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海不搭他话,自顾自往外推二人:“走,哥带你们吃驴肉火烧去。”
“又去楚县啊?”/“又去那里啊?”
范筹和霍振庭竟然异口同声发问,且语气还都不太高兴。
厉海不解:“火烧不好?”
范筹和霍振庭再次同时开口,不过一个说的是:“我听他们说,这种失踪案,分明就是自己跑的,十个有十个都找不回来,纯属瞎折腾。”
另一个说:“那里的人很凶,庭庭不喜欢。”
厉海两句话一齐听,但一个一个回,先反问他达令:“凶吗?昨天有人凶你啦?”
“……那倒没有。”霍振庭说的“人”是只有他能看见的那种“人”。
厉海一时没寻思明白,反而心里犯嘀咕,昨天在楚县谁跟庭庭说话啦?有人凶他吗?
三人走出巡捕房大门,厉探长才省起回答自己助理探员的问题:“不去不行呀!推不掉,人今天又带来位证人,还要开汽车送咱们。
昨天我刚答应帮忙找人,没法儿今天就撂挑子你懂伐?”
范筹频频点头:“我懂不懂,不都得跟着您东跑西颠儿?”
“颠什么了?”厉海一脸嫌弃低声呵斥:“咱才上几天班!……等会儿我跟庭庭坐汽车,你骑我的摩托。”
范筹不解,指着自己鼻子问:“车里坐不下一个我?”
厉海:“不是,是人家汽车把我们带过去之后会提前返回沪城拉活儿;所以我们下午还得骑车回来。”
范筹:“那为什么我骑车,您俩坐车。”
厉海反问:“那要不我俩骑车,你坐车?”
范筹心里略一咂么,感觉那样的确更不合适,连忙朝厉海伸手:“我特别爱骑您的大摩托,老帅咯!……车钥匙拿来。”
厉海和霍振庭乘坐的是一辆黑色四轮轿车,驾车司机就是三天之前送冀姝好回娘家的那个人。
他这次跟厉海一起去楚县,是作为人证,证明他把冀姝好送到了冀家所在的巷口,眼看冀姝好走进巷子他才开车走人。
那条巷里有五户人家,如果冀姝好没回家,理论上就是被另四家人抢夺藏匿。
厉海有理由要求当地治安所的人和他一起搜查这五家住户。
当然,搜邻居算引子,主要还是得进到冀家看看。
目前沪城婆家这边仍坚持冀姝好是被娘家人圈起来了。
厉海带霍振庭坐汽车后排,一上车就好奇打听:“师傅,你昨天怎么没跟他们一起过来?害我昨天白跑一趟。”
男司机呵呵讪笑:“昨天跑长途去梧桐坨,半夜才回城里。”
“那蛮辛苦。”厉海随口讲客气话。
他上车后拉着小傻子那只手也没松开,霍振庭这会儿一直拽手往外挣拔。
厉海扭头呵斥:“你干嘛?!”好像霍振庭淘气,踩他脚、拧他耳朵、?着他肚子了一样。
第47章 阿拉庭庭老灵气的
彼时即便在沪城这样的顶尖大都会,汽车也是件稀罕物。
霍振庭单纯想到处摸摸,所以才要把自己的手从厉海掌心里挣出来。
“庭庭从前也有大汽车。”霍振庭小声嗫嚅,脸上艳羡、怀恋、失落,五味陈杂:“爸爸和妈妈带庭庭出门玩……一起开汽车。”
厉海心尖儿一软讲话不过脑子:“等哥哥有钱了,也给庭庭买大汽车。”讲完才想起自己哪来的钱?
用戴齐天的话说就是:两碗鸭粉汤的钱你就能买保险啦?
就算他把大摩托卖了,也换不起四轮座驾。
但霍振庭信以为真,兴高彩烈抱住厉海肩膀,面孔往厉海颈窝里蹭:“谢谢哥哥,厉害哥哥真好。”
司机师傅忍不住往后视镜里瞥一眼,耸眉窘笑询问厉海:“这位小哥的脑子是不是……有点那个……不大灵光哈?”
霍振庭不说话时看不出来傻,但跟人聊起天一分钟都瞒不住。
厉海抬胳膊把霍振庭搂臂弯里,满脸宠溺抚弄小傻子脑壳:“阿拉庭庭老灵气的。”
中年司机礼貌微笑,不好意思就此多聊。
厉海随口换个话题:“那天送冀姝好回楚县,你们也聊天了伐?”
司机点头:“聊了两句,小媳妇兴致不高,没怎么说话。”
厉海追问:“聊的什么啊?她有没有说为什么不高兴?”
司机:“这车是她婆婆帮她雇的嘛,我就跟她说,你婆家对你蛮好哦,租这么贵的车送你回娘家,多有面子。
她说家婆人好,待她像亲闺女一样。
然后问我家里有没有小孩,我说有,大闺女十岁出头,过几年也该谈婆家了,希望能碰见她婆家一样好的亲家。
可是她又问我,如果闺女嫁出去以后,跟丈夫相处不好,我会不会同意闺女离婚再嫁?
我说最好还是不要离婚嘛,但是如果实在过不好,那还是要分开的,毕竟是亲闺女,当爹的肯定会心疼。
聊到这里我就犯糊涂了,不晓得她婆家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听这意思像要离婚呢?
但再问她就不吭声了,好像有心事。我也就专心开车没再搭话。”
厉海一琢磨,心想听这话的意思,冀姝好还是愿意改嫁的;不过有点担心娘家人不同意,所以问司机对子女再婚的看法。
厉探长下定结论后继续提问;“师傅,你说完会同意闺女改嫁,她什么反应?”
司机:“她没说话。”
厉海:“我的意思是,你看她脸上什么表情?更开心一点?还是更难过一点?”
司机无奈:“她和你们一样坐在后排,我眼睛要看路看人看车,哪里能时时留意到乘客什么表情?”
厉海:“那你刚才怎么说她兴致不高?我以为你有留意她脸色。”
司机师傅哈哈窘笑:“因为她话少嘛!您看您现在就是兴致很好,不停跟我说话,碰到喜欢聊天的客人阿拉都愿意多说两句,提神嘛;不说话的就是兴致不高喽。”
厉海点头表示理解,按司机的说法,冀姝好婆家的可信度明显更高。
沪城到楚县,无论骑摩托还是开车,全都一个钟头车程,厉海这边汽车和范筹骑的摩托车前后脚停到冀家所在的巷子口。
这次厉海特别机灵,他在路上琢磨,如果冀家死鸭子嘴硬,就不会承认有汽车送闺女回来。
那么,要证明冀姝好确实回来了,就要先证明这辆车确实来过。
所以到地方之后,他让别人坐车里,自己抱臂贴墙根卖呆。
等看见有人瞥眼打量汽车,他立刻上前搭讪:“阿姨,侬是否见过这辆车呀?”
小县城统共没几辆车,有辆黑漆绽亮的时毛汽车开进来大家都会不自觉多看两眼。
老太太点头:“好像前两天来过吧?蛮漂亮,哪个家里的呦?”
厉海适时亮出警官证:“我是巡捕房探长,这辆车跟一件案子有关。阿姨您还记得这辆车哪天、什么时间、出现在这里,对吧?”
“巡捕房?”老太太瞪大双眼愣住两秒,然后连连头头:“记得记得……”
厉海如法炮制,一连搭住十几位路人,捉到三名楚县本地人可以证明这辆车三天前上午十点钟左右在这条巷子口短暂停泊过。
三人给厉海留下姓名住址才被放走。
厉探长满脸得意敲着硬壳记事本回车里:“成了,现在去治安所,人证物证俱全,这回得把阿拉沪城媳妇交出来了吧?”
楚县治安所的老所长看见厉海去而复返十分意外,待厉海道明来意后更显吃惊。
厉海拿出记事本:“所长大人,这次我把事情弄清楚了,冀姝好由这位司机师傅亲自送到冀家巷子口,眼看冀姝好走进小巷。
那条巷子我也瞧清楚了,只有五户人家。如果冀姝好没回家,另外四家就有重大绑票嫌疑。我们一定要入宅搜查才行。”
老所长眉头越攒越紧,表情严肃中略带几分愤慨:“居然有这种事……好,我这就带人陪?一起找人去!”
今天治安所披坚执锐严谨应对,出动半数警员,加上厉海几个从沪市来的,将近二十人浩浩荡荡来到冀姝好娘家所在小巷。
两名楚县警员拉警戒线封锁巷口,其他人进去挨排敲门,把五家门全敲开,叫出五位当家男人,说明厉探长从沪城过来找人的原委。
现在人证物证齐全,冀姝好如果没回家,就是失踪在这条小巷里,其他四家皆有绑架嫌疑。
若要自证清白,务必配合搜查!否则一律带回治安所拘留问话,家宅该搜还得搜。”
冀家的四户邻居闻言议论纷纷,皆将不悦目光投向冀家。
脸色最难看的当然是冀家,一边抱拳作揖给老邻居们道歉,很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一边满脸愤懑对厉海辩解:“阿好真的没回来过!阿好是我亲闺女,我骗你们这个干什么?”
厉海眉头紧锁,负手跨立一身正气:“阿拉没说您骗人,但现在丢的是您亲闺女,您这两天不着急?没到处找找?”
冀老爹愣住两秒才拍大腿嚎啕反驳:“怎么不着急!?这两天我家里吃不下睡不着,在县里到处打听,可真的没人见过阿好嘛!”
第48章 你在跟谁说话?
十几名楚县治安所警员把小巷里五家人前后门全部把死,厉海和范筹拽个没什么用的霍振庭,再带上数名楚县警员,开始一家挨一家搜查。
搜冀家的邻居,是为了给冀家压力,动静故意弄很大,柴房便房一律不放过。
霍振庭看别人到处翻找东西很好玩,也跟着凑热闹,连院里鸡架鸭笼都让他摸一遍……摸出两颗鸭蛋,大喊:“找到啦!我找到啦!”
厉海正在堂屋里跟人问话,问冀家的邻居这两天有没有看见冀姝好,有没有发觉冀家什么古怪地方。
一屋子人全都摇头摆手说“没瞧见”、“不知道”,这时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喊:“找到啦!”
惊得哄一下跑出来查看,连门口治安警也跑进来;结果十几双眼睛只看见个傻子,手里举两枚绿皮鸭蛋。
众人不勉牢骚议论:“哪来的傻子?”/“怎么还带个傻子来查案?”
连治安所的老所长都进来质问厉海:“厉探长,侬昨天说他是费家少爷,是冀姝好丈夫的大哥,对伐?”
范筹脸涨通红,想开口帮老大解围分辩两句,但不等他出手,他老大厉海已然面不改色走到傻子跟前接过鸭蛋,一本正经告诫:“侬是我的人,以后找到东西小声跟我说,不要嚷得大家都知道。”
霍振庭点头,厉海接着才转身冲治安所所长嘿然一乐:“他是谁不重要,对案子有帮助最重要。您说对伐?”
老所长伸出食指,指住他手里两枚鸭蛋:“侬话,这个?”
厉海腆不知耻保持微笑,把鸭蛋交给老所长。然后一扬手:“这边有没,下一户!”
一帮警员带个傻子,还有刚被搜完家的冀家邻里,风风火火出门右转进隔壁。
仍是见门必开,连井盖都掀一遍的细致搜查。
好在这几家都是普通民宅,只有两进院子,房屋结构并不复杂,再细致一处有十分钟也足够搜得明明白白。
为示公平,他们从右至左按顺序搜查,最后一户才搜到冀姝好家。这时其他被搜查过的邻居全都围到冀家门口看热闹,可谓众目葵葵,人畜蝇虫皆无可遁形。
厉海对冀家搜查格外仔细,能藏人的地方他都开门查看,放东西的地方也看一遍。
重中之重是冀家另外两位待嫁女的闺房,这二人正是冀姝好亲妹。
因为嫁出去的闺女一般家里不给留卧房,偶尔回来做客,都会住在姊妹屋里。
冀姝好如果近日住在其间,多少应该留下点痕迹。
厉海特意避开他家其他人分别询问两名小姑娘:“大姐到底有没有回来?”
其中大一点的妹妹一口咬定冀姝好没回过家。
小一点的幺妹同样言辞,但被厉海狠戾眼神吓唬住,泪汪汪拖哭腔恳求:“你们别找了……大姐只是不想改嫁而已。”
一句话被厉害抓住马脚:“你大姐没回来,你怎么知道有人让她改嫁?”
幺妹年纪小,怕事,竟然扑通一声双膝落地给厉海磕头:“求你别找了,大姐真的只是不想改嫁而已……她没回来,她托梦跟我说的!你们不逼她,她就没事了。”
厉海长到二十多岁,头一给人下跪磕头,他此刻心里比小女孩更惊慌。
男女授受不亲,他不方便伸手搀扶,一连退好几步,直贴到墙上才停住脚步,结巴示警:“你快起来,你别乱跪!我不逼你了,也没人逼你姐,你快点起来。”
小女孩终于停止磕头,但像个桩子一样杵在地当间,涕泗横流不肯起身。
厉海满脸尴尬对小姑娘竖起一根手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冀家幺妹抽抽嗒嗒哽噎:“求求你,别问了行吗?”
厉海摇头:“这个真得问。你刚说大姐给你托梦?活人哪能托梦?你大姐不会已经出事了吧?”
他故意拿吓人话再诈一诈小姑娘。
果然幺妹立即上套:“没有,大姐没死!真的没有。”
厉海心里落定结论:冀姝好的确是被娘家人藏起来了,没在冀家,也一定在楚县之内。
“你知道你姐其实是愿意改嫁的对吧?你还没嫁人,很多事你不懂,但你应该理解你姐姐,难道你不希望她下半生过得好一点,幸福一点吗?”
厉海语重心长沉声规劝。
冀家幺妹彻底被他打乱阵脚,只知啼哭跟一味重复:“大姐没回来,嗯不知道大姐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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