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语塞,陈工不仅居家,还……很幽默。
下午四点多收工,陈晓亮问他要不要一起晚饭,纪年外卖吃腻了便应了下来。
“我知道临江路有家小饭馆味道不错。”陈晓亮摘下安全帽丢往后座丢去,“走着,带你去尝尝?”
纪年上了皮卡就紧张,紧巴着说了句行的。下一秒,老司机放下手刹两个脚快速运作,皮卡冲进赛道。
临江路旁是长长的堤岸线,常绿的杉树种满道路两侧,沿路是一排亮着灯的小商铺,纪年瞧见附近有很多穿着灰色工装的人。他们有进饭馆坐下吃饭的,有在杂百店买烟的,有围在一起聊天的……
“堤岸线往里是各种船厂,现在是饭点,下工了都来这吃饭呢,每天都很热闹。”陈晓亮和纪年介绍道,“看那些穿灰色衣服,是环亚船厂的,通城排得上号的大企业。”
“船厂?”纪年心下一紧,联想到别处,他遏制住疯狂乱窜的念头,转过话题,“我们要去的饭馆还有多久到?”
“诺,到了就这家。”陈晓亮指着右手边一家灰色招牌的店。
——环亚大食堂。
第三十七章 糖醋排条
等红灯准备左转弯上高速的齐实得空刷一下朋友圈,看到老妈发的十五秒小视频,点开看了五秒后顺手按了一个赞,接着又习惯性地往下划拉,却在三秒后顿住手指,带着些许看走眼的怀疑往回划。
红灯跳成绿灯,身后的汽车在不停滴滴,齐实回过神放下手机开进了收费站。过节在家休整一番,顺便做了几天闲散少爷,齐实收拾好失恋的坏心情,准备回沪好好工作,还没开出通城,便被一条视频拦在半路。
路虎停在收费站边上,齐实拿起手机点开老妈的朋友圈,
“来看一下我们船厂外生意最好的饭馆,看看这么多人哦,都是我们环亚的员工……”老妈一边给视频配音一边四面八方拍一圈,开头两个穿着荧光红马甲的身影在一众灰衣服里亮的特别突出。
齐实保存下视频,暂停在这一帧画面,他凑近放大反复确认,即使糊的脸都看不清楚,但他还是觉得这个正对镜头夹菜的人是纪年。
“妈,你在哪?”齐实拨出电话的时候,车子已经掉头迫不及待往船厂开去。
“在船厂啊,你不是回上海了吗,怎么啦?”
“妈,你刚拍的视频是在船厂外哪家店?”
“环亚大食堂啊,就离船厂最近的那家,你老伯开的,生意可好了!”
齐实听到后脚下的油门紧了紧,心里燃烧起莫名的冲动。
纪年,是他的年年在环亚船厂附近吃饭!
“妈你还在那吗?”齐实焦急地问了句,“你视频开头有两个穿红马甲的人,你拍的时候有注意到吗?”
“不在了啊,我早就走了。红马甲?有吗……我没仔细看,怎么了,你认识?”
齐实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回答,“没什么老妈,我就是问问,挂了哈。”
从收费站到临江路船厂,至少二十分钟,齐实对纪年的思念在这几分钟里越演愈烈,他踩着油门不断超车,他只想快一点,更快一点。
心属的方向指向环亚大食堂,齐实默念无数遍纪年的名字,祈祷他一定不要先走,至少让他再看一眼。
路虎飞驰越上一座高桥,过了这座桥,就是热闹的临江路。
“我说这两个不错的吧!糖醋排条和酱爆猪肝是这儿招牌菜。”陈晓亮盛了两碗大白米饭端到桌前,和纪年介绍,“还不贵,他们厂里下班了都来这里吃。你点了什么?”
“点了个蛋花汤和茄子烧肉。你怎么找到的地方?味道是不错。”
纪年夹起一块沾着琥珀色糖汁的排条送进嘴里,裹着面的排条外层酥脆,酸甜可口,很是下饭。
“我老婆之前在环亚上班的,他们开了好多年了,有时候就馋这一口。”
“怪不得,好吃就是生意好,一路过来就数这家店生意火爆。但是茄子烧肉差点意思……”
两人聊着天饭一会就见底,陈晓亮吃完掏出烟盒递了一根给纪年,“来一根?试试?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
纪年摇手拒绝,“我不会,陈工你抽吧,我等你。”
“行,那你上车里等我。”陈晓亮把车钥匙甩给纪年,捻出一根烟点燃,“我抽完了过来。”
车里车外都很冷,纪年抱着手臂坐在驾驶座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陈晓亮。路旁的柏树在寒冬里染上沉重的墨绿,针状的树叶融为一体,向着遥远天际线绵延不绝。纪年想起那条墨绿色的围巾,和这连成一片的柏树一般颜色,从上一个冬季到这一个冬季,它们在灰白天幕下迸发生机盎然的绿,是柔情蜜意的念想,也是永不褪色的春天。
下班时间段船厂周边停车位紧张,齐实心焦地转了一圈,只能把车停在路的尽头。他火速下车跑向小饭馆,远远就看到一件红马甲背影站在路边抽烟。齐实立刻兴奋得像打了鸡血。
——年年,他的年年还在。
陈晓亮抽完最后一截,烟头丢脚边碾掉火星,最后踢两脚踹入下水道。完事后他掸了掸衣服上零星的烟灰,再单手拉开车门跳上驾驶座。
启动松手刹踩油门倒车,皮卡开出停车位,向东开去驶离临江路。
齐实离车子只剩不到两百米的距离,他眼见着红马甲上车后,皮卡渐行渐远。
“年年——纪年!”
齐实心慌意乱,朝着皮卡离开的方向大喊名字,引得人群侧目而视。可他全然顾不上周遭异样的眼神,奋力奔跑想追上车,可惜两条腿始终跑不过四个轮,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离开。
齐实颓然卸力,只差一点——为什么……年年,明明你已经离我那么近了,你真的没有听见吗?
他像是被主人丢弃的狗,孤零零地守在纪年离开的地方。
“纪年,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喊你?”
纪年侧目瞥向副驾驶这边的反照镜,轻描淡写地反问他,“有吗?你听错了吧?”
“现在没了,嗯……听错了吧。”
皮卡挂到五档,又到了陈晓亮发挥的时候,发动机轰鸣声里扬起无数灰尘,反照镜里的人终于放弃追逐,纪年松了一口气,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已经远到再也不见。
纪年听到齐实在喊他。
“陈工,环亚船厂的老板叫啥?”
“这我不清楚啊,我只听我老婆喊他是什么齐总。”
纪年回首望着那片蓝顶灰墙的厂房,齐总,齐实的父亲吧。原来他家的船厂是通城赫赫有名的大企业,所以齐实有足够的资本住豪宅开豪车,有用不完的钱和消耗不完的热情。
——齐实啊,你真有令我羡慕的起点。一条长江,两种人生,你对我的喜欢本就是天方夜谭,不该奢望过多。你若回你的世界,自会有一番天地。
齐实在原地站了许久,他不甘心地向东望着。
天黑了,皮卡不会回来了。
环亚大食堂里的客人逐渐散去,齐实心灰意冷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去。老板是他老伯,一眼就认出齐实来。
“哟,今天是什么日子,小齐你怎么来了?”老伯手擦着围裙,迎面将他引到空位上,“你老妈饭点的时候还来过,说你过完节回上海了呀?”
“老伯,我饿了。”齐实怅然若失道,“我想吃饭……”
“行啊,心情不好啊?”老伯是个体贴人,也没多问拿了份菜单给他,“你看看想吃啥,我给你做。”
想吃什么?齐实看了会菜单突然想起视频,于是他拿着手机跑到前台,“老伯,你看看他们桌点了什么菜,能记得吗?”
老伯戴上老花镜,眯起眼睛仔细端详,“哎哟你这拍得也太糊了。不过这两个小伙子我记得,好像是点了糖醋排条、酱爆猪肝、茄子烧肉和蛋花汤。”
“老伯,一模一样给我上一份!”
“一个人吃不完吧?”老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认识他们?”
“认识,就是他们本来说和我一起来吃的,结果背着我偷偷来了……”齐实说着委屈地撇一下嘴,“所以我才心情不好啊老伯,他们孤立我。”
“哟哟哟,还能孤立你?谁信你。”老伯熟悉齐实是个开朗性子,根本不信他胡言乱语,“算了,吃不完你打包带回去。”
齐实坐回去,反复倒着那几帧画面看,是纪年,他认错谁也不会认错他。
糖醋排条最先上,齐实夹了一根放嘴里,酸甜的味道溢满他的口腔。真好吃,就是酸比甜更多,齐实嘴里酸,胃里酸,眼睛里也酸。
——年年啊,现在的我配不上你,给我点时间,也给我一个重新追上你的机会。犯过的错误无法弥补,只愿你能看到我赎罪的决心。
第三十八章 柑橘
一个月后,99Cafe第五家直营店正式投入运营,虽然现在咖啡店势头大好,但齐实还是嗅到了一丝危机。
五家店,全都是有独立门面的标准店铺,其中武康庭的旗舰店和浦东的三店还是业态面积超过五十平米的大店,如此算下来他们每个季度光租金都是笔不菲的开销。
最新崛起的新品牌“bear coffee”,是99Cafe在上海最大的竞争对手,但是对方品牌走的完全不是传统的开店路子,而是直接拉大笔投资在江浙沪一带疯狂开店,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把投资商的钱烧干净。齐实一开始觉得它撑不了太久,做咖啡又不是做营销,快而不精是最大败笔,但市场很快教他做人,当“bear coffee”砸重金请明星代言,每天有九块九的低价咖啡推出后,直接抢占上海大半咖啡的市场份额。
齐实看着日益缩减的营业额,焦头烂额。他和阿超虽说是玩票一般开店创业,但创业初期他俩都是信心满满,觉得直营联合加盟这个品牌铁定能成,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开店至今半年,他们只开放了两个地方的加盟商,钱还没回本,市场的天就变了。
四月初,上海逐渐回暖,柳叶开始抽条,天上的鸟也多起来。齐实近一个月来都在忙着新店的事情,人也逐渐从失恋的颓废中走了出来,只是他心里始终放不下纪年。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齐实都已经开始相信这些玄学,有几次想纪年想得实在憋不住,连夜开车去通城,远远守在单位边上就为看他一眼。
齐实看着纪年从羽绒服换到呢大衣,再从呢大衣换到皮夹克……出外勤的时候会和同事坐一辆皮卡,晚上住在单位附近的酒店式公寓。也没再打扰纪年,齐实想通了,觉得短暂的分开未必不是好事,未来一定要让年年重新认识他——一个成熟有责任并且一直爱他的齐实。
想通后,齐实对未来的打算有了长远的规划,本打算咖啡店能在一年内打响知名度,挣到点钱后再去投别的项目,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咖啡店能维持现状不亏损就是现下最好的状态。
“阿超,我觉得这个情况下去,我们肯定干不赢。”齐实如实坦白自己的担忧,“过年前还是十几家店待开业,过了个年待开业门店直接飙到六十家?这我们怎么玩得过,人家胆子大直接拿资方的钱跳水,我俩难道也去融资?没必要啊……”
阿超也郁闷,开咖啡店这事对他来说就是找点事情做做,稍微出点名堂挣点钱就行,毕竟家里有实业公司,不指望他玩票赚的三瓜俩枣。可是“出名堂”和“挣点钱”的前提是99Cafe能开下去。
“那我们这个咖啡店还做不做?”
“先这五家店开着吧,也慢点再投新店,我回头再问问懂行的人怎么说。”齐实若有所思,“一开始是想先做品牌再升级产品,我觉得现在要换个思路。下沉市场既然打不过,换个高端的玩法。”
阿超点点头,接腔道,“我问问我哥去,他什么都懂。”
“陈鸿宇?两百万扔会所的那个?”
“什么叫扔,人家那家入股分红。”阿超纠正他,“我哥典型钱多人也不傻,精着呢,你以为他会两百万白白投进去吗?他投的是钱看中的是这个会所的人脉。”
“行,那你问问他,要是有挣钱的路子带带我。”
阿超拍了拍齐实的肩膀,打趣道,“你还要挣钱的路子?齐老板缺钱了?”
“缺啊,想傍大款呢。”齐实没心没肺地接话,转而又叹了口气惆怅地说,“钱不钱都还好说,总得让人瞧得起吧。”
阿超没搭腔,他知道齐实话里的意思,只是他始终觉得齐实是在自作多情,纪年都跟他断的彻彻底底了,根本也不在乎齐实能有干出多少事业来。
只是这话不能说出口,齐实太在乎纪年了,说了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纪年出差一个多月,眼见着冬天悄默声地隐去凛冽的冰刃,带着清冷暖意的春天重回大地。他从上海带来的日用品都快见底,趁着今天准点下班,计划搭公交车去通城市区的商场逛逛。
纪年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还是习惯在车上听歌,前一阵子纪年在音乐软件里找到一个名叫“一些”的歌单,里面的歌很适合在外漂泊的人听。
纪年戴起耳机听着情有独钟的歌谣,黄昏下的公交车摇晃驶向热闹的城市中央,在每一个身处异乡的日夜里,他孤独的生活着仰望着,寻觅留下来的意义。
开春后,商店里也紧跟着上新,纪年闲逛着先在优衣库买了几件衬衫和裤子,这牌子很适合上班族,低调内敛什么场合都可以穿,纪年买过好几回。
顺着商场往里走,纪年走马观花凑凑热闹,最后下电梯去楼下的进口超市。
牙膏牙刷、餐巾纸、洗发水、沐浴乳……很顺手的拿过平时常用的几个牌子,丢进推车里。一开始没觉察有问题,直到他从货架上拿起柑橘味的沐浴乳,纪年才惊觉这些用顺手的,都是齐实家里的那几款。
齐实喜欢柑橘味,沐浴乳和洗发水都是这个味道。纪年以前住在他家的时候,齐实老是喜欢凑近脑袋闻他身上的味道,会说他好香,就是用这款沐浴乳洗过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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