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若之后陆景玉一直没变回来,她又该如何解释。尤其是对她母亲。
董梓玥收起手机,再抬头时陆柳鎏已将三份牛排两盘鸡翅一扫而空,还剩手里的烤鱼,啃得津津有味。如此大的饭量,远超陆景玉的正常限度。
“我不知道你跟陆景玉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你既然现在用了他的身体,就麻烦注意点。”她语气一冷再冷,说道,“否则,我也不会帮你隐瞒掩饰,而是直接告发你。”
这人的视线终于从电视缓缓下移,定在她的脸庞。
“告发?”
不以为意的神色与幽幽目光相加令人发怵,他舌尖舔过指腹沾着的酱汁,嗤笑反问她,“你打算向谁告发?警|察?医生?精神病院?然后说我是鸠占鹊巢吗?威胁人之前先过过脑子,你的话,真的会有人类信么。”
董梓玥如当头一棒顿时语塞。
确实,若她告诉别人陆景玉是被另一个灵魂占据身体,恐怕她才是第一个被送去医院检查的。这次吃瘪后情绪却得以平静,而她亦对陆柳鎏这人改观。
没想到面上神经兮兮的,可那点逻辑和盘算倒是该有都有。
这也让她更加好奇起对方的身份。
根据古董店里的所听所见,她仅能断言,陆景玉一直知道有‘陆柳鎏’的存在,且与对方算得上‘交情甚好’。
其余的她一无所知,也不知从何问起。
正值午后的用餐高峰期,厅堂内播放着悠长散漫的爵士曲,服务员来来往往,顾客络绎不绝,和犯困打瞌睡的陆柳鎏相比,董梓玥愈发坐立不安。她最终没忍住往前挪去,凑近轻声问道。
“喂你······你就不去找他吗?”
小憩被打搅,陆柳鎏表情并不好看,但见对方神色焦灼,便趴在桌上伸懒腰舒展身体,强撑着眼皮解释。
“我说了,他自己离家出走哟,跑到我都找不到的地方。我再去满大街的跑,岂不是浪费我的时间。”
“可你——”
昨天陆景玉的反常行径闪过脑海,她瞬间想通缘由,不禁暗含谴责地问,“你该不会之前是在那铃铛里吧?昨天他为了找你,可是跑遍了整个地方,人都不正常了。”
“嗯?”像是突然来了兴趣,陆柳鎏一手支起下巴,睁眼瞅着她调笑,“不错啊,福尔摩斯妹,不亏是我未来的妹妹,智商高,有勇气,唔——运气还比别人好。嘿,只可惜你比你表哥慢了一步,不然······哎!要不你做我小老婆?”
好不容易才正经谈话一回,结果又被带偏,董梓玥按着心口,怒火攻心仿佛喘不过来。她最后没好气地说。
“你不是说你要‘娶’了他么,既然如此,怎么还打我主意?水性杨花。”
不管这是不是玩笑话,她都为那傻表哥感到不值。
被她质问,陆柳鎏前一刻吊儿郎当,这会儿又端坐着。唯有那玩味笑意不减分毫。
“我们可没你们那么多规矩的哦,小妹。很多时候可能连你是男是女都辨别不清。我们啊······我们可是妖怪啊。”
说这话时完全没有降低音量,这明目张胆无所顾忌得,连董梓玥都不禁为其担忧。
像是察觉她的想法,对方抬手一指过道,声音依旧清脆响亮。
“现在他们看不到,也听不到哟。你在这跳个钢管舞都没人会理你。”
附近座位无人察觉,迎面走来的服务员无视董梓玥的目光经过,仿佛他们这桌就是个空位。她起身朝邻坐挥手甚至都没被注意。
这下她不得不信了,恍惚地坐回皮椅。
此时再面对被陆柳鎏化的‘陆景玉笑脸’,董梓玥扶额恨铁不成钢的暗叹。
她的好表哥陆景玉,怎么偏就能招惹来人人唯恐避之的大麻烦。
“顺便一提,我可是害人的超级大——妖怪。如果你想找什么高僧老道除妖师,还是早点放弃了叭,对上我,他们只有跪地求饶给我舔|鞋的份,哼哼。也省得你花钱遇到冒牌货嘛,不然岂不是人财两空。”
“毕竟我啊,我是会吃人哒。肉|身也好,死魂也罢,在我眼里可都是会跑的面包片呢。”
他故意以恐吓口吻说着实话,面露饥渴的同时舌尖轻舔|下唇,眼中仿佛闪烁着诡谲暗光,也满意欣赏到董梓玥敢怒不敢言的畏惧脸。
“那、那之前那个人呢,古董店里的男人也是和你一样的妖怪?”董梓玥虽有退意,却仍不放弃追问,“他也想对我表哥做什么?”
谈到这陆柳鎏万分来气,他重重一拍桌面,震得咖啡溅出数滴。
“那个可恶的阴阳人!不仅胆大包天敢把我封了,想给我包办婚姻!还觊觎我小媳妇白白嫩嫩,Q弹十足的翘屁股,给我等着,下次我就拔了他的咪|咪|头,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怜董梓玥忌惮着对方妖怪身份,这次不敢再挥拳重击,她忍耐时的表情几度变化,精彩纷呈。
而这边陆柳鎏终于戏弄够,湿巾擦着手优雅一丢,边招呼对方起身。
他顺便安慰一句。
“不过嘛,你放宽心,小玉玉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有点小脾气啦,和家长吵架离家出走,结果出去被坏叔叔怪阿姨吓到,被毒打两三天又会哭哭啼啼回来喊爸爸抱的。”
董梓玥不情不愿跟上,只小声回怼道。
“你以为他是七八岁小孩啊······”
就算是陆景玉的七八岁,也完全比同龄人要早熟早慧。这点她在小学就深有了解。
更何况,傻子或许都能看出来。‘消失’前的陆景玉,他的状态到底有多糟糕。从小到大,她都没见过如此崩溃失常的对方。
可她其实也一直没认识到真实的陆景玉。尽管对方视她为珍重的家人,百般照顾体贴。
根本原因或许是他们眼中差异巨大的世界,而浅层原因她一直归咎为对方本意。她能察觉陆景玉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排斥感,拒绝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走进他心里。
总是克制又忍让,无论喜怒哀乐,皆未展露过强烈又炙热的自我。
望着前方两手插兜,摇摇晃晃的背影,董梓玥因怔神而停步片刻。
好像,比起她或她妈妈包括身边各色各样的人,这只不知哪冒出的妖怪,更能牵动她傻表哥的心。
返回宾馆的一路,风平浪静。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鎏麒宾馆,然陆柳鎏却在大堂正门神色陡转站直身体,目光凌厉,一眼乜向两侧石雕。
猝不及防被这行为惊到,董梓玥见对方迟迟没动静,不禁问道。
“怎、怎么了?”
只见陆柳鎏指着那尊惟妙惟肖的双龙戏珠,眉毛皱成一团,语气鄙夷至极。
“这真的太丑了,比我见过的那几条小虫虫还丑。对了,你表哥夫我的真身可是要比这些鬼玩意美十亿倍的,你知道了吗,可以征服世界的那种哦,万人迷大家全都爱我呜嘿嘿嘿~”
看着对方捂嘴奸笑,又躲在小角落嘀嘀咕咕戳石雕的猥琐样,董梓玥默然,假笑一下以示回应。
这么半天下来,她只觉得心力交瘁。
如果陆景玉过去每天都应对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妖怪,她真要对他五体投地,万分佩服了。
门廊阴影下,陆柳鎏借由陆景玉的手抚摸石龙长尾,在董梓玥看不到的地方如戏谑一笑,轻叹道。
“假的就是假的······”
失神的时间短到可忽略不计,他一如最初,哼曲晃悠着循记忆找到1096房。而他仿佛与董梓玥达成不必明说的默契,就只呆在房中,减少所有与人不必要的接触。
夜色如约降临,十层高楼上他俯瞰着沿河万家灯火,一条腿悬在飘窗外,半个身子也歪斜着探出窗口。做着常人眼中的危险动作,他却面色如常,啃着点来的苹果。
就是最后再也按捺不住,仰头哀嚎起来。
“我好无聊啊——谁来给我调戏一下嘛!”
呼喊的声音在高层仿佛被风轻松吹走淡去,他人亦软若无骨悬挂在窗台,生气全无。
远眺夜景,他其实能轻而易举化回虚体乘风而去,天大地大任他游。
但如今只要他离开一秒,陆景玉这具身体就等于是香饽饽掉进饿鬼群居的魔窟,想要占取的怨鬼邪魔前仆后继。
他们有的会互相争抢排挤,有的不顾一切挤进一角,而毁的只会是陆景玉。
还是说,曾经的安博明,吕九笙,温景辉,殷嘉年,蔺九辰······
想到这他不由得挠挠头,站直嘀咕。
“怎么我记性都变差了。”
或许,是他拥有的时光实在太多,多到已经能吞没不愿忘却的记忆,开始逐步侵蚀直至湮灭。
抬起双手,他打量着这具竟能完美契合自己的躯体,思绪仿佛飘回在餐厅,被那董梓玥句句质问的时候。
不甘拘束于古板无趣的天,他不惜弃尾堕回地界,原以为自己能承受得住,谁知还是不敌他无法触及的天道戒律。
最初的时候,他确实是想要的。
即便这是他唯一承认的主人,也是让他登上成仙灵路的‘罪魁祸首’。他仍旧觊觎这具容器,早就视为己有。而既然是自己的东西,他也不介意多照顾对方,真情实感的把人当储备粮养。
毕竟,食物身体健康心情好了,‘吃’起来也才爽口。
想到这他不禁摊手嘲笑。
“谁知道呢,傻乎乎的人地上那么多。”
然而对面没人搭腔,他那些笑意亦只能回归寂然,成为毫无起伏的死水。此刻他的表情,倒真有几分陆景玉的影子。
怅然,且透着些许哀愁。
到现在也没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占去这具身体。他果然还是在意。
在意为什么人类,居然会在知晓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后,仍甘愿奉出一切。
决定只是两三秒的时间,他活动双手自语着。
“好!决定了!我先问清楚了再把小媳妇儿的身体要来。”
可他正准备打开门,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和一个人的声音。
那是今日一天没与陆景玉说过话的穆雪兰。
第193章 ????
面对1096的房门, 穆雪兰第一遍敲门无果,于是又轻叩门板问了第二遍。
“景玉,你在里面吗?”
屋内没开一盏灯,昏暗中唯有双猫眼莹莹发亮。
其实听到敲门声之前, 陆柳鎏就已嗅出来者气息。此刻他正蹲坐在沙发椅上, 如猫弓背缩着身体, 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
对于这单恋陆景玉的小妖精,他嘴上说着不饶人, 但却从未放在眼里。毕竟比起貌美娇柔的人类小女生,反而是那古怪阴阳师, 和跟随渔婆阴魂不散的残灵更叫他恼火。
前者对他与陆景玉之间的暗中操控令他生厌记恨,后者的失智疯狂则让他嗤之以鼻。
当时在水下, 他就已从那溺死鬼身上捕捉到那股恶臭。
与渔婆在山间偶尔散发出的腐朽气息,如出一辙。
起初因那气息薄弱, 他误以为是残灵, 且为保护渔婆养女也就是小星星而已虚弱到即将消失。然现在看来, 残灵中应该还蛰伏着大河天灵的‘念’。
月杏镇内原本江河四通发达, 直奔海口, 天灵依存的大河被填, 但它能靠曾经的分支与旁流继续苟延残喘。
估计那家伙和曾经的他有着相似的想法——得到陆景玉非同寻常的肉|身,乃至吞噬其魂魄, 化作自己养分, 成就圆满功德。
幸运的话, 或许能完美嵌入容器之中。
何等讽刺。
他们这俩曾经的‘神明’, 一个因私欲贪念堕世, 一个因被人忘却散做虚无,而重新成神升仙最便捷的道路, 竟是选择吞噬别人。
不过,他那傻傻小媳妇陆景玉可并不是一般人。否则他也不会找不到对方自行逃逸的魂魄。
此时此刻,敲门声依旧未停,外面的穆雪兰似乎是铁了心要与陆景玉见上一面。
思索再三后,陆柳鎏抿嘴一笑,终于起身打开道门缝。
他突然探出头来,这可把毫无防备的小女孩吓退半步。最后定睛认出是他,不禁娇嗔着抱怨道。
“我真的要生气了哎,你半天不回应我,现在又突然出来吓我一跳。”
见对方背后一片漆黑,穆雪兰又诧异道歉,“啊、景玉你刚才在休息吗,对不起,我——”
眼前的人二话不说敞开门,手肘撑着门框,作势俯下身来,这番充满侵略|性的姿态,震慑得她哑然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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