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这说什么呢?”
柳承午还没恢复过来,只无意识地顺着主人的意思回话,没成想才开口回了句他们,就被蹲在身旁的孩子眼疾手快地捂了嘴,柳栐言盯着那只因为熟稔都已经胆敢阻止暗卫说话了的小爪子,气定神闲地逗他,
“你捂也没有用,我要是问了,承午总会说的。”
那孩子听到这,忙转头去向师兄求证,结果触到对方平静无澜的眼神,竟是如老师说的那样毫无异议,当即被师兄的无情倒戈戳的想要掩面痛惜,不过或许是天生反应快,那个小孩难以置信完,居然还能猛地找到新出路,仰起脑袋就冲柳栐言喊,
“那您别问!”
第59章
柳栐言觉得有趣, 但也没那么在意,觉得若真心不想让他知道,那不问就不问罢,只是那些小家伙齐齐松了口气, 柳承午却不知何故总有些恍惚, 一直到当天晚上该熄灯歇息了,才犹豫地跪在他跟前请命, 说想去别的地方过夜。
自从柳栐言将这人拐到床上, 日日与自己同榻而眠之后, 也差不多快要一整个来月,即便没说出口,可柳承午从最初的僵直紧张到后来的逐渐适应, 显然已经在慢慢习惯这种休息方式, 所以按理来说,现在的柳承午着实没有突然退缩的原因才对, 柳栐言想不明白,但也知道这人绝不会是在闹玩笑, 只得先拉他起来,
“怎么, 怕和我呆一起了还会把林江他们的秘密说出来?”
他不过随口一说,柳承午也就稍微愣了一下, 接着却是将自己知道的全部禀告给了主人, 把林江等人偷偷商量的事给卖的一干二净。
许是因着马车就要完工的事,林江总觉得师兄他们可能再过不久就会离开,虽然还只是个猜测, 但林江没办法什么都不做地干等, 于是就思量着和其他人一起筹出点钱来, 再从柳承午那里打听好老师的喜好,趁着明天刚好有月半的赶集,去买些不常见的小物件送给老师做纪念,即便柳栐言没有要走的意思,也能算做是他们的谢礼。
柳栐言听完这些,既惊讶于林江的敏锐,又被他们的心思弄得有些动容,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可这事跟柳承午并没有什么关系,更不应该把他弄得突然想要出去睡才对,于是还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
柳栐言自个猜测了好半天都猜不出来,却是因为让柳承午做出如此举动的确实不是这件事,而是时间。
他是直到林江说到月半了,才终于意识到明日就是这月的十五,柳承午之前毕竟是需要卖命的暗卫,定期服用的药自然必不可少,而王府里用来控制的毒物名为季月,每两个月便需服用一次解药,若第一次未服,发作一日后暂且无恙,过一月则发作第二次,若还是未得解药,再过上半个月便会发作第三次,至此才会毒发身亡,前后相加总共三个半月,与一个季度时限相近,是以称之为季月。
而柳承午从上次服药到现在,已刚好到了两个月的期限,照说在月半前一日需领药这事,对柳承午来说该是绝不会忘的,偏偏自他跟了新主人后,便每日都活得十分安宁,竟是将解药的事彻底落在身后,还要等别人刚好提到了才想的起来。
因着记起了药的事,柳承午这大半日就都浑浑噩噩的,他曾以为只要主人不烦厌,自己就能一直伴随主人身侧,结果突然就只剩一个半月的时间,直将他打的满心苦痛。
柳栐言靠自己想不出来,到底还是放弃了,干脆明明白白地问他原因,若是不说就别想出这个门,柳承午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天,这会听到主人的命令就又难过起来,他没办法欺骗或隐瞒,只得膝盖一弯重新跪下去,低垂着脑袋如实回答道,
“主人有所不知,属下曾于王府中服过毒物,而今夜该是发作的日子,若是留于此地.....必会扰了您休息。”
“等会,”
柳栐言是让那人解释,没想到却越听越觉奇怪,只得犹豫着打断他的话,
“什么叫有所不知,你是忘了世人称我为神医的么,而且你说的毒,你那个毒我不是已经.....”
柳栐言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只皱着眉命那人抬起头了,才盯着柳承午的眼睛慢慢地问,
“承午,你觉得我每日要你喝的那些药,都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柳承午不明白主人为何会突然问这个,但他听得主人语气严肃,便也不敢有所迟疑,老老实实地应到,
“恕属下愚钝,以为那些应当是试药所用。”
柳栐言一字不差地听完,登时被气的想拽柳承午起来,枉他用尽了心思地对这人好,为了不出差错每日都边把脉边调整药量,结果倒好,这人竟以为自己是在拿他试药。
难怪当初用药出错时这人连吭都不吭一声,根本不是不敢和他提,而是这人以为会疼才算正常,为了给他试药情愿选择忍耐。
柳栐言一番好意被如此误会,当即又生气又委屈,干脆泄愤似得踹了柳承午的肩膀,他使的力不重,但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地承受下来,心中更为窝火,凑过去使劲捏了柳承午的手腕,语气不善道,
“试药试药,你自己来诊诊,都试什么药了?”
他给附近人家看病把脉时总是让柳承午也跟着,从看脉象开始,逐步教他分急缓虚实辨阴阳热寒,而学诊脉比记药材更需要天赋,是以柳承午学习至今,也不过是明白了些皮毛,此时听到主人要他诊脉,只能犹犹豫豫地搭上自个腕间,半晌后小声应道,
“请主人恕罪,属下无能...诊不出来.....”
“你诊的出来才怪,连解毒还是下毒都分不清楚,确实愚钝无能的很。”
柳栐言骂完,见那人惊愕抬起头看他,接着又受惊了似的猛然埋下脑袋,哪怕是在气头上,也还是忍不住生出心疼,只得深呼吸几次把怒气压制下去,再拍着床沿唤他,
“行了,把衣服脱了上来。”
柳承午哪还顾得上自己说的什么出去过夜,忙动作迅速地照着命令解了上衣挪过去,他不怎么敢抬头,就怕主人看出他眼睛红了,方才主人在气头上说的话已经足够清楚,一直以来他所喝下的,都是主人给他调的季月的解药。
想来除去汤药,这每日的听脉也好行针也好,应该都是同样的用处,柳承午一下子又愧疚又感激,他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结果他的主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任他死,甚至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这毒就已经快被解干净了。
柳承午默不作声,但很快就被肩上轻轻压按的动作拉回注意,柳栐言到这会总算冷静下来,他用指腹蹭了蹭柳承午有些红痕的肩膀,不由庆幸自己那一下不是用力在踢,但动手总归是不对,柳栐言低低叹过一声,跟哄小孩似地在上边吹了吹。
许是被这举动惹的有些痒,柳承午畏缩了一下,心中的惭怍愧疚却是更甚。
他的主人平日里便是性子再随和,在方才也分明是动了怒的,柳承午自知有错,觉得只要能让主人消气,哪怕要受尽责罚也是愿意,没成想到了主人那,除掉语气略微严厉了些,竟是连半句重话都没舍得撂,唯一像在泄愤的也不过那么轻飘飘的一下,柳承午都没觉出疼,他的主人就已经继续不下去,甚至还要反过来安抚他。
何等温悯,也就只有他忘恩负义,哪怕一路得的皆是照拂,仍会以为主人是喜医成趣,在拿他来喂毒试药。
第60章
柳承午百般自责, 一心想求主人使狠罚他,偏又明白若此时请罪只会再惹主人不悦,因而只能不出声地竭力忍耐,柳栐言和他靠得近, 不过轻呼着吹了两下就觉出对方似在打颤, 忙坐直回去察看那人是什么个情况,接着就被他还红着的眼角弄得一愣。
柳栐言退开的太快, 连柳承午也没料到会像这样突然和主人对上视线, 当即又为难又紧张, 慌忙抿了嘴向边上别开目光,一副试图掩饰的无措模样,便让柳栐言再攒不起怒气来了,
“怎么, 是你错怪了我这么久,现在倒先委屈起来了?”
柳承午睁着眼睛, 一时急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摇头否认, 柳栐言知他从来只会低头认罚逆来顺受, 干脆决定趁着对方还未开口, 由自己来主动提问诱他解释,
“那你说说看, 我都做什么了, 会让你以为这一个多月的调理是在试药?”
“不是主人.....”
柳承午急急应了一句,接着垂着视线沉默了一会,才低着声继续道,
“是承午愚钝, 今日方明主人用意.....还妄自揣度, 误会主人至此...万死不足以抵罪......”
他越说越偏,眼见连死字都出来了,唬得柳栐言无可奈何地往他额头上用劲敲了一下,止住对方一股脑请罪的行为,
“没问你这个,到底是因着什么缘由,想好了再答。”
柳承午这才明白主人是认了真的在问原因,他犹豫不决,觉得若是如实说了,简直像是在给自己辩解脱罪似得,可这主命已下,哪里又有不应的道理,最终只得压着不安答道,
“因属下服药的最初几日...每日夜里皆会发作两个时辰,故而以为服下的是毒.....”
可等这话完完整整说出来了,柳承午才发觉何止是在辩解,自己所言听起来甚至还有埋怨主人的意思,吓得他立马不知所措地想要补救,只是他身为暗卫素来不擅言谈,焦急之下更是完全理不清该怎么做才好,便只能颠三倒四的说属下不是,听的柳栐言不明所以。
不过即使柳栐言没想通这人到底在慌什么,也自认有的是法子能令其冷静,他试着如常抚上对方的脑袋,便让柳承午整个人都顿了一下,接着却也真的因此安静下来,乖乖任由主人揉弄。
柳栐言见对方慢慢放松了,就边揉着玩边走神,他自恢复理智之后,多少也猜过会让柳承午误解的原因可能在此。
毕竟柳栐言曾对症下药地调整过方子的用料和药量,从那之后会出现的反应便温和到几近于无,并不至于会让人联想到毒物,而若是因着他在一开始用错了药方的事,就必然是那时由药引出的副作用实在太烈,让柳承午在几日内便尝尽了苦头,才会一直到现在都不敢再去想自己吃下的到底是什么。
如此一理清楚,柳栐言就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委屈的了,他当初诊脉诊的不够细致,开方子时又没想过要重新过脉确认,直接就拿药煮了给柳承午灌下去,十足十的不负责任,算下来倒确实是在拿他试毒,柳栐言叹了口气,实事求是地承认,
“是我的失误,”
他想着既然要解释就全说了罢,便将手上的力道又压了些,把听到这话后想要挣扎着反驳的柳承午安抚回去,
“那时你身上虽有两道毒,有一道却隐藏的颇深,我起先并未想过会留你,因此只是囫囵诊过一通,也没把那么点迹象放在心上,结果还让你遭了不少罪,确实是我不对。”
柳栐言没什么作为主人的心理障碍,干脆逮了这次机会,在对方惊愕的注视下认认真真地道了歉,他知错能改,却也不认为柳承午在这件事里没有一点责任,便在道完歉后语气一变,甚为不满地反问道,
“但是承午,你觉得自己什么错都没有吗?”
他在发问时就没指望过对方能靠自己想出到底错在哪,于是没做停顿地继续问下去,
“你既然知道那药发作起来有多疼,为什么不知道和我讲?”
柳承午就愣住了,他茫然地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不过不论他说或不说,柳栐言都知道答案是什么。
因为他不敢。
因为他当自己是被抵过来的药费,是可以用做试毒的暗卫,他哪里有那个胆子跑到新主人面前,说自己其实疼的快要受不住。
柳栐言对此郁闷的不得了,然而又心疼到不愿再出言责备,只得无奈地伸出手,在柳承午脸上恨恨地捏了捏,
“之前的事就算了,往后要是再有哪里觉得难受,只管直接告诉我,不许自己忍着,”
他说完还不放心,沉着脸色又问了句,
“听到没有?”
和柳栐言料想的一样,柳承午完全就没想到自己会被指出的错处是这个,因而一直到主人问第二遍了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答了是,柳栐言这才满意,松了手上的动作赶那人休息。
柳承午踌躇地顺着指令躺好,只睁着黑漆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瞧主人的神情,柳栐言被他盯的板不下去,便忍不住露出笑来,
“你要是现在还想去别的地方过夜,我也不拦着。”
柳栐言语气温和,柳承午却难得从里边听出了威胁的味道,又哪里敢真的往坑里撞,忙犹犹豫豫地小声请求到,
“承午....属下想留在这.......”
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心里实在没底,很快就出于顾虑停下来,生怕主人会因此觉得不悦,而柳栐言却没想过会有如此超出期望的意外,当即就被这话给哄住了,他高兴的不行,又见对方乖乖躺着没动,就故意凑到柳承午耳朵边上,放轻了声音逗他,
“算你识趣。”
柳承午本以为自己什么惩罚都没受,这晚必定会因着自责辗转难眠,结果不过是被戏谑捉弄了一番,明白主人并未对自己生出嫌隙,竟就由此逐渐平复下心境,不知不觉便在主人如常的亲昵里揭过此事,踏踏实实地睡了一夜。
不止柳承午睡的安稳,柳栐言与他解开误会后没留下些许芥蒂,入睡时也就同样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次日照旧是直到日上三竿了才悠然转醒,结果一睁眼发现柳承午发呆似得躺在边上看他,便刚醒就乐了,轻捏他的耳朵玩,
“今日没有起来练武呢?”
柳栐言贪闲,每天都顺着自己睡到乐意了才肯起,而自他们在这里落脚后,这一日三餐都是由附近的人家负责,柳承午无事可做,又没有主人命令,便醒了也不敢起,次次皆是躺着等,一直到主人有动静了才会跟着起来。
柳承午没打算声张,以至于到后来还是柳栐言隐隐察觉出奇怪,询问之下才知这人至少要比他早醒一个半时辰,只是躺着不敢动罢了,登时就有些无言以对,忙打发他醒来后想做什么做什么去,别跑远了就行。
柳承午自然不会跑远,但他既得了主人宽允,便干脆用起这一两个时辰,无声无息地潜出屋外去习武,等练的差不多了再冲凉换衣,回去候着主人起身。
是以这之后等柳栐言再醒时,柳承午一般都是站在床边安静等他,而非像现在这样躺在身侧,柳栐言觉着疑惑,柳承午却不好说自己是突然不舍得起来,只得讪讪着躲避道,
“属下忘了.....”
28/76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