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栐言在柳承午的保护下安稳惯了,对这种用小伎俩胡搅蛮缠的地痞无赖同样不当回事,便随口提议,
“需要我一起么?”
怀洛拱拱手,哪里可能真的带柳栐言去前边看人闹事,
“不敢劳烦先生,我自己能处理。”
他说完起身,在和亭雪一道离开之前,对屋内候着的另一名少年发话到,
“冬青,替我给先生奉茶。”
冬青本来也准备跟着,闻言就不甘不愿地噢一声,又坐回去侍弄茶具。
他在怀洛身边呆的时间不算短,得益于公子言传身教,在沏茶上也有一定造诣,只不过现在怀洛不在,柳栐言没等多久就觉得百无聊赖,而大概是前边的动静闹的有些大,连庭院里练舞的姑娘们也都不见了踪影,空荡荡的没什么意思,柳栐言耐着性子把板栗吃完,见怀洛还是没有回来,就叫上柳承午,打算前去看看需不需要搭一把手。
然而柳栐言刚出去,就在过廊里遇上已经应付完外人的怀洛,对方看见他这架势,当即有些意外地停住,
“先生是准备回去了吗?”
“没有,出来瞧瞧你解决的怎么样了,”
柳栐言说着,目光温和地越过他看了眼后边的过道,关切着说,
“可有什么麻烦?”
怀洛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地轻轻摇头,似乎觉得有人闯进来大闹并不值得一提,
“劳先生记挂,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让他们将人请出去了。”
他口中说请,语气却着实没什么温度,也不知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惹得这人如此不豫,柳栐言无意探究怀洛私事,因此便只含糊应下,当作没有察觉,不过他既已出了房门,倒也没什么心情再回去继续喝茶了,于是等确认过怀洛平安无事,就还是开口作别,让怀洛回去好好休息。
柳栐言决定要走,怀洛自然不会不知趣地加以阻拦,他回房看见冬青守在茶几边,便告诉他先生已归,让他把桌上的茶具一并清洗了,冬青得公子吩咐乖乖收拾起茶盏,等收到柳承午的茶盏时,就不太高兴地和怀洛抱怨,
“您不知道,那侍卫不识好歹的很,我好心给他斟茶,他却连碰都不碰一下,这上等的龙井,全给他浪费了。”
由于柳栐言不计前嫌,曾给冬青开过调理的方子,他对那名医者的态度早已友善许多,见面也能真心实意地露一露笑,可与柳栐言不同,柳承午不仅威慑过冬青,每次过来还都冷冷板着一张脸,又总对他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惹得冬青气的牙痒,每每瞧见就觉得碍眼,这次被拂了面子更是如此,他越想越不甘心,自然逮着机会向怀洛告状,
“若只是不喝茶也就罢了,他还自己带个破竹筒显摆,瞧起来瞎讲究的很,也不知道里头盛的是什么东西,我闻着甜腻腻的,好像还有蜂蜜的味,”
冬青一边做活一边说嘴,怎么想都觉得忿忿不平,
“不过是一个下人,装什么金贵,坐在那跟个主子似的…”
“够了。”
冬青的话头猛然被打断,这才发现怀洛脸色微愠,显见的有些动怒,怀洛低声呵斥起他,
“都道祸从口出,到底是谁教你在背后议人是非,什么不中听的话都随便乱说的?”
冬青极少被公子这般严厉责问,闻言立马熄了气势,缩着脖子不敢再讲,委委屈屈地低头收拾茶盘,怀洛素来娇惯冬青,见对方如此,也不忍继续发作,他略微疲惫地叹一口气,视线无意中落到桌面,就忍不住停顿了一下。
桌上放着一套彩釉瓷盘,被柳栐言拿了两只出来装板栗,怀洛之前就觉得先生的习惯有些奇怪,要把板栗对半拗开先吃一半,剩下的一半再左左右右地分放进两个盘子之中。
他当时弄不清规律,也不知柳栐言为何要如此麻烦,但现在海棠红的瓷盘放在柳承午的位置上,里头的板栗已然空了,另一只鹅黄的则在原位,还与之前一样零零散散躺着几枚果实。怀洛隐隐萌生出一种猜测,却实在不太敢去相信,他伸手从鹅黄的彩釉盘中捻起半颗板栗,再三犹豫后,还是没能忍住放入口中,又缓又慢地咬了下去。
这会正是出板栗的时节,带壳的栗子哪怕只是隔水煮熟,吃起来也十分美味,可怀洛凝神细品,却能轻易尝出嘴里的板栗带有苦味。
哪怕外表看起来完好干净,有些板栗也会差那么点味道,或是不够松,或是不够甜,更有甚者还会混有坏果,吃起来便会是带苦的,怀洛征忡片刻反应过来,便压不住酸涩地扶住桌面,闭起眼睛自嘲地笑了一下。
方才他让人把闯入者赶出去的时候,对方说了什么来着?
‘早晚要出来卖身的妓子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哪里比得过柳承午……
能像他一样被主人妥帖照顾,在柳栐言心里金贵的不像话,连吃个栗子都要先试过味道,只把甜的那一半留给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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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这之后连着几日, 柳栐言都没有再来过。
毕竟仙居楼最近闭门不迎客,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受皮肉之苦,需要他这个大夫过来帮忙看伤敷药。
至于楼里将近的点秋宴,哪怕名字取的再怎么斯文高雅, 藏在下头的也不过是些龌蹉不堪的腌臜事罢了, 怀洛并不想让柳栐言知晓的过于细致,在他委婉推脱有事来不了时反倒松了口气, 真心实意地让先生不必介意。
而等点秋宴过后, 数不过几日便到了中秋, 这八月节乃是人人翘首以盼的大节,岐元城内自然处处会有庆典,放花灯赏圆月热闹非凡, 而在这之中最为盛大的, 当属城中几户大家牵头举办的宴射。
怀洛身为仙居楼头牌,身份虽登不上台面, 在岐元却勉强算的上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倒也被递送了帖子, 能够凭此入内一聚, 递帖的主家愿意卖他情面, 还多给了他一个人的名额,怀洛便让冬青跑腿给柳栐言传话, 问先生有没有兴趣一起前去。
他心思向来沉, 又在风月之中阅人无数,其实早就看出先生是认了死理,对柳护卫的心意轻易不可能动摇, 可偏偏就是因为如此, 怀洛才会知道的越明白越无法劝自己释怀, 他藏着点不可为人道的小小的谋算,终究还是想要借此再去试最后一次。
毕竟有资格参加这场中秋宴的宾客非富即贵,没有点门道的寻常人根本进不去,柳栐言从前不曾来过岐元,对此未必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他若是同意结伴前往,怀洛只占着两个名额,自然是没有办法叫上柳承午一起的,于是便能顺理成章,让他能有个与先生独处的机会。
没成想冬青去过一趟,等回来后却说不需要借用公子的名号了,柳栐言自己也有收到宴请的帖子。少年讲这话时怀洛正坐在凉亭里头,手执一枚黑子指导亭雪走棋,清俊的青年闻言微微愣住,少有的显露出一点诧异,
“…先生手里也有帖子?”
冬青就一边应是一边坐到他们身旁。他一路小跑回来,气喘干渴的不行,公子的东西他是不敢擅自乱碰,于是便随手拿了亭雪跟前的茶杯子,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先生说到时会带那护卫一起,让您再另择一名同行人,”
少年最是讨厌柳承午,偏生走到哪里都有他,连先生要去赴宴都事先预留好了他的位置,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在解了口渴后就耷拉着肩膀同怀洛说话,
“倒不知先生的帖子是从哪里来的,竟也有旁人的名额,还能让个护卫陪同着去。”
怀洛在他絮絮叨叨的间隙里回过神来,便快速收拾好情绪,看不出在想什么地垂下眼眸,
“先生是个大夫,日日治病救人,医术又精湛高明,能与贵人结识自然不是什么奇事。”
他说着,在抬手覆指间落下一子,瞧起来云淡风轻的样子,却直把亭雪的白棋连着吞吃了一大片。
怀洛其实挺喜欢教亭雪下棋的。
这孩子的棋路过于单纯,只懂得看眼前得失,哪怕再怎么思虑也不过两三步,并不擅于目光长远地设计布局,倒和他之前同柳栐言对弈时的感觉极像。
怀洛想起自己与柳栐言下棋时注重的地方从来都不是如何取胜,而是怎么不动声色地给对方适当放水,让先生不至于输的太惨,就发自内心地有些想笑。
可惜先生下棋是没什么天赋,在他所求之事上却全无破绽,待人接物虽包容温和,却总似有一道越不过的隔阂横在跟前,令怀洛半点踏入其中的机会都寻不到。
在外人口中能拿千金掷一笑的怀洛公子就无声叹气,将棋盘上气尽的白子一枚枚收拾出来放到一边。他捡的心不在焉,便使坐在对面的亭雪变得有些战战兢兢,总觉得公子好像心情不太好,不知是不是气恼自己技艺实在不佳的缘故。
亭雪偷偷打量公子脸色,正犹豫该不该主动认输,就见公子慢慢停了动作,接着却忽然瞧着棋盘轻声笑了下,也不知是在和谁说话地喃喃开口到,
“也罢,左不过最后一次了。”
他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在场的两个小家伙都没能听明白,冬青被公子惯的胆大的很,他从桌上拿起一瓣剥开的石榴,歪了脑袋奇怪问道,
“什么最后?”
怀洛只是微弯嘴角,并没有要回答对方疑问的意思,他用指尖轻轻敲打一下棋盘,示意亭雪继续落子,冬青白讨了个没趣,就坐回去往嘴里一颗颗地塞石榴吃,他吃到一半,突然一个激灵想起正事来,忙巴巴凑到公子身旁,陪笑着讨好道,
“公子,既然柳先生自己有帖子了,要不您再考虑考虑,带上我一起吧?”
怀洛就看他一眼,语气平平地将对方的热切期待推回去,
“你近来不知轻重,说话口无遮拦的厉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招惹来麻烦,我怎么可能放心带你去,”
怀洛说完,也不管在一旁重复着可是,着急想要替自己辩驳的冬青,目光在另一人身上略微一转,便快速做下了决定,
“亭雪,到时你同我一起。”
“…我?”
亭雪深感意外,接着就被冬青不加掩饰的眼神刺的缩了缩脖子,他坐立不安,用手捂着棋盒小声唤到,
“但,但是…公子……”
怀洛对这两人的性子了如指掌,他带着些警示意味地叫一声冬青的名字,等对方悻悻收回视线了,才神色恬淡地对着亭雪道,
“就要领花牌的人了,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
而在另一边,柳栐言则在柳承午的指导下忙着练习射箭。
他停留岐元也有一段时日,但除了出入仙居楼诊治之外,只在偶尔有兴致时到大街上摆过医摊,连愿意坐下来的病人都没遇到几个,自然不曾像怀洛以为的那样接触到什么权贵,柳栐言之所以能拿到邀请的帖子,不过是因为单钰的表哥沈傅珉乃是负责筹办此次宴饮的主家之一,能够动用关系为单钰行个方便,由小姑娘借花献佛带给了柳栐言而已。
柳栐言生来心无大志,从没有想过要特意去结交那些手握权势的上位者,但这出门在外难得遇上个节日,听起来又是他没见识过的热闹,便对此感兴趣起来,不仅收下了请帖,还在听完单钰的转述后跃跃欲试,想要在宴射上赢回一样战利品。
不过就他目前连靶边都碰不到的箭术,自然得临时抱一抱佛脚才行,而沈傅珉这些日子一直忙碌于中秋宴的准备事项,根本腾不出时间来陪单钰,小姑娘自个儿无聊得发慌,看到柳栐言斗志昂扬,便自告奋勇,想要跟柳承午一起指导公子射箭。
可惜她乐意教,柳栐言却不乐意在柳承午以外的人面前如此出丑,正巧他还有事情想要委托单钰去办,于是在跟对方打过商量,让小姑娘答应跑腿之后,就一点愧疚心都没有地,继续使唤单钰给他打下手了。
柳栐言放长呼吸,目视前方缓慢地吐出一口气,等彻底静下心神,才行云流水地用两指勾起箭羽,施力将手中的长弓推开拉满。
柳栐言平日里素爱穿着浅色,性子又养的平润随和,轻易不会生气动怒,瞧起来便总是一副人畜无害、与世无争的闲散模样,让人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丝毫的威胁,但当他屏气凝神,像现在这般神色专注,搭弓放箭一气呵成,竟也隐隐透出一点子锐气,比起最初要像模像样的多。
他不过瞄准片刻,就干脆利落地松弦放箭,柳承午静守在主人身侧三步的位置,快速随着那支箭的轨迹移过视线,见它一路飞掠,最后到底斜斜扎进了稻草做成的箭靶之中,胸口里始终高悬着的心才终于得以缓缓落回实处。
他的主人毕竟初学不久,能使在弦上的力道总是差点火候,准头也不够,出箭后的方向时常偏离,没法让箭尖直接穿透坚实的树干,柳栐言被磕磕跘跘地撞落了快两筒箭,眼看着就要失掉耐性,为了避免自己刚开始就打退堂鼓,他便想方设法寻来一些稻草,和柳承午脑袋挨着脑袋地摸索商量,一起做出了个箭靶挂在树上,让中靶的难度降低了不少。
可就算如此,柳栐言也还是又试了十几次才勉强上靶,他见自己这次居然射中,当即高兴起来,扭头就跟柳承午夸耀,
“承午,你瞧!”
柳承午眨了眨眼,在主人的情绪感染下也跟着变得高兴,十分诚恳地答话道,
“是,主人进步的很快。”
他毫不知羞的张口胡说,柳栐言那点子因为兴奋暂时丟掉的理智就迅速恢复,他哭笑不得,就换单手拿着长弓招呼那人过来,等对方靠近后上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你听听自己在瞎说什么,我这样居然都能算是学的快了?”
毕竟他的箭虽然上了靶,但也只是堪堪戳在外沿,距离靶心还差了个十万八千里,怎么都不算有太大进步,可柳承午却没觉得不对,他坦然迎上主人的目光,反倒像是理所应当地应了声是,
“主人从未接触此道,上手本就会困难些,属下认为已经足够快了。”
想他对自己的要求苛刻无比,对他这个主人倒是宽松到几乎没有底线的地步,柳栐言就心里泛软地亲一亲他,抵在对方耳边不打草稿地说大话,
“那你且等着看吧,到时我定赢个头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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