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垂眸沉思的青年淡漠如常,夏英哲松了口气。
幸好,没有被误会敌视。
这么想着准备继续正经话题,他就见对方抬眼冷冷扫来一眼,问道。
“你还在这做什么。”
夏英哲:“······”
一瞬间满腹窝火,夏英哲不由得怀念起之前自己装神弄鬼躲在幕后的时光。
好歹那时这不让人省心的陆景玉格外尊敬他,开口闭口都是夏英哲先生。
“我会布下我的眼线,监视月杏镇内外所有状况,你们近期就尽量少走动。还有,希望你还记得你绑走了一个‘人类少女’,不是你能随便伤到的‘无辜人士’,请尽快放了她好吗?”
维持最后的尊严,他撑开纸伞飞快转动,与来时同样瞬间消失。
那后半句自是对一脸无所谓的陆柳鎏说的。
但当事人只翻身趴在鹅绒被上,里外翻滚玩得起劲,全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然而这并不代表,没有人不会再向他追究了。
陆景玉默默走回床边,等对方将床搅得乱七八糟停下,当即询问道。
“为什么你偏偏选择要抓走她。”
陆柳鎏脸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不回应。
“你把她藏着,连我和林若都感知不到。理由呢?”
山洪那天带走穆雪兰的是林若无疑。
可那之后她的去向,只有这人知道。
不依不挠地追问无果,耐心已有被耗尽的前兆,陆景玉知道沉默者是故意装死,难免有几分恼怒。
他目光威慑,语气渐冷,仿佛是从任劳任怨铲屎官变成绝情绝义的刽子手。
“既然你宁可在这上面耗费精力,那或许也不介意我帮你把她找出,好省得你——”
忽然抬手将他拽去的人,挺|起攀附他上身,伸出一指轻碾他唇峰。
“藏她的用处可大了。”
“你看,这不就试出了你鬼畜抖S倾向。处|男结业高校的顶级师傅我,除了蜡烛皮|鞭和钉子这些会留疤的拒绝接受,其他的,你真正想要的······我什么都可以陪你玩得尽兴哦。”
吐息轻语酥人入骨,灿烂笑容灼人双眼,陆景玉晃神哑然,回神后他没辙地笑了。
要说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他还真没仔细思量过。
那个雷打不动的‘讯号’除外。
身躯相依,胸膛紧贴,时光仿佛倒流回到那天他们在小院中,轻嗅花香,耳听鸟语。仅是身处同处,都胜似一切无忧极乐之地。
低头由对方锁骨处轻啄而上,陆景玉如喝酒微醺,双目失焦,语气飘忽。
“你不会离开我······对吗?”
询问像酒含于齿间。
因为还不敢听到回答,他索性两眼一闭,将话封死在彼此紧紧相贴的嘴唇中,用更亲密的动作促使自己加速遗忘某一痴念。
因自身而无法融入世间,幼时总会憧憬着踏进各种描绘下的遗世乐园。
而如今却已清晰明了,所谓乐园,是能永远伴在一人身侧。
六日后,阳江高校内。
“夜夜笙歌,荒|淫无度,醉生梦死,不知死活。”
食堂饭桌旁,莫文姝一拍桌面,用这四个成语来回答找她问候‘陆景玉休学’一事的所有同学。
和她关系要好的几个女同学面面相觑,最后不相信地追问。
“梓玥,你认真点,我没跟你开玩笑呢。我们学校前一个穆学霸失踪,后一个陆学神停课,连我们的老班都愁得发际线后移了。”
“我也没开玩笑啊。”莫文姝说罢放下勺子,强忍咬牙切齿的冲动。
六天前,她家里接连两人生病出事,那陆景玉虽然有出力叫车联络医院,此后再无要帮她的意思。
不仅如此,他还彻底将自己跟某个家伙锁在后屋。
如果没有邻居和林若搭把手,她真不知道怎么兼顾上学和在家生活,又继续扮演董梓玥。
说到底,若不是她决定听陆柳鎏的‘继续当乖妹妹’,她早就撒手不干了。
“拜托你们就别问了,留给我一点清静日子成不。我们的陆学神总不能是被妖怪吃了吧?他更可能就是懒得来补习。”在暴走边缘,她以一句话强硬结束。
发觉她心情不佳,这行人便也识趣地转移话题,谈起这次波折的暑期补习在今天结束后,又该去哪玩乐放松。
但只要是在月杏镇,答案会出现惊人的高度统一。
七月中下旬,老城河道两岸每年都会举行烟火宴会,放河灯天灯,活动层出不穷。
其中更包括一项列入观景的习俗。
由山脚居民自发组成队伍,手持灯笼上山直达安沁寺,庆祝上半年平安度过,抚慰逝世者在天之灵,祈愿当下人后半年无灾无难,心想事成。
‘董梓玥’或许会期待这热闹的传统节日,但现在的她着实欣赏不来游戏中的种种盛会。于她而言,都如同可笑的谎言。
傍晚独自回到家,她跨入厅堂就发现了厨房晃动的身影。
她不禁加快脚步进去。
“妈,我不是说了,叫你在床上躺着。做饭的事就交给我,要么点外卖么。”
炒菜的陆千琴头上贴着药包,关火转身对她温柔地笑着,解释道,“我已经好很多了。这几天总是让你忙前忙后,累到你最后还不是我来照顾?”
上前挽住对方手臂摇晃,莫文姝不自觉地撒娇,抱怨几句学校食堂的饭菜难吃。
听她说完无关紧要的牢骚后,陆千琴欲言又止,最终叹息道。
“景玉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成毅是摔伤腿不能下楼,他难不成也生病了?”
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莫文姝一个劲的翻白眼唾弃。而她依然坚持在学校的说辞。
“别管他了妈,他要一个人发癫就别理他呗。”
“可······你都有问过他,给他送饭的吧。”
莫文姝嘴上说是,暗地里却心虚起来。
别说送饭菜,她这几天就没靠近过那栋后屋。
最多,也就在前后屋相接的走廊上远远观望。
因为每当她产生‘进去’的念头时,却又莫名其妙转身着急处理别的事,回过神来已经离开了。
直觉告诉她此事异样,但毕竟是普通人的身体,她懒得细想其中的玄机,任由那两人随便去。
然而现在被陆千琴这么一问,莫文姝不免开始动摇。
夏英哲来去无影神龙不见首尾,而陆景玉和只‘奄奄一息’的妖怪宅在后屋不知死活,她要再不去确认一番,怕是等其中一个成干尸了都不知道。
于是趁着晚饭后,莫文姝又来到僻静的后屋前。
慢慢走出几步没感觉到什么,等双脚站定在门前,她不由得心生惊讶。
怎么今天格外的顺利?
正门虚掩一推就开,踩着会嘎吱响的木梯上楼,光线顿时昏暗一个度。
并且,隐约能闻到难以形容的臭味。
这也使莫文姝不由得产生‘陆景玉该不会已经饿死了’,‘陆景玉尸体被猫妖陆柳鎏啃掉’等一些列凶残猜测。
不安走上二楼,她在卧室前犹豫很久,最后还是深深吸气,推开传出浓郁臭气的房门。
没有腐烂发臭的尸体,没有爬满蛆|虫的残肢,有的只是狼藉地面上围着小锅的两人。
陆柳鎏:“看到了吗,我可爱的小弟啊,金粉巧克力加进这锅猪大肠芝士才是关键一步,加小辣椒统统都是放屁!”
他口中的小弟钱恒戴着口罩,即使被味道熏得眼泛泪花,仍以崇拜口吻接应。
“噢噢噢!不亏是您老大!能想到这种、这种——举世无双的顶级吃法,果然是‘浪里淘金’!”谁料马屁才拍完,他就听到让他虎躯一震的话。
“那你就作为有幸品尝享用他的第一人吧。”
“哎?!等等大佬!”
钱恒的口罩被陆柳鎏一把扯下,难以言喻的味道钻入鼻腔,他的表情几番变化,色彩纷呈。
“我、这呕——”
可怜的钱恒转身趴在垃圾桶边,真吐得醉生梦死死去活来。
一旁的罪魁祸首像是对满屋臭味免疫,笑得满地打滚衣衫不整。
冷漠看着整个过程,莫文姝屏息关上门。转身再走几步,她和坐在阁楼阶梯上的陆景玉不期而遇。
她想,她或许知道陆景玉要把自己跟陆柳鎏锁死在后屋的原因了。
相视无言中,陆景玉率先起身,示意对方跟自己上去。
虽有疑惑但莫文姝没有犹豫,保持两步距离一直跟人上到荒废多年的三层阁楼。
残破乱堆的石砖是被陆景玉修好的,在这他还摆着张躺椅,地上铺有泡沫垫,给谁用的不言而喻。而他往矮栏杆上一靠,叹道。
“他说要和我们一起去过节,明天。”
这话的冲击丝毫不输于楼下的臭气|毒|弹。
莫文姝一度忘了自己是董梓玥,想脱口而出反问那陆柳鎏是不是又皮痒欠杀。
连她都能从夏英哲的态度里猜测到,眼下不是这两位陆姓人士随意乱走的时候。
“为什么这么突然?”
总不能是那陆柳鎏一时兴起想去玩吧?
停顿数秒,莫文姝微不可见的摇头。
不,也有可能就是这样。
“你说‘我们’,那除了你跟我都还有谁?”
话音刚落,阳台角落处空气陷入无形漩涡,再眨眼已然站着眉毛打结的夏英哲。看来他也知道同样的通知了。
谁料陆景玉不但没向他们俩解释,反而直起身径自离去,仅发挥传话筒的作用。
可这却也非陆景玉本意。
他也只是磨不过那又吵又闹,最后四爪踩他脸威胁的猫妖,才答应这次外出。下楼回到房间,喧闹声停歇,擦拭地面的钱恒见他进来,当即慌张地示意他噤声。
床边蜷着熟睡中的陆柳鎏,手里还握着吃掉一半的焦糖饼干,嘴边留着碎屑。
若不看人脸,这活脱脱是个顽劣小孩闹腾后的战场。
而这几天被叫来送饭送零食解闷的钱恒,则是脏活累活全揽的家庭保姆。
陆景玉摆手示意钱恒离开,自己轻手轻脚走向床边,搀扶起人试图搬回床上。
动作进行到一般,他不得不停下。
因为刚才触碰的瞬间,他的手穿过了对方的手臂,什么都抓不住。
故作镇定对陆景玉而言一时艰难起来。这也使得埋伏已久的陆柳鎏得逞,扬手一个饼干插向对方鼻孔。
“啊哈!看我偷袭!”
只可惜他声音大动作虚,这块饼干最后送到陆景玉嘴边,只撞上他的门牙,碎成渣到处洒。
抓住这只无力的手时,陆景玉是真动了怒意。
“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斥责成功震住奸笑的偷袭者,也震住门外正欲进来的人。
而面对鲜少愣住的陆柳鎏,他似是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情绪,用力按下人的双肩,厉声质问。
“再这样下你会消失,你难道不知道吗?!”
“就这么想去死?以这种、这种窝囊又操|蛋的方式?”
难得能听到陆景玉用词粗鄙,陆柳鎏不禁多等了会儿。但见对方之后光喘气不吱声,他遗憾一笑,亲自为其弹去衣襟上的碎屑。
“当然不喽。要是什么都不做干等着送死,那我多没面子。我可是想好了要全世界的鲜花掌声来迎接我,荣誉石碑刻满我的名字。然后让最漂亮的人排队给我洗脚,哼哼哼。”
畅想着稀奇古怪的未来,他出乎陆景玉意料往前一靠。
“话说命这种东西啊,有谁提前安排好的话,确实挺省事。毕竟大家都乖乖开着火车道,按最佳时间表嘟嘟响出发,无论怎么转轨延迟提前,都不会撞在一块世界大乱了。”
说到这他挺直了腰,食指戳进陆景玉脸颊上的酒窝。
“所以哦,任性妄为打乱秩序的家伙,罪不可赦。”
陆景玉微张的嘴抿起,眼中交织着茫然焦急。
“我突然记起来,我还想再问你一遍的。”陆柳鎏边问着,手又不安分摸进对方衣领,“你这条小命,无论怎么样都会愿意给我的喽?随我处置?”
这回陆景玉不再受挑逗影响,轻按下那手,声音铿锵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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