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死心地翻着冰箱,却无意中翻到了那天医院舍不得吃完的海鲜粥,眼睛泛着期盼的精光。
今天真是处处是惊喜呀!
他觉得自己当真是未雨绸缪,聪明得很,往粥里加了点热水放锅里煮,焦急地看着锅里沸腾的海鲜粥,搓着手跃跃欲吃。
放凉了一会儿,捞出方才炒锅里煮的水煮蛋,捣碎搅在粥里面,坐在餐桌边慢吞吞地喝着粥,入口时有点馊的酸味,但再酸臭的饭菜他都吃过,这点算啥。
他猛吞了几口,觉得隔了几天,这碗海鲜粥还是人间美味——主要是吃的时候,杜哲送粥的样子就浮现,又帅又养眼。
他大有一颗要吃掉整锅粥的心,可没有一颗能吃掉整锅粥的胃,眼巴巴地看着这么好的粥,恋恋不舍地舔着调羹,心里盘算着要不再放冰箱里,明天中午还能吃一顿。
铁门处又响起轻微的声音。
等他反应过来,杜哲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百姓大药房的袋子。
杜哲像是没料到他还醒着,瞧了眼他桌上那碗粥,再看脚踝破皮的大口子,血液干涸在伤口周围,怔愣片刻,随手递给他:“脚上的伤口,上上药吧。”
袋子里头是碘伏、棉签和纱布。
这等微不足道的伤口,他自己都忘记了,站起来客气地笑道:“没事没事,不会影响明天接柔柔放学。”
“上药吧,下次别玩这么过了,让柔柔看见不好。”
“……”
杜哲说完这句话就走了,留下风中懵逼的涂佐柘。
……他果然以为自己有特殊的爱好。
想跳黄河洗白自己,能不能给他买张机票。
第17章
生活如常,前段时间的遭遇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插曲,近期唯一的好消息便是从邓子朋处得知,他与邓家豪的婚礼定在6月中旬,周末一起去试伴郎的正装。
他由衷地感叹一句,真是俊郎配俊郎,当真门当户对十分般配。
又到时间去接柔柔放学了。
南方的五月末,空气的水珠渐渐长了脾气,由春末的温风细雨,骤然变成入夏时不分缘由的狂风骤雨。
涂佐柘脚上是一双饱经风霜掉色的黑胶雨鞋,踩着聚起的小水花溅溻,湿了裤脚的边缘涂画夏季的炎热图案。
他站在幼儿园门口,抱手裹紧夹棉的灰色外套,举着老早就从网上购买的打完三折只用20元的大伞,等他的宝贝柔柔放学,脑海里也没闲着,马不停蹄地构思待会要回去写的小说内容。
在小孩有序排列的一长串队伍里,涂佐柘一眼就看见了他的宝贝。
父女俩特意定制的图案印在粉 | 嫩雨衣上,在众多平平无奇的雨衣里别具一格,实在太过显眼,及膝的雨靴裹住小腿,与身上的雨衣明显是搭配绑定成的一套。
是杜哲上次带她去专门的DIY门店定制的,雨衣背面上是他们父女俩画的图案,左边所画的父亲明显是幼儿稚嫩的手笔,凌乱挥洒的粗线条只绘制出大概的轮廓,却抓到杜哲笑意温柔又宠溺的精髓。
柔柔一拿回家,涂佐柘就看着傻乐,这一看就是杜哲,雨衣搂在怀里爱不释手,瞬间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右边画的小女孩绑着两条垂倒胸前的小辫子,五官精致可爱,嘟着小嘴仿佛在撒娇,身后的杜哲从背后搂着她一脸宠溺,两人倚偎幸福地在一起。
后来柔柔回来偷偷摸摸地告诉他,脚上雨靴两个小人旁的那几笔潦草线条是爹地,是趁爸爸不注意的时候填上去的,爸爸没有发现哦。
涂佐柘哭笑不得,摩挲着那几根匆匆添上的线条,她不说还以为那几根黑线在哪里踩脏的。
如果说往日还在为柔柔的神助攻感到窃喜,那从周末见到汪希拿着钥匙进到杜哲家里开始,他就得考虑纠正柔柔强行凑对的行为。
毕竟杜哲已经用行动表示他们之间不可能,那么在未来中,杜哲除了是她的父亲的这一重身份,将来还可能会有另外的伴侣和孩子。
要思考他们将来的相处模式,还要考虑怎么告诉柔柔不要太依赖杜哲,做个懂事的乖宝宝,而且还不能让杜哲觉得他在挑拨离间。
他挠了挠头,真是伤脑筋。
更伤脑筋的是,他不知道要怎么斩断对杜哲的爱意。
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夜里总是做着噩梦惊醒,一边是柔柔求着他把爸爸还给他,一边是杜哲冷脸斥责他将柔柔还给他,这两个人将他的身体撕裂成两半,嘴也说不得,眼珠子一转,被杜哲夺去的那一半依然藏着跳动的心脏。
醒后回味无穷,叹他自己可笑,就算撕成两半,在梦里也下意识地将那颗心完完整整地奉给杜哲。
可杜哲的立场梦里梦外也一如既往的坚定。
“阿——!”
雨声里爆发出各种尖叫,涂佐柘微微侧身,偏过头定睛一看,吓得手脚瘫软,立马拔腿跑过去。
柔柔被幼儿园老师半抱着,一旁有块尖刺染血的石头,对面还站着一个不知所措的小朋友。
场面一度混乱。
柔柔跌倒在地上无辜地皱紧眉头,嘴巴往下瘪成括弧,瞧着站在她面前的小朋友。
定制的雨衣已经划破两半,雨滴从她的帽沿顺着滑落进去,将束好的马尾散乱成几根濡湿粘合,混乱的小朋友跑动时溅入的泥水落到她不加遮掩的小裙里,更为恐怖的是,源源不断的血正从她裹紧的雨衣流淌而出,被雨水冲刷着滴落,依然染红了整一侧的手肘。
涂佐柘拨开聚集的家长与幼儿,冲进去从幼儿园老师接过柔柔,满手的血红却令人心惊,他摸了一把湿淋淋的血腥,颤声道:“谁……谁能帮忙叫个救护车?!”
柔柔一见爹地来了,本是憋着的嘴角松开一丝若有若无的啜泣,而后哇的一声放声大哭,两手上扬想要搂住他:“爹地……呜呜……他推我……”
血流得越来越多,涂佐柘不知道她伤到哪里,抱着她先往教室里避雨,跪在地上猛得撕开雨衣,狰狞的伤口从腕部延伸到手肘,略微翻开的皮肉往外淌着鲜血,刺目惊心。
他失声喊道:“你别乱动,别乱动,柔柔,我求你了,别乱动,等医生来,咱们等医生来。”
幼儿园老师紧急拨打120,下雨天救护车塞在路上,涂佐柘急得六神无主,安抚受伤疼得大哭的柔柔,只能不停催促老师再打几个电话。
校医拿着急救箱过来,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血很快就浸透了纱布,柔柔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闹腾的力气越来越小,他皱着眉头狠声骂道:“你到底会不会!不会滚蛋!”
柔柔发抖道:“爹地……我好冷阿……还好疼阿……”
涂佐柘赶紧脱去她湿透的小裙子,将自己的夹棉外套裹在她身上,瞬间冷得唇口苍白,安抚道:“不疼,宝贝,别睡。”
“疼,爹地知道你疼,你等等阿。”
整颗心像是被揪起来狠狠往地下踩,要不是越来越厚重的雨幕阻碍他的前行,他恨不得自己立刻送去医院。
校医瞧见止不住的血也明显惊慌:“怎么回事,要去医院检查。”
救护车珊珊来迟地驶入幼儿园大门,涂佐柘不知道这二十分钟是怎么过来的,医生护士在柔柔身上挂满各种仪器,简直是电视里见到的要出人命的急救场面,令他更加惊慌,从头凉到脚底。
等柔柔进了急救室,一直紧跟在后的小朋友爹地,哭哭啼啼地领着哇哇大哭的小朋友走过来,安慰道:“你,你不要担心,她会没事的,她的医药费我们会出的。”
小朋友弱弱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叔叔。”
涂佐柘仰头看着急救室亮起的红灯,扬起手止住他前进的步伐,显然是拒人千里不许靠近,深呼吸稳定自己的情绪。
他怕这位家长再前进一步,他就控制不住要打人。
流了这么多血的柔柔还在里面急救,血肉外翻的伤口似夹着一条浅沟,必定要缝针留疤,那么长的疤痕要留在她的手臂上。
那是他的宝贝柔柔,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柔柔。
他心疼得无处宣泄,如果这位家长再上前一步,那他是忍不住要发疯的。
小朋友的爸爸显然也匆匆忙忙地赶来,二话不说,对着他屁股就是用力地狠揍,小朋友本就闯祸心慌,被揍疼哭得更厉害:“爹地!爹地!救我!呜呜……”
他的爹地似乎也很怕当场也送进急救,便劝道:“你气消了,气消了没有,他也不是故意的,不小心的,是小石头划到的,他也不敢了。”
他的爸爸边打边说道:“不是故意?现在敢欺负人,都整到医院里来了,以后是不是要将自己整到监狱里!阿?!”
小朋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吸甚至有些急促,两眼往上翻着,路过的护士连忙制止,说道:“你不能这么打,再打他就抽过去了。有话好好说。”
他的爸爸这才愤愤不平地放开,这回不打儿子了,对着小朋友的爹地破口大骂:“你说你有什么用?我一天到晚在外面挣钱,你就知道给我添乱,儿子儿子教不好,将人整到医院里,我告诉你,医药费你自个儿问你爸妈拿去,供房供车每天都是钱钱钱,明知道我们家什么条件,儿子调皮你还不知道,平时怎么管的。”
小朋友的爹地只焦急地观察着小朋友呼吸是否顺畅,低眉顺眼地说道:“行,我跟我爸妈要去,你可别在这里说了,让人家看了笑话。”
他的爸爸听了更来气,一巴掌挥在小朋友爹地的脸上,也不顾他还抱着小孩,扯着他的手腕往楼道里走,怒吼道:“你还不服气?”
涂佐柘本来不想看他们家戏剧化的作态,现在看这个爸爸是要将他的伴侣拖入楼道里,那架势看上去是狂揍一顿泄愤,可别闹出什么人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揪着小朋友爸爸的衣领往后扯,小朋友爹地得到了解放,抱着小孩跌坐在地上不住喘气。
涂佐柘揪着他的衣襟,指着他骂道:“你别在我面前打人!打人算什么本事!儿子不是你的阿?!我告诉你我烦着呢!我女儿还在里面,你们要等就给我安安静静的!不等就给我滚蛋!”
涂佐柘个儿高骨架大,再这么凶神恶煞的一指,矮一些的小朋友爸爸全然没有方才的嚣张,恹恹地坐在门前的椅子旁,小朋友爹地似乎怕再次惹着他,坐得离他远远的护着自己的儿子。
距离柔柔进去抢救室已过了四十三分钟,哭是必然的,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里面害不害怕,听不听医生的话。
涂佐柘用手肘抵住愈来愈疼痛的胃,蹲在地上吞了几颗便携葡萄糖,他的夹棉外套裹在柔柔身上,此时便冷风呼呼地往身体里面灌,灌得他晕晕乎乎摇摇欲坠。
老款的手机铃声响起,白屏闪烁,才想起没有给编辑报备,他推开接起电话便着急道:“不好意思,我今天要拖稿,我女儿在医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身在几百公里外的杜哲站在会议室外,听此消息,长眉拧起:“柔柔没接电话,她在医院?怎么了?”
飘荡在浩瀚海中的涂佐柘找到了中心,惊慌不已的心钉下一根定海神针,他撇向方才还在骂骂咧咧的一家三口,此时已搂在一处亲密,便忽略其中的波折与起因,简要地说道:“她被石头绊倒了,在里面缝针。”
杜哲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从那句话里只抓到一个重点,语气稍微加重:“缝针?!”
助理出来在他身旁提示道:“杜总,会议一分钟后开始。”
涂佐柘确实听柔柔提起杜哲这几天在外面出差,至于在哪里,柔柔说不清楚,但听这状态杜哲显然处于会议间歇的几分钟,待会肯定还要忙,怕耽误他的正事,便说道:“你去……”
杜哲打断他的下半句,问道:“哪家医院?”
涂佐柘听他语气中的怒气值不低,方才找到的中心消失无影,再次飘荡在海面,甚至往深处沉去,浸透间更为冰凉:“你……”
听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受伤,甚至要面临缝针留疤,涵养都见鬼去了,他怒道:“我问你哪家医院!”
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浓重的怒气,女儿还在急救室里,涂佐柘委屈得鼻头一酸,正想喘口气告诉他是什么医院,破烂的手机光亮却极其不给力,电量一点都不剩。
第18章
涂佐柘急得跳脚,要是被杜哲误会他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便跟小朋友爹地借了手机,给杜哲发了短信:“我在第二人民医院。”
想了想又发了句多余的叮嘱:“你慢点来,开车小心。”
“好好守在那,我马上到。”
见到这条发回来的短信,涂佐柘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如被剪得只剩尾部的灯芯上残留的微弱火苗,眼前明明灭灭墨影模糊不清,只需要风轻轻一吹就要全盘熄灭,身体轻飘飘的游荡在急救室外。
小朋友的爹地眼疾手快地扶着虚弱的他到椅子上躺着休息,他自然而然地用手肘更为大力地狠狠顶着抽痛的胃,脸色苍白如纸,小朋友爹地亲眼见到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他连唇色都变青了。
他的手背贴在眼睑上,遮掩住医院里明晃晃的白炽灯,疲惫的记忆神经元被白茫茫的钩子从黑匣子里猝然勾出,破碎地割碎编造出来的虚妄。
上一次杜哲动如此大怒,是在柔柔三岁时,那时他跟杜哲重逢后不久,杜哲不愿意听他任何解释,抑或是任何解释在他眼里都是毫无依据的辩解,低血压低血糖胃疼的症状本就反复无常,与杜哲重逢后更是夜不能寐,被精神恍惚搅得疲惫不堪,总觉得命不久矣,便生了些许交代后事的意味。
他煎的荷包蛋是柔柔最爱吃的食物之一,他想着人生在世总要留一件事情做纪念,柔柔搬起小凳子才比灶台处高一些,他细心地与柔柔讲述无数遍煎荷包蛋的步骤,热油、下蛋、反复翻面、放盐,最后来几滴酱油。
才刚到热油的阶段,弹起的油星不小心溅到柔柔的手背,三岁的柔柔还不是个娇气的小姑娘,握着锅铲没被烫得躲闪,反而饶有兴致地跃跃欲试,出租房的厨房光线较暗,涂佐柘也没看见她手上冒出的小水泡。
杜哲进到厨房里,第一件事是关掉火炉,将未成型的荷包蛋全部利索地丢进垃圾桶,第二件事是将柔柔关进房间看绘本,第三件事就是让涂佐柘站在空无一物的客厅,而后伴随着哗啦啦的响声,室内全部窗帘都被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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