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图书馆二楼靠南的第一行位置。有太阳，懒洋洋晒太阳。”
“喜欢在小池塘旁边蹲着看小鱼，跟猫学的，本来不知道有多好看，但是居然蛮有趣的。”
“……”
在siri将温否的隐私都抖搂出来之前，尹鱼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猛地往后挪了一步，迅速地长按，将手中的手机彻底息屏，将那清晰的电子音给掐断了。
他不该听的，但是他已经听得够多了。
大概这是人性，手机自己动作为你朗读暗恋了两年的人的个人喜好……一个人大概很难从这样的诱惑下迅速脱离出来，哪怕尹鱼已经极力压制自己，他也过了好半晌才冷静下来。
都说君子慎独，果真不假。
他本想将手机塞到旁边，但是他一看到这纯黑色的机身，就想到了温否，一时间竟然舍不得乱放，轻手轻脚地下床，从口袋里掏了一包干净的手帕纸，低下头认认真真地给手机叠了个小窝出来。
他的神情非常专注，白皙泛粉的指尖都不好意思在手机上多做停留，只在最后将手机放平整的时候，才轻轻地在上面微微拂过。
然后，他的脸就慢慢地红了起来。
尹鱼本想晚上出去买馒头吃的，但是他今天太开心了，倒在床上，精挑细选，点了学校门口的那家早茶店，奢侈了一把点了一笼虾饺，旁的则不敢多点了，只伴了碗面。
以前的备注自动浮现了出来，尹鱼没多想就点了使用，高高兴兴地关上手机，将自己的脸蒙进了被子里。
他今天发现了，其实他跟温否的喜好很相似，除了他没有特别喜欢猫猫之外，其他几乎一模一样。
比如他的备注，别人都不知道。
——【不要香菜不要葱，不要辣，谢谢】
*
尹鱼第二天是被嗡嗡声给喊醒的。
他的睡眠特别浅，所以手机一般都设置的是静音，闹钟也总是一两声就会关掉，而且他的手机是个老掉牙的款式，跟这极其清脆又闹人的声音没半点相似。
他的全部身子都很没有安全感地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凌乱的黑发耷在眉上，衬得他年龄看上去更小了。
琥珀色的瞳眸睁开，朦朦胧胧地望向了躺在独属小被窝之中的手机。
温否的手机。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尹鱼就彻底精神了，他一骨碌凑到了手机的面前，如临大敌地一般望着上面有些显眼的“提醒事项”。
尹鱼没用过这一款手机，不知道它的iCloud可以在很多方面同步，更可以定位——他只知道面前的这个提醒事项一直嗡嗡地在响，上面还有不少字。
【周四下午，小猫去图书馆，记得预约座位。要记得赶紧把小猫带回家，今天主动一点。】
【算了，太主动会把小猫吓跑。看什么时候小猫能主动过来蹭蹭我的衣角。】
尹鱼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半晌之后，才将手机给翻了个个，盖在了手底下，在原地缓了片刻，深呼吸两口，伸手捏了捏自己红透了的耳朵尖。
明明听不清楚很烦的。
可是现在尹鱼觉得听不清也挺好的。
这样，震耳欲聋的心跳就没有那么让他面红耳赤了。
为什么温否可以这么温柔呢？这样一个俊逸的校草居然会这样喜欢一只小猫，而且还会担心会不会把小猫吓跑！只是想象这个画面，尹鱼就觉得自己的心咚咚咚、奇怪地跳。
过了好片刻，他才恢复了自己漠然阴郁的神情。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犹豫了半晌。
之后没点开学校二手咸鱼群，反而是打开了淘宝，认认真真地输入了温否的手机型号，又在后面加了“手机壳”这三个字。
他看了一圈，都感觉不是很满意。
温否似乎从来都没用过这种花花绿绿的手机壳，好像有人说过，他的手机壳是原装的，跟他本人一样简约低调。
于是咬住了唇，思考了一会后点开了百度，打开了手机官网，选了“配饰”的一栏。
入眼的手机壳价格把他吓到了。
多少？
多少钱？？
一个普通的硅胶手机软壳要399，皮革保护壳要479。
实话实说，两个手机壳都快抵上尹鱼的一个手机贵了！
他知道温否的家庭条件好，肯定不会觉得这样的手机壳有多昂贵，但是对他来说，他是绝对负担不起的。
可是……
可是。
尹鱼的指尖停留在自己碎了屏的手机上，在那个触目惊心的价格上停留了半晌，眼睛半晌才眨了一下。有些不舍似的，指腹停留，又摩挲。
万一这是他以后跟温否唯一的联系机会呢？
万一，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送温否东西呢？
当年那个名表的价格那么高昂，若不是温否帮助他，他现在恐怕还不知道背着多少债呢，哪里能像现在这么轻松。
念及此，尹鱼下了决心似的，暂且退了百度，点进了自己的邮储银行，看了一眼银行卡之中一万块的余额，给自己鼓了一口气似的，点了下单。
支付完成。
五百块花出去，他的余额瞬间回到了四位数。
这些剩下来的钱说多也多，说少也少。
若是对一个月月都有人打生活费的孩子来说，恐怕忍忍，两年攒这些不是问题。
但是对于尹鱼来说，很难。
他打了很久的工，勤工俭学，年年拿五千块钱的国励，刨除了自己的生活费，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钱。
他从小是孤儿，有人生没人养，在孤儿院待了十几年，初中考的实在是太好，被挖去了一所给奖学金的贵族学校里继续学业。
他真的很聪明，学习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但是那地方的欺凌和嘲讽实在太多，生活对他来说才是问题。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会故意在他天生弱听的左耳大吼大叫，将他挤到座位的最后一排，笑眯眯地跟人打赌他坐在那里还能不能听得见。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的课本和校服总是脏兮兮、湿漉漉的，除了心肠好的女生可怜关怀他之外，没什么人愿意跟他一起玩；然而女生关心他，欺负他的男生就更多了，日子似乎陷入了死循环。
这种局面维持了很久。
尹鱼只知道自己的耳朵越来越恶化，越来越听不见，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被名字困住了，但他知道他越来越像名字“尹鱼”一样，每天躲进朦胧的水里，无法正大光明地走在岸边。
他叫尹鱼，却很怕水。
很不想当一条蜷缩在冰面下的鱼。
渐渐的，他沉默孤僻的时间越来越多，回孤儿院的时候，连一直都在忙碌的院长都过来看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哭的很焦心。
这种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转的。
尹鱼只知道有一天他精疲力尽地从学校回来，在小池塘前犹豫了很久要不要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他忽然看到院长给他写了一张字条，告诉他，有一个好心人资助了孤儿院，不仅给大家改善生活，还单独指明，要给他配助听器。
那年好的助听器要好几万，绝对不是一个便宜的数字。
尹鱼很感激，给那个匿名的好心人写了许多信。
尹鱼那时候耳朵恶化严重，最黑暗的时期什么也听不见。
所以在学校里，他总是低着头，匆匆走过，不敢抬头看人。
所以，他也根本不知道，曾经学校有一个发展部，里面有一个漠然的大少爷，独自一人倚靠在走廊的夕阳下，观察了他很久。
观察了好几天，好几个月。
直到好奇变成了心疼，漠然变成了恼怒。
那年的温否没有半点此刻的温柔，是远近闻名不好惹的富家少爷。
他那时坐在凳子上，双腿交叠搭在课桌边缘，光明正大地在学校拿了最新款的手机出来，淡声吩咐了几句话。
家里的人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
——于是，尹鱼的助听器到了。
那很合适他。
他也终于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下，露出一个很可爱的笑。
温否手里拿着信，藏在走廊的拐角处，定定地观察了他半晌，最终翘起了唇角。
这哪里是什么咕嘟咕嘟吐泡泡的小鱼啊。
是只粉爪爪的小黑猫才对。
第 3 章
尹鱼并不是一个习惯于赖床的人，也十分无欲无求，只是这两天他实在是很开心，一不留神就“破禁”了两次，本该早早去图书馆预约座位学习的，这会在床上打了两个滚，才头发乱乱地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他的破旧手机也适时地响了起来，叮叮当当地提醒他有人发消息来了。
尹鱼侧过脸去看了。
他此刻认认真真地含着牙刷，脸蛋被鼓出一个圆滚滚的痕迹，身上只穿着一件大大的黑色T恤，连裤子都没穿，两条细长的腿晃悠晃悠。
身上那股阴郁的气质被孩子气所取代，若有人见到他这副模样，肯定有些认不出他。
【小星：鱼鱼，我到你们学校门口了，有没有空来接我一下呀！】
【咕噜：有】
回复完，尹鱼就立刻灌了一口水漱口，动作极快地闭上眼睛用水撩了一下脸，虽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波澜，但是他的步子却快飞起来了，灵敏无声地踮起脚走到了床边。
他穿完衣服，最后将自己的卫衣帽子给戴了起来，将自己的脸蛋再次遮住了。
那份兴奋的孩子气消失殆尽，重新回归阴郁平静。
尽管他要去见自己唯一的好朋友，他的脚下动作快得不行，他的脸上却也保持着面无表情，这似乎已经是他的习惯了，毕竟这么些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在高中里备受欺凌，那些自诩兄弟义气的男生最瞧不起他这个看上去阴阴郁郁、柔柔弱弱的“娘们”，只有不少女生对他施以援手。
其中跟他成为了好朋友的就是“小星”——万星。
那天傍晚，他哽咽着蹲在墙角，感觉身上的校服被拖把的脏水浸湿，臭烘烘的气味将他身上肥皂的清香都掩盖了。
整个身子冷冰冰的——可伤口却火辣辣的，一切都糟糕得要命，他觉得一切都好没意思，好没意思。
在他哭的时候，忽然有一只纤细的手伸了过来。
是万星给他递了餐巾纸。
万星让他将脸上的泪给擦干净，默默地看了他很久，然后抱住自己的膝盖蹲在他的身边，轻声说：不要哭了，以后都不要。
尹鱼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不知道万星在说什么。
万星重复，以后不要哭了。
尹鱼茫然不解。
他不知道自己哭的时候，鼻尖和眼尾会红彤彤的，眸被水光沁得湿透，睫羽也被打湿，整个人脆弱而又有种异样的美丽。
——让人的施暴欲递增。
这样脆弱而又漂亮，好欺负的小动物，是最容易被围猎的。
所以，什么情绪都不要表现出来。
不要哭，也不要笑。
这样别人才不会伤害你，才不会觉得你软弱，不会看到你哭就更加欺负你，让你哭得越来越厉害；不会看到你笑就心生歹意，非得要恶劣得让你笑不出来。
毕竟，他们只有看到尹鱼那张漂亮得跟女孩一样的脸上露出木然的神情，周身被阴郁孤僻的气质给包裹，他们才会心满意足，才会觉得无趣。
尹鱼从那次之后，就渐渐地学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自己看上去阴郁、邋遢，像透明人一样。
渐渐的，不知是不是万星的办法起了作用，那些人似乎真的不再为难他了。
他逃脱了如同噩梦一样的霸凌。
————
林荫大道。
一个打扮清纯、黑长直发丝的女生一个人站在学校门口，她手中提着一盒打包好了的虾饺，站在原地玩着手机。
直到她的手机被阴影覆盖，听到那个向来都走路没声的尹鱼轻轻咳了一声之后，才蓦然抬头，莞尔冲他挥了挥手。
“我来啦，小鱼！”
她凑过去，将虾饺塞进了尹鱼的手里，语气轻松道：“这次还拜托你教教我英语，不然我六级考不过去。”
尹鱼接过了东西，但是一时间不知怎么提起自己的唇角，于是有些紧张地“嗯”了一声。
“噩梦”的后遗症就在于，现在的他很难对着人笑。
即使面对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也笑不出来。
过了好半晌，他才盯着自己的脚尖，摇了摇头，诚实道：“你考得过。”
万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不否认自己找了个借口来看尹鱼的事实，只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好朋友可爱得过分，也实在……可怜得过分。
她跟在尹鱼的身后，很自然地就进了他学校，只是站在原地顿了一下，仰着头看向尹鱼，轻声说：
“小鱼，笑一下嘛。”
尹鱼有些僵硬。
但是他很听话，半晌之后，才将自己的唇角提了一些起来。
只不过，实在算不上是笑。
明明树影婆娑，阳光明媚，照在他那张漂亮的小脸上，让他看上去如同一只昂贵的猫咪一样，但他却如此僵硬。
甚至无法露出一个开心的表情。
万星怔愣了一瞬，有一瞬间她在想自己从前的想法究竟是对还是错。
好半晌之后，她看着他的脸，也不再勉强，只是温柔笑笑，说了声去图书馆吧。
尹鱼毫无所觉，他只以为是自己笑的有些丑了，有些别扭地低下头，将衣领往上不动声色地提了提。
两人在图书馆里约的位置特别好，有阳光，而且旁边没有人。
尹鱼动作轻轻地将准备的资料都抽了出来，但包还是鼓鼓囊囊的，整整齐齐地“坐”在尹鱼的身旁，活像是坐了个人似的。
万星不禁有些好奇，她压低了声音，一边伸手一边道：“小鱼，你这包怎么这么怪？”
她跟尹鱼两人之间没什么秘密和隔阂，她的东西也从不避着尹鱼，所以“刺啦”一声将包的拉链给打开了，里面的东西霎时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尹鱼浑身一颤，像是触电一样，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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