赶紧冲出门外随便拽了一个人进来,问:“今天早上队里发的早餐是什么?”
被拽进来的庄袁还处在一个懵逼的状态,他听着缪诗涵莫名其妙的问话,回想了一下缩了缩脖子有些后怕地回答:“早餐...早餐是豆浆和油条。”
缪诗涵瞳孔一缩,追问:“你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就是豆浆和油条啊。”庄袁不知所措地看着缪诗涵的脸色,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试探着补充道,“需要我去把审讯室里的那个豆浆带回来检查一下吗?”
卫严瞟了一眼梗着脖子的缪诗涵,心里明镜似的瞬间知晓了她的心思,挥挥手示意庄袁出去把审讯室里的东西拿回来,等他离开后压着嗓子问:“想到什么了?”
缪诗涵干裂的嘴唇颤了颤,思忖了片刻,纠结着开口:“我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但是我怀疑有人故意把我的豆浆换成了花生奶,而且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我们队里或者专案组里的。”
“因为这人手脚有些太着急了,队里那么多的人他只换了我一个人的豆浆,说明他的目标很明确,他要下手脚的就是能够第一个直接接触到陈彪的人。既知道今天我要去审陈彪,又知道陈彪过敏,感觉只能是队里的人。”
卫严附和地嗯了一声,接过话茬若有所思道:“前者倒是不难,但是后者队里恐怕知道的没几个吧。”
缪诗涵看着他,点了点头:“别提其他人了,我都不知道他有过敏这件事。”
卫严抽了一口细细的长气,陷入了沉默。
“这件事压下来,别声张。你专心去负责案子,等我慢慢查出这个耗子究竟是谁。”
过了几分钟,卫严如是说道。
缪诗涵再抬头看向他时,他整个人脸上笼罩了一层寒霜,死死绷着后槽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卫局!”二人沉思的时候,病房的门再次被猛地推开,接着庄袁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个豆浆...那个豆浆不见了!不知道是谁在我们离开后清理了现场!”
线索到这里就突然断了,缪诗涵走出医务室,反复回想着小辫儿最后的那番话,只感觉所有的线索都近在眼前,可却凑不出一个完整的链条。她顿时无比烦躁,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眼下,仅有的最后一条路,就是面试那天在现场能够发现点什么。
缪诗涵边想边闷头往前走,她打开办公室的门,一只脚才刚刚迈进办公室,一个冰冷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缪诗涵队长,你好。”
缪诗涵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勉强堆起一个勉强的假笑后,抬头看向眼前人的臂章,对上面明晃晃的“督查”二字毫不意外,心里暗暗吐槽他们的速度是真的比闻着骨头的狗都要快,然后往门框上一靠,有些吊儿郎当地开口:“有何贵干啊?”
“针对今早犯罪嫌疑人陈彪的花生过敏事件,我们想和你聊一聊。”
云边村里。
叶婆坐在蒲团上,动作娴熟地给自已泡了一壶茶,她细细地品了一口,然后将双手搭到木桌上,微微向后转头,低声安排:“最近警察查得严,让底下的人把东西都藏好了,小心被端了。”身后一个黑色衣服的中年男子应了一声,半躬着身慢慢退下。
叶婆抿了抿唇,朝身后轻轻扇着蒲扇的侍女看了一眼,说:“去把阿光叫来。”
须臾,一个肌肉强劲的男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目测也就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他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背心,眉眼凌厉,在走到离叶婆还有半步的距离时停下脚步,半跪着低下头问:“婆婆,有什么事?”认识的人都知道,他叫阿光,是中国警方目前在缉的杀人犯。他的身上,背着足足十几条禁毒警察的命,而他自己的命所值的价钱,足够在中国的一线城市买一套不小的房。
叶婆轻轻捧起茶杯继续品茶,足足半分钟后,她才慢悠悠晃了晃茶杯,说:“最近我总觉得胸口发慌,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你尽早安排下去,让手下的人都注意点,保护好东西。”
阿光领命退下,叶婆重新阖上眼,轻轻盘弄手里的念珠。
距离祠堂不远处的一个角落的房间里。
倪嘉背对着窗户躺在床上,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小钢圈,眼神飘忽着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此刻,她整个人心乱如麻,缪诗涵的出现相当于是在原本杂乱的情况上添了一把火。
莱德的团体里,此刻有两股势力暗暗较劲,分别是以叶婆为首的的长老团和以“少爷”为首的新团体。一边专注于传统的提纯工业,一边致力于研究新型产品。眼看着“少爷”的新产品即将研究成功,所有人都纷纷开始站队,而她还在犹豫。
缪诗涵的出现,更彻底打乱了倪嘉心里的平衡。她怎么都没想到缪诗涵会留在昆城,更没想到她会选择成为一个缉毒警察。几年前的那场匆匆交手,她本以为是诀别,没想到,此生却还能再见,只不过是站在了两个完全对立的立场上。
想到曾经缪诗涵送她来昆城开的那个玩笑,倪嘉苦笑出声。不管是“永远逃不掉”还是“永远抓不住”,对于她来说,都不算好结局。
本以为只是个玩笑,没想到一语成谶。
云边村。
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捣鼓着面前的瓶瓶罐罐,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消息?”
他面前半跪着的人抬起头,正是叶婆的司机!
他恭敬地向下略一躬身,然后说:“行动失败,下线被警察带走了,她似乎开始怀疑是倪嘉通风报信。”
那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饶有兴趣地偏了偏头:“警察?长什么样?”
司机摇了摇头,继续回答:“我没有见到,但是根据后来阿光和钉子的通话内容,大概是个女警,好像还是队长。”
“女警。”他低声重复着,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这可是越来越好玩了。”
“去查出那个女警的具体信息,还有她和倪嘉的关系。”
“什么意思?”司机不解道。
那个人继续拿起试管,声音冷了下来:“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根据监控影像显示,你将自己的花生奶递给了陈彪,你是否知道他花生过敏?”
缪诗涵斜倚在座位上,揉了揉眉心:“我不知道那是花生奶,我以为是豆浆。”
“以为?”督察迅速捕捉到了关键。
“噢,是这样的。我们支队的早餐每天都是统一去楼下的早餐店里打包的,因为平时都是豆浆,而且今天的我还没喝,我就以为和往常一样,他和我要的时候便给他喝了。”
“然而今天的换成了花生奶?”督察继续逼问。
缪诗涵没接他的话茬,掏出一根烟点着猛吸一口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否定道:“不是。”
“什么意思?”督察接着她的话茬问完后猛地反应过来,接着又问出一个让缪诗涵有些窒息的问题:“是谁?”
缪诗涵看着眼前这两个几近面瘫的督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是老天和她开的一个玩笑。且不说陈彪中毒断了她所有的线索这件事,眼前的这两个人,更是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如果她知道是谁,还需要接受这浪费时间的审问吗?
但她也只是心里腹诽了一会儿,面上神色依旧沉稳不动,用一副无语的表情盯着他。
督察被盯得心里发毛,迅速反应过来自己问话的不当,连忙纠正:“有怀疑的人吗?”
缪诗涵移开了视线,摇了摇头。
督察飞快地记录下来,然后开口:“最后一个问题,当他说到那个打手的时候,你的情绪为什么突然那么激动?”
听到这个问题,缪诗涵把弄着无名指上小钢圈的手猛地顿住了,她缓缓抬头看向那个问话的督察,眼神晦暗不明。
第11章
卫严拿起桌子上的记录单,大致翻阅之后,目光越过老花镜看向面前的督察,谨慎地问:“她真是这样说的?”
两个督察依旧面瘫一样冷着脸,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卫严的眉目顿时舒展开来,有些放松地一拍桌子:“那这完全没毛病啊!作为一个警察,面对线索肯定会激动!”
督察不为所动,继续质疑:“可是,您不觉得她的反应有些过激吗?”
卫严摆摆手,摘下老花镜品了口茶缓了缓自己紧张的心情:“没毛病没毛病,这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我知道她的性格,就是这样的,情绪特别容易激动。”
督察看出了他送客的意思,奈何没有其他的疑点,只好有眼力见地向卫严点了点头示意,然后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开。
督察走后,卫严望着他的背景,抿了抿唇陷入沉默。
线索到这里彻底断了,缪诗涵也因祸得福获得了按时下班的福利,每天踩着点上班,然后早早地去接嘟嘟放学,一起回家做饭,虽然说不上悠闲,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星期,与缪诗涵悠闲的生活截然不同,在这短短的一周之内,张雪迅速而果断地扛住了网友铺天盖地的谩骂、恐吓,放出多个大锤直击高天宇,似乎是丧失了对他们这群“黑警”的全部信任,而高天宇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应。网络上的评论开始转移风向,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她,留言都极具“事后诸葛”的讽刺的同情味。
这样的行为带来的不仅仅是广大不知情网友的同情,更多的是其他受害者的频频发声。她们大部分被她所鼓舞,要么选择在网络上公开证据,要么选择私下到市局报警。王勉带着整个刑侦队接受受害者来访,筛选信息真假,送证物去化验,忙的不亦乐乎,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用。忙里偷闲时,也会忍不住偷偷感叹这位明星的时间管理能力。
这天下午,缪诗涵照常踩着点下班,边往门外走边低头研究菜谱。路过刑侦支队门口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出门口的郝勖逮了个正着。他看也不看直接拽起缪诗涵,边跑边解释:“缪队缪队求求你帮我,和我去一趟受害人家里。”
“不是...”缪诗涵下意识地跟着他跑,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安筱呢?我不是让她来帮你们吗?”
”喏,您回头看看办公室,安筱在那儿陪着王哥安抚受害人,压根没空和我走。“
缪诗涵认命地给和琛发了条消息让他帮忙接一下嘟嘟,然后收起手机,钻进车里。
受害人家里。
三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并排坐在一张长条沙发上噤若寒蝉,虽然面容姣好,可几个女孩却像是被一层阴郁的薄纱所笼罩,没有一点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
缪诗涵和郝勖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手捧着家属递给他们的茶杯,在家长们痛苦而悲伤的絮叨中透过茶杯上散出来的雾气打量着女孩子们。
“早就和她说过,不要追星不要追星,就是不听我的。”
“说了多少次,半夜不要出门,天黑了就赶快回家。结果一个个就像猪油蒙了心一样,大半夜的还跑去酒吧,这下好了,出了这么一桩事,这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我从来都没想过这件事会发生在我家女儿身上,那些警察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没想到...哎,这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再不听话,这亏吃了个哑巴亏高兴了吧!”
几个中年模样的妇女坐在他们对面,带着哭腔如同诉苦般对他俩不停地讲,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无比狼狈。
没有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他们整天在外奔波,甚至丢弃自己曾经视为珍宝的尊严,无非就是想能为孩子们拼得更好的环境。这样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然而,年经半百的他们在悲伤中仿佛丧失了安慰的能力,只是下意识地在悲戚中抱怨命运的不公,抱怨世道的不平,却忘记了在他们的身后,还有着一群瑟瑟发抖的小孩需要关怀和安慰。
缪诗涵扭头看向那几个小孩,此刻她们在母亲的指责中缩成一团,硬生生地挤在一起,下意识地绞着双手,骨节隐隐泛白。她虽然没有孩子,但是将自己代入到这个情境中,也很不忍心继续听下去,便有些突兀地打断了话题:“那各位今天叫我们来是有什么证物需要转交吗?”
其中一个妇女抹了抹鼻涕,如梦初醒,带着浓重的鼻音抱歉道:“差点忘了正事。”说完,从身后拿出一个不透明的塑料袋放到桌子上:“这是我们几个孩子留着的那天的衣服。孩子们害怕一直藏在角落不敢告诉我们,我们咨询了律师,说着上边可能有残存的证据,就带来给你们看看。”
缪诗涵示意郝勖接过塑料袋,扭头看向身旁几个不敢抬头锁在一起的女孩,伸手轻轻覆在她们紧握在一起的的手上。
女孩们感受到了她的手心传来的温热,犹豫着抬头,正对上缪诗涵罕见温柔的目光。她紧紧握着几个女孩冰冷的手,笑了笑低声说:“你们没做错,你们已经很棒很勇敢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女孩们看着她的目光,感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顺着手心的温热传到了他们体内,缪诗涵的眼神里没有埋怨,没有指责,只有平静的鼓励,还有压在眼底最深处,不易让人发觉的敬意。她们莫名地眼眶温热,抽噎着点了点头。
缪诗涵平日里雷厉风行管了,难得这么温情一次还搞得自己先不自在了起来,见事情聊得差不多了,她松开手站起来理了理衣襟就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她突然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窝在沙发里捂着脸恸哭的几个女人和目光悄悄追着他俩的女孩们,严肃地挺直后背敬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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