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弄疼你了?”
他这样一笑,先前让柳承午感到不安的,仿佛主人并不归属于此处的错觉立马云消雾散,柳承午愣愣看着重新沾染上烟火气、与平常一般无二的柳先生,等柳栐言因为没有得到回应,拿另一只手在他跟前晃过两下,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着急忙慌着松开对主人的钳制,
“是,是属下逾越。”
柳承午心里的紧张劲一卸下,对自己先前的莽撞就又后悔又心虚,他仔细确认主人被自己握过的手腕没有留下红印,才愧疚地垂了脑袋,回答完主人的提问后闷声认错,
“…没有弄疼,求主人降罪。”
柳栐言深知这人脾性,对他的请罚向来左耳进右耳出,自然没有要理会的意思,至于对方应的那句不疼,柳栐言如常揉了揉柳承午,同样没有往心里去。
毕竟这人的身子底在做暗卫时被糟蹋的太狠,柳栐言为他诊过脉,知道哪怕有自己帮忙看顾调养,在这么短的时日里也不可能完全将养回来,而他刚才顺手按压了虎口,柳承午会觉得疼实属正常,柳栐言想到这里略微点点头,自认为推测的有理有据,他将柳承午失态的原因轻易归结于此,于是一边决定对那人的调治更上心些,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略过话题道,
“好啦,天都已经暗了,我们去放灯吧。”
他不肯再提,柳承午即便有心请罪,也只能把那些话如数咽下,在主人面前乖乖应一声是,柳栐言牵着他起身,等来到河堤口上,才发现旁边还有帮忙点灯的摊点,他们随着人流悠悠往前,没过多久轮到跟前了,站在摊边眉目慈祥的老翁就笑吟吟地抬头看一眼,见是两个青年拿着结缔莲略微有些诧然,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替他们挑灯点线,待柳承午手中的两盏莲灯逐一燃亮,便摆手让二人过去。
他们天黑之后才到,前边放灯的人又多,水中早已是微光点点,聚了不少随流远去的河灯,柳栐言不想挤在一群含娇带怯、眉目传情的小鸳鸯里头,就沿着河堤一路向下,找了个较为偏僻的岸口,他拉着柳承午蹲下身去,示意对方从这里将河灯放入水中。
柳承午顺势蹲下,到底还是心疼主人买给他的东西,便有些不舍地偷偷捻了捻灯尾的莲花瓣尖,才小心翼翼地护着它们下水,他促起内力向前轻巧地推过一把,那两盏小小的莲灯就借着他的力稳稳漂远,顺着流速平缓的河道逐渐往下,没一会就汇进其它随波摇晃的河灯之中,成为光亮里不起眼的两个小点。
柳栐言眼力一般,只不过站在岸边看一会,就分不清他们的灯是哪个了,他见柳承午注视远处的目光微移,像是还能认得出的样子,便耐着性子沉下心来,边默默看着水中景物,边在一旁安静等他。
虽然已经完全认不出了,但那些河灯在夜风中明明灭灭,笼在一起的光芒不仅在河面上铺一层,在相叠映下的倒影里也碎碎地铺一层,再加上楼宇中用来照明的暖色的灯笼,从暗处放眼望去,有种无法形容的虚渺和漂亮,无端勾的柳栐言有些心痒起来。
柳栐言舔舔嘴唇,并没有想过要克制,于是等柳承午终于也收回视线,低低向自己唤了声主人之后,就抬手招呼对方过来,在四周朦胧的灯火下浅尝辄止地亲了亲他。
他一触即离,轻的跟蜻蜓点水似的,但在退开时还是不出所料地看见那人微微圆睁眼睛,一副受到惊吓的呆愣模样。柳承午本来还有些可惜没能留下他的灯,结果被主人这么一亲,当即什么念头都不剩了,他从僵硬中恢复过来,第一反应是低头躲避主人的注视,偏偏柳栐言爱透了柳承午在他面前流露出羞赧,便没忍住又凑过去亲了亲。
他拉着柳承午随心玩了一整天,又亲自燃放过祈福的河灯,现下便觉得这个中秋过的十分圆满,几乎想把眼前这个耳朵冒红的柳承午带回家去接着逗弄,不过若真如此了,且不说柳栐言最近在练箭上付出的辛劳,光是单钰费心替他们讨来的帖子,柳栐言也不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浪费掉,他艰难取舍了一通,到底还是决定先去赴约,等宴射结束后再逮着那人好好欺负。
柳栐言决定要去,便不再胡乱耽搁时间,可他们之前为了等天黑等了许久,放灯的地方又是城南,与设宴的城西根本不在一个方向,于是二人紧赶慢赶下来,等好不容易到达宴帖上写着的那家靠湖的酒楼,就发现晚席竟已经吃完散了,只余几个随从还守在门口。
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柳栐言本来就考虑过要不要过来,见状自然心生退意,没什么继续找的心思,柳承午不知主人已经在想回家后要怎么倒腾自己了,只仔细巡视过左右方位,他见远处的湖岸边停靠着一艘楼船,隐隐还能听见人们的喝彩声,便对主人示意道,
“主人,那里。”
柳栐言跟着遥遥看去,在柳承午的指引下勉强瞧见了那边的船,当即就有些哭笑不得,他不好明说自己在动什么歪心思,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和柳承午一起过去看看。
岐元是座繁华的大城,其中位于城西的凌岚湖也是一潭大湖,他们虽然能看见那艘停于湖边的船只,但真的要过去了,却是沿着湖岸慢慢走了好一会才来到边上,柳栐言远看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等近到跟前了,方才惊觉这艘足有三层的楼船究竟有多大,他仰头打量柱栏上精细的浮雕刻花,以及那些挂在半空的镂空的宫灯,边在心里默默赞叹,边走向船边的护卫。
柳栐言虽然准备问,但却不确定他们要找的地方一定在这,他在靠近后被最外的两名护卫伸手拦住,便试着将自己的请帖递给他们看,结果那两名护卫还真的躬身接下,等认真确认过手里的帖子无误,就让开路放他们进去。
作者有话说:
虽然就要结束了但六一快乐……这里是卡文很严重写了好久都没写到三千字的阿九
其实这章本来应该要写到射箭了,结果从中间开始莫名其妙的写起了互动…啊,咱真的好容易写那种,没新意的重复性的互动,感觉大家应该都差不多看腻了,咱会努力拉回剧情的(瘫
第100章
柳栐言误打误撞找对了位置, 这会倒不急着回去了,只是他不善水性,对于上船其实多少还有点顾忌,于是下意识往柳承午那挨了挨, 隔着袖子握住那人手肘, 在他的护卫中试探着踩上艞板。
他面上装的从容镇定,实际上每一步都提着心神, 好在这艘停靠湖边的楼船十分稳当, 哪怕底下湖水微微荡漾, 走起来也跟走在平地上似的,柳栐言一路平平稳稳的来到甲板,确定脚下这船不会摇晃, 才不着痕迹地偷偷舒出一口气, 松开被他一直抓着的柳承午。
他们起先是被喧闹声引起注意才会过来,但在靠近后就发现岸边已经围聚了不少凑热闹的看客, 一眼望去人影叠着人影的,实在看不见他们究竟是在为何喝彩, 而等二人像现在这样登上甲板, 视野骤然开阔起来, 才让柳栐言看清是在湖中位于楼船前方的位置立了个浮台,有个瞧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着一身浅青, 合着奏乐在台上赤足起舞。
这会夜幕已深, 与灯火通明的街巷相比,整个凌岚湖倒显得有些乌沉沉的,而湖中的浮台又只在四个边角各点了两三盏小灯, 那么点柔和的光亮跃跃印在少年纤细的身姿上, 再加上周边荷茎高立, 层层簇拥着将浮台半掩在其中,翩然弯折的少年腰身柔软,脚下灵动轻盈,看起来便像是踩在莲叶上起舞,让这场面隐约透着点出尘的意境。
柳栐言眯着眼睛欣赏了一会,虽因距离和光线看不太真切,却越看越觉得少年有些面熟,他兀自思索无果,也不靠自己死磕,转头就去询问柳承午,而柳承午本目不斜视地守着主人,忽然听闻主人发问,这才往那莺歌燕舞的地方看过一眼,他眼力向来就好,身为暗卫记人又准,因此很快便收回视线,对主人低声应到,
“主人,是亭雪。”
可柳栐言不仅认不出人,听柳承午说了名字一时间也没能想起来,柳承午见主人神色仍是茫然,显然还是不知道那是谁的样子,就在短暂的迟疑后略抿了抿嘴,主动开口提醒道,
“前些日子给仙居楼送石榴时,您曾在屋里见过他的。”
柳栐言被柳承午如此一提醒,总算慢半拍地回忆起对方来了,他恍然大悟地哦一声,接着便觉得意外地生出些惊奇,忍不住又向那边瞧了几眼。
少年穿的也算严实,只是有些部位的布料单薄的像是只有一层羽纱,但凡他扭转身姿便若隐若现,哪怕光源不够明亮,也能让人窥探到下边光洁的脊背,以及被遮挡住小半的漂亮的腰线,由于每次显露皆转瞬即逝,反而让少年流露出一种难以抵挡的媚态,若是之前不曾见过面,柳栐言还真想不到这个舞姿勾人的少年其实是个怯生生的,性格内向腼腆的孩子。
不过亭雪会出现在这里,想来怀洛也该在附近才对,柳栐言记得怀洛还曾邀他一起过来,可眼下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人,便猜他是在楼船上层,柳栐言本想到二三层看看,结果倒被驻守在楼梯口的护卫再次拦住,那人辩识过柳栐言的请帖,却是一边递还一边恭敬拒绝到,
“公子手里这帖子,是不能到楼上去的。”
柳栐言这会才知道里头讲究,竟是还有上下限制,而分发出去的帖子统共有三类,分别在右上角画着岁寒三友松、竹、梅的图案,他的帖子画的是松纹,于是只能进最底的这层,柳栐言依稀记起单钰将帖子交给他时,确实说过“提起的有些迟了,只能委屈公子”之类,只不过他当时不曾在意委屈是指什么意思,也没有仔细问过单钰,现在看来,说的应当就是这个。
柳栐言将收回的帖子随手交给柳承午,对自己被拦下之事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懒得再想办法去楼上找怀洛或者单钰,便在这一层选了个位置不错的空座,伴着底下的奏乐继续赏舞,只不过这歌舞再好,终究也不是柳栐言特意赴宴的目的,何况浮台离楼船的距离并不算远,之前站在边栏附近还没什么影响,等这会坐在供客人歇息的内间里头,一下倒看不见多少下边的东西了。
柳栐言吃了几口侍者端上来的解腻的茶水和糕点,正想让柳承午去看看是在哪里射箭,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锣响吓了一跳,他骤然受惊,差点要将手里的茶盏丢出去,柳承午时时关注主人动向,见状忙伸手护住茶盏外沿,以防尚热的茶水溅出将主人烫伤。
他体温向来偏低一些,在这秋夜里凉的如同刚浸洗过井水,这会一时急切不小心触碰到主人手指,就让柳栐言的注意力瞬间被带偏,无意识低头看了看相叠的部位,柳承午让主人的小动作一提醒,方才被丢下的理智这才迟一步跟上,他讪讪将手收回,耳尖却已泛起薄红来,只能小声补救道,
“……主人当心。”
柳栐言因为这人的反应忍不住想笑,可惜还没能来得及开口逗逗他,就被又一声哐当响起的嘹亮锣鸣打断,他循着声音方向找到了一面低悬的金锣,但在第三声锣响出现时,却没瞧见边上的侍者敲打它,便猜这动静应当是楼上传来的,而随着这三声锣鸣,原先袅袅宛转的奏乐已自觉停下,连内间里或三或五聚在一起赏月听曲、谈天说地的宾客也不再言语,以一种奇怪的默契安静下来。
于是除去岸上还隐隐听的到些许声响,楼船周围倒一下都没声了,柳栐言刚来没多久,并不清楚这是准备做什么,他坐在原处静观其变,接着就听楼上有人喊了句顾小姐起弓。
说话的人想来身负内力,这一句喊的不仅声音洪亮,吐字也清晰,连柳栐言都听明白了说的是什么,而等他高声唤完,湖中暗处竟还有人复述,柳栐言仔细看了许久都没看见人影,最后在柳承午的指点下才发现荷叶间停着小船,只不过因为没有灯火黑不隆冬的,若不曾发出声响,便实在难以叫人察觉。
柳栐言之前只关注着在浮台上跳舞的亭雪,这会顺着小船再往湖中眺望,就瞧见在接近另一端湖岸的位置,还有一艘楼船静静停于水面,虽不知具体远近,但单凭目测来算,应当也有个五六十米的距离。
那船离的稍远,哪怕船身上下挑满了灯笼,也与背后的石拱桥融为一体,像是水墨画中寥寥勾勒的一角远景,柳栐言眯起眼睛,隔着夜幕仔细眺望,他虽比不得柳承午眼力出众,但也能借着灯火看见那船上竖立着一面又高又宽的木架,而木架的每根横杆皆有一排用细线绑束着垂下的圆形重物,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小圆球在夜风吹拂中微微摇晃,看起来就像是一整面悬挂起但没有点燃的小小的灯笼。
柳栐言看不出来,于是拉着柳承午与他一起辩认,只是他们二人还没琢磨出那究竟是何物,就有一道黑影突然穿破夜空,速度极快地向着那面木架射去,柳栐言根本没能看清那莫名冒出来的又是什么东西,紧接着就从凌岚湖的另一侧隐约传来哐啷一声响,听起来竟像是有陶瓷之类的物件被打碎了一样,柳栐言微微诧异,
“…什么玩意?”
而与柳栐言的茫然相比起来,柳承午倒是看的真切,他略倾下身子,替主人解惑到,
“主人,是箭。”
柳承午说着,为了确认地往湖对岸又看了一眼,才继续补充,
“木架上悬挂的应当是瓷器,方才被箭射中了一个。”
柳栐言本来还想着在船上要如何射箭,现在倒是明白了,他饶有兴趣地坐着看,等同一层的宾客里也有几人上前起过弓后,便慢慢摸透了这里头的讲究,柳栐言认真观摩过一番,很快就胸有成竹起来,于是也不再继续干耗着,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就起身去领箭。
弓箭毕竟是凶器,估计是为了安全起见,哪怕在这供人玩乐的宴会上也管制上的相当严格,除掉一把共用的长弓之外,每个人便只能用自己的帖子换一支箭矢,以及一枚写有相同记号的纹边木牌。
柳栐言缓缓转动箭身,在接近箭羽的部位看见由刻刀雕刻出轮廓、再用生漆润色填涂的“松来”二字,便拿拇指在上边轻轻抚摩了一下,转而从一旁恭候着的侍者手中接过木弓。
由于楼船在每层都有个向外延伸出一角的观景台,视野开阔宽敞不说,身处其中也不易受外人影响,于是就被拿来当做起弓点,令宾客们在这里瞄准射箭,至于作为目标的箭靶,则是那些远在湖岸另一端的,成排悬挂于木架上的圆滚滚的瓷瓶。
柳栐言在观景台站定,低头看了眼被打磨的锋锐的铁制的箭头。
这场宴射的彩头皆是封在瓷瓶之中,对于射箭的宾客而言,结果统共有三类,其中最出类拔萃的,是能用箭直接射中瓷器并且将其击碎,此类被称为撞彩;而稍次一等的,是箭身触碰了到瓷器但未能击碎,被称为触彩;至于最末等的,则是出弓之箭完全没能碰到箭靶,想来是为了留些颜面,便称其为让彩,意指射箭人慷慨大方,将自己的彩头谦让给其他宾客。
侍者在把这支箭交给柳栐言之前,曾仔仔细细地往箭头上涂抹一层细腻的白色粉末,这样但凡有一点部位擦触过瓷器,便会使暗色的瓷器沾上白料,再加上另一边还有专人负责听音辨位,倒不容易在结果上出现疏漏,只不过这个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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