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结局已算圆满,官司打不打,已经不那么重要。
霍振庭趴在车窗上朝外面的人摇动手臂喊再见,所有他知道称呼的人物全被点一遍名,可惜大家各忙各事没空搭理他,只有范筹忙里偷闲朝他摆了摆手。
厉海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你坐好,山路颠簸,小心磕下巴。”
他话音刚落,霍振庭就捂住下巴大叫了声:“哎哟!”
厉海赶紧刹车,转身询问:“达令你没事吧?”
霍振庭放下双手给厉海看他下巴,笑嘻嘻坦白:“没事,庭庭骗哈尼的,逗哈尼开心。”
“啧……”厉海冲他翻白眼发牢骚:“开心个屁,真磕着疼死你。”
霍振庭不以为然撇嘴,身体前倾,伸开胳膊越过椅背抱住厉海肩膀:“哈尼,庭庭饿了。”
厉海这才想起来他们中午还没来得及吃饭,不是只他俩没吃,是所有人都没吃。
自从认真做起探长,都不记得这是他们第几次错过饭点。
:“等会儿下山买驴肉火烧。”
他俩为节省时间,顺路买几只烧饼在车上吃完,下午三点来钟时终于赶回沪城巡捕房。
一进门就被个半生不熟的小警员喊住:“厉探长您可算回来了!走走,我是特意在这等你的,咱们马上去翠湖公园,今早上那边发现一具女尸。
局长说这个案子本来应该让关老师接,但关老师现在搞拍卖会那个案子腾不出空,所以让您先接下来,后续关老师有空了,再回来支援您。”
厉海被小警员扶着胳膊肘转个身,原路往外走:“很复杂吗?还没开始办呢,他们咋就知道我办不了?
不是我吹牛哈……这个月光是女尸,我已经见过三具了,刀捅的、炭烤的、索喉的。总之普通花样已经吓不住小爷儿我了。”
“等会您自己看吧。”小警员耸眉窘笑:“案子复不复杂现在还不好说,关键是情节恶劣,没有线索,就算关老师来,也未必能告破。”
翠湖公园坐落在他们辖区东部翠湖水库的南侧,属于城市绿地公园,是个开放景区。
虽然名头是公园景区,但并不是那种受瞩目的知名景点,平时人流量很小。
负责管理景区的是翠湖水库的保卫处,不过这帮人主要看管水库违规行船捕劳;对公园这边的巡视管理则非常惫懒松散。
大约二十分钟后,厉海按同事指引将车驶进一条园内小路,很快就看见路边石阶处扯起的警界带。
厉海临下车时长了个心眼,眼神意有所指询问同事:“是不是挺难看?”
小警员咂舌:“那肯定是好看不了啊!搁这放了怕是有好几天了。”
厉海皱眉:“那你替我在车里陪着霍公子,我先自己上去看看。”
小警员:“您怕吓着霍公子啊?……别担心,早盖起来了,他看不见。”
“哦!”厉海放下心来,推车门带霍振庭一起钻过警界带,顺石头台阶往上走,大约不到二十米处,台阶左侧有三名年轻警员围一块罩在地上的藏蓝色塑料布站立,每一位都显得很无所适从。
厉海惊讶:“鉴证科没来人?”
其中一名守现场的警员苦笑:“除了今早上跟您去楚县的,其他老师都在拍卖会那个案子上忙呢,最快也得五点钟以后才能来这边。”
厉海无奈皱眉:“这片地方拣过垃圾吗?”
仍是刚刚那名年轻警员回答他:“当然,烟头、酒瓶、粑粑纸,啥都有,您现在看吗?”
厉海表情微窘:“我还是先看看那个吧。”说着抬手往罩在地上的塑料布指了指。
“不好看,您有点心理准备。”他同事边说话边上前两步,将塑料布提起一角,示意厉海往下面瞧。
厉海凑近,弯腰……
“呕!”下一秒连忙捂住口鼻。
他先前觉得包子铺商翠娥那具「炭样尸」已经是“不好看”的极限。
直到看见今天这位,竟然令他想要表达:其实黑黢黢比起灰突突……倒也还好。
塑料布下面的女尸全身赤裸,肚子上有一道横切刀口,腹内脏器应该已经被掏空,所以腰腹部位断崖式凹陷,乍一看好像她从肚子那块儿断成两截。
因为女尸血液已经被放干净,全身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铁灰色。
光线透过藏蓝色塑料布映在死者的脸和身体上,仿佛给她毫无生机的身体多镀了层妖异的怨气。
死者左眼是个血洞,没有眼球;右边脸颊有一处贯穿刀伤,看伤口,那把刀的的锋刃大约一寸宽,直接从脸侧捅进口腔。
第134章 谁给你惯的臭脾气
厉海正打量女尸面孔,遮尸布哗啦一声被年轻警员盖下来,把他吓一跳。
“怎么……!”
厉海皱眉抬眼,还没来得及抱怨同事手快,就看见霍振庭已经凑到他们跟前。
小傻子弯腰侧目伸手欲掀塑料布:“庭庭也想看。”
厉海连忙拽他胳膊把人扯开:“脏东西,小孩子不能看。”
霍振庭满脸不甘心,但没跟厉海顶嘴,默默退后一步背过身去。
厉海原地叉腰往四周打量,问同事:“这个……什么人发现的?”
年轻警员:“一对情侣,大概想找个僻静地方亲热亲热……结果中大奖。
够俩人晦气半年的。”
厉海点头表示认同:“约会还是不要太抠门。”
他这会儿忘了自己跟霍振庭约会……出手也并没怎么阔绰过。
另一名警员附和:“那个女人当场吓晕过去,醒过来给她朋友一顿臭骂,我看是处不成了。”
厉海扁嘴憋笑,转而去问霍振庭:“达令,帮忙瞧瞧这边有陌生小姐姐吗?”
厉海寻思,他哥着急忙慌把他叫回来,想必不是图他查案子的实力。
或者换个说法,厉探长查案子的实力,目前来看,是全都长在他达令身上的。
然而实力选手霍振庭这会儿不甚愉悦,双手插衣兜,塌肩耷拉脑袋,闷不吭声迈步往山坡下走去。
“哎?”厉海一愣,赶紧追上去:“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呀?”
“哼,庭庭是小孩子,不想看。”
傻媳妇儿忽然长骨气,把他老公顶得一口气没喘匀,两眼瞪溜圆,质问:“你这破脾气谁给惯的?”
旁边警员闻言全都小声发笑:“你自己惯的呗。”
厉海撇嘴,倒也不太在意同事调侃,毕竟自己媳妇儿自己惯着点问题不大,又没给别人惯着,不算伤天害理。
厉探长自顾自陪霍公子下土坡;但没走出几步,忽然往旁边一指:“哇!那个小姐姐好漂亮。”
霍振庭立刻抬起头,先顺着厉海抬手方向张望,继而顿住脚步放眼四顾,并追问对方:“在哪呀?”
厉探长耸肩摊手:“没有?哦,那你看不见,就是没有喽……我刚才叫你,你不吭声,我试试你是不是耳朵坏掉了。”
霍振庭怒目相向:“讨厌!”
“哼。”厉海不以为然瞥他一眼,俩人闹别扭模样仿如三岁稚儿。
巡捕房其他同事哭笑不得,见他俩越走越远,不得不高声询问:“厉探长!侬要去哪边呀?”
厉海往身后挥一下手:“你们看好现场,我在附近转转,看凶手有没有留下其他痕迹。”
等回到小山坡下面石板路,厉探长赶紧深吸两口新鲜空气,坡上小树林里那具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散出来的臭味让站它周围的人难以畅快呼吸。
厉海说是下来找线索,其实是单纯不愿意站在上面练龟息功。
所以霍振庭睁眼瞎走,他就瞎跟着,俩人像没头苍蝇一样甩开胳膊迈大步,在公园里乱转。
霍振庭每走百十来步都停下回头看看,见厉海紧紧跟着自己就感觉很安心,然后继续赌气瞎走。
后来走累了,也想不起来自己为啥生气了,转过身等厉海到他跟前,可怜兮兮撒娇:“哈尼,抱抱。”
厉海颇感迷茫,心想我还没开始哄呢,你咋自己就好了?但还是乖乖张开手臂跟傻媳妇儿拥抱。
结果霍振庭下一秒就抱住他肩膀,把自己全身重量搭过去:“庭庭走不动了。”
“啊?”厉二爷瞬间震惊:“你不会是想让我抱你回去吧?”
“嗯……”小傻子哼哼唧唧抬起一条腿往他哈尼屁股上攀,好像真的要爬到人家身上去。
厉探长表情崩溃:“别呀……你下来,一百多斤呢,抱不动……哎你别闹……”
霍振庭死乞白赖搂紧厉海脖梗坚决不撒手,厉海稍微使劲拽他胳膊,他就假装哭,皱眉咧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最终厉二爷实在没辙,商量着转个身背起霍大少摇摇晃晃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小声抱怨:“你可太沉了,太沉了……你要是个女的,兴许还能轻点儿……”
他说到这里忽然愣了一下,心道那个死的,被人放血、摘干净内脏,难道是为了减轻重量容易搬运?
能轻多少?
厉探长正自己瞎琢磨,身后忽然响起“嘀——”一声汽车鸣笛。
厉海赶紧往路边移步,同时转身往后瞧。
“厉探长,您这是干啥?”警车驾仓里探出个脑袋:“您刚到啊?还是要走了?”
厉海脸色微窘,放下霍振庭朝同事招手:“搭您段顺风车。”
轿车很快停在他们跟前,厉海拉开后座车门,把坐椅上两只装检验器才的工具箱往里挪挪,自己和霍振庭挤一挤凑和坐进去。
厉探长上车后随口询问鉴证科同事:“我听他们说,您这边得五点以后才能过来,怎么提前了?”
法医:“电台预报天气,说今晚有雨,局长叫我赶紧过来把人收了。”
厉海:“有人跟您提前说这边情况了没?”
法医:“没呀,我们这两天一直在跟古董那个案子,见天的在租界里到处采手脚印……搞得好像真能把人抓住似的。”
厉海讪笑:“是呀,人都说抓贼要抓脏,找不着东西,光攒一堆手脚印管啥用?”
“就是!”法医深以为然:“有劲没处使,病急乱投医。”
厉海不愿意深谈古董失窃案,及时切换话题,问对方:“一个人如果放干血液、剖净内脏,身体重量能减轻多少?”
法医:“大约百分之十二到十五。”
厉海:“就是说一百斤能变成八十多斤……那也没差不了多少嘛。”
法医:“嗯,差不了太多。毕竟不是猪,猪下水多,一百斤的猪,剖干净能剩七十来斤。”
厉探长窘笑:“这您都知道,真博学。”
法医嘿然一乐:“我们实践课先开猪,再开人。”
厉海沉吟数秒,好似喃喃自语一样询问对方意见:“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以为人和猪差不多?想着弄轻一点,好搬运……”
法医虽然还没看见被害人尸体,但听厉海所言,不难猜测现场情形。
于是顺着他的思路推敲:“那要是切成几块的话,更好搬。”
厉海小声嘟囔:“倒是没切成块。”
霍振庭:“切什么?切蛋糕吗?”
厉海:“切大猪肘子。”
霍振庭撇嘴:“那庭庭可不会,切不动。”
法医同事轻点刹车,靠路边停下来,转头望向厉海:“他说得对哎……想切未必会切,就比方屠宰厂里掏下水和分拆整猪,是两个不同的工种,用的工具和工作内容也完全不一样。”
第135章 混推
“我瞧瞧……”厉海一边嘀咕一边把手伸进扶手箱,很快从里面掏出张沪城地图,哗啦一声抖开审视:“啧,这儿还真有一家……工事局宰牲厂。”
鉴证科法医推门下车,厉探长困惑仰脸:“哎?怎么下去啦?”
“因为到地方了哈。”法医伸手拉开轿车后门,对着厉海往挂警戒带的小山坡石阶呶下巴:“海哥帮个忙,顺手把工具箱拎出来。”
厉海将沪城地图交给霍振庭,自己帮鉴证科同事拎工具箱,法医则去汽车后备箱取裹尸袋。
三人沿石阶上行,走不到五分钟就看见几个守现场的年轻警员聚堆坐台阶上抽烟。
同事见面互相扬手打招呼,厉海放下工具箱告诉其他人:“你们收拾完直接回巡捕房,我去趟屠宰厂,先走一步。”
“去屠宰厂干嘛?”众人皆感困惑。
厉海眨眼搓下巴仿佛陷入沉思,讷然反问:“难你们不觉得……掏‘下水’这种事,没有比宰牲厂更适合的地方了吗?”
他说完看同事全都一副目瞪口呆模样,讪兮兮补充:“我平时最不爱进菜市场,就算进去也躲开卖肉的摊位,就是因为受不了生肉又腥又膻那股味儿。
所以我寻思那个凶手……肯定跟我不一样。他要么喜欢腥膻味儿,要么很适应。”
一名警员耸眉咂舌:“这么说是很有道理,但现在连死者是什么人都不晓得,也不知道凶手作案动机,您怎么知道他一定是宰牲厂的人?”
厉海撇嘴表示无所谓:“当然不知道,所以才要去看看嘛。
就算我是巡捕房里头凑数的,也能看出来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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