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穆雪兰,脑筋直的钱恒更先恐慌,瞪大双眼。
“什、什么?你说我——”
从难以置信到怔住后的空白,钱恒双唇没了血色,求救般看向夏英哲。
“我是真的忘了,怎么办!我有意识时就已经是十几岁的钱恒了,而且还知道那灭世大魔神的前后呃啊啊!我这次要是又死翘翘了,我会不会、我会不会下次变成猪或者驴、变成屎壳郎都不知道?!”
激动之下,语无伦次的他还是指着陆景玉说出大boss专称。
在钱恒他们背后,莫文姝笑意一闪而过。
真是败给你了。她摇头于心中对谁说着,架起陆景玉缓缓出来。
“没错。我就已经失去过‘自我’了,不止一次。而且实话实说,如果我早点恢复意识我也懒得插手你的任务,我这便宜表哥给你当漂亮新郎也好,当端茶送水捶腿洗脚的小弟也罢,我压根不感兴趣。我又不是董梓玥。”
她双目直视穆雪兰。
正如她能看出对方说谎与否,穆雪兰亦能辨别她话中的真假。
没有理由和任何解释,但就是知道。
穆雪兰垂眸不语,身侧的手逐渐攥紧成拳。
最后五指松开,定神抬眼道。
“莫文姝,这是我的名字,我唯一知道的事。”
“裘子晋。”
莫文姝第一时间报出她的‘名字’。遗忘所有的钱恒沉浸在他来生可能会变成蟑螂的恐惧里。
在这节骨眼,夏英哲本想编个假名或者就用夏英哲,可他喉中仿佛卡着棉花,发不出声。
脚下的晃动和远处的咆哮解救了他,让他再次向穆雪兰发出邀请。
“看来我的障眼法拖延不了多久,现在我们唯一的目的就是保住陆景玉,和我们自己的命,为此暂时放下其他成见敌对立场而合作。你做得到么。”
穆雪兰别无二话,跳下乱石堆加入队伍。
通往隐秘园林的入口,就设在当初陆景玉找上门的破院,他们一行五人终于踏入远离猫妖的土地。
因为有咒术加持,陆景玉失超量后仍吊着命,被夏英哲用秘药疗愈后,呼吸很快平稳,脸颊恢复血色,被安置在阁楼里间。他边上,还躺着过度惊吓后呼呼大睡的钱恒。
于外间席地而坐,仍见百花齐放馥郁芬芳,可今日之‘客’却无心赏景品茶。
穆雪兰特地等到夏英哲出来,才将她这些天的经历所见一一坦露。
“那猫妖囚着我,却不让我死。刚才又把我转移上山,到那间古怪的寺庙。可那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墙上一柄三佛像金刚杵。”
再听到降魔杵,夏英哲不会轻易失控。他只点头道。
“降魔杵,那应该是属于景玉的东西。斩妖除魔的千年神器。”
穆雪兰点点头,“当时我听到那魔妖对他的爪牙说,必须要让2十有八九的我取下它,然后再想办法销毁。他们自己应该无法靠近。”
“确实如此。不洁之物但凡靠近半分,都将体验承受极刑般的苦楚。若直接被伤到······”
那便会向数十年前那般,将猫妖斩断一分为二,损伤深至魂魄神智。
“我明白了。”穆雪兰一脸明了,浮现出轻快的微笑,“现在的我们还有机会。”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夏英哲默默祈求。但穆雪兰还是说出来了。
“降魔杵现在可能在我身上,我碰到了它,它发光后就消失了。如果你有办法把它取出来对付猫妖,我们就有胜算。永远的杀了他,以绝后患。”
心如沉至海底,夏英哲低头看去,衣摆竟被他攥出折痕,道道深似沟壑。
敏锐察觉到他的异样,莫文姝及时转移话题。
“可问题是,他也取不出来。既是陆景玉的神器,自然与随拿随放的普通物品不同,应该只听从他的命令。”
上一世就是。
藏在她体内的降魔杵只会回应安博明。
穆雪兰回头望向紧闭的竹门,不耐烦地一叹,“就不能让他快点醒来么?”
“恐怕不行。”夏英哲终于出声说,“我的治疗只是针对他肉|身上的愈合,对他来说等效于身体‘兴|奋|剂’,必须要时间静养。最快,大概半天。”
话已说清穆雪兰也不揪着不放,起身拍拍裙摆。
“那好。就先等着他吧。我进去帮忙守着。”
看着门被她严实合上,莫文姝撇嘴暗自感叹。
这时候了还想着要完成原本的任务,靠近陆景玉努力培养好感,该说真不愧是她自己么?
手把玩着茶杯,视线掠过无趣的花草山石,她最后停在夏英哲紧锁的眉头。
“你如果要继续保持着这个意义不明的表情,我接下去就不知道怎么配合你了。”
她有意压低音量,夏英哲则扬手一划,直接设下了容他们秘密谈话的屏障。
“我们在这躲不了多久的。”他捂眼哀叹,“他肯定会找过来。”
然后呢?
又要上演一次无法挽回的悲剧吗?
“先不提别的因素,你就这么舍不得他受伤?真让我意外。”
莫文姝的调侃让他不解抬头。
“你是被他要挟了么?还是你们是生死之交,亲缘关系?”
无法正面回答,他干巴巴开口,“我跟他、其实非亲非故。”
“既然非亲非故那为什么要顾虑?而且,虽然那家伙嘴欠自恋还神经质,却不会做多余的蠢事。当然,真犯傻时除外。”
“我知道,我只是——”
只是不忍,又一次让对方独自承受堪称折磨的‘死亡’。
如看好戏般,莫文姝抿下口茶追问,“我说你,该不会也跟某人一样眼瞎喜欢他这种货色吧?”
“绝对不可能。”夏英哲斩钉截铁回得迅速,不仅坦坦荡荡,甚至还多了分躲避污物般的嫌弃。
莫文姝:“······”
开玩笑不成的她选择投降,起开倚上栏杆。
一轮圆月银光如笼轻纱,寂静的夜唯有几声蝉鸣作伴,安逸得不真实。莫文姝难得犯懒全身放松,边喃喃轻语。
“以前,他问过我为什么要进来。为一个可能不知道,甚至不想要我去救他的人。”
成为玩家前就和陆柳鎏一起获得过‘莫文姝’的人生记录,夏英哲很快明白话中提及的是谁。
“我如实回答他。他不出所料取笑了我,莫名其妙的。”
无论过去多久,说到这莫文姝仍会愤愤哼气。然而回放当初种种,琢磨细枝末节,她不禁幽幽叹道。
“现在我会在想,为什么他要问我,只问我这个问题。”
“你跟他一起那么久,你知道么?”
青衫男人却垂着头,沉默不语。最后只剩他一人,连对方何时离开都不知晓。
就这样怀着复杂忐忑的心情,夏英哲在走廊等到天开始放亮,听到屋里传出动静。他推门进去一看,竟是昏迷的陆景玉醒来了。
但情况却同他们期待的有所差别。
陆景玉脸上的血污被洗去,又因药物作用恢复气色,模样好上许多。可他直挺坐着目视前方,眼神冰冷毫无波动,仿佛人与外界隔绝。
“怎么回事?”穆雪兰率先问夏英哲,“你不是说他修养够就能清醒了么,这到底好没好?”
夏英哲摇头,撇开其他人蹲在陆景玉跟前,轻握住对方的手。
生命特征正常,气息神智无异状,于是他又凑上前。
“景玉?”
面对他的呼唤,青年像尊静止的石雕不为所动。
钱恒躲在角落观望已久,瑟瑟发抖举手。
“那个,我想插一句话,他不会是要那啥了吧、就是、就是失去理智彻底黑化,无差别毁灭世界的那种——”
扭头用眼神制止钱恒以对方防说太多生事,夏英哲忽然想到什么,动手扒开陆景玉衣服。
陆景玉所有伤都已愈合,肌肤平滑找不到疤痕,他掌心贴上对方胸膛,缓慢游走。
移至心口的瞬间,他整只右臂仿佛触电弹开,耳畔响起清脆叮咛,阵阵变响如雷洪亮。
当下不止有灵视的夏英哲,除他外的人都看到一条发黑的虚幻红线从陆景玉胸前延伸,笔直穿出墙壁。
夏英哲失声大喊:“不好!是追魂链!”
沉闷吼声由远及近,竟眨眼爆发于他们上方。
设有守护结界的房屋顷刻垮塌,而夏英哲只来得及转移走那四人,自己被困在废墟下。虽没受重伤但因来不及反应,撞昏了眼。
魔物的吼声里参杂着对他这类人的无形冲击。
眼见失去最强战力,莫文姝顾不得其他,架起陆景玉直接往园林跑。左右跟着小跑的另外两人。
竹楼废墟上,巨猫不急着追逐猎物,而是化回人形虚影,蹲在夏英哲刚破开的通道口前。
漆黑尖锐的指甲一划,夏英哲撞在牢固的空气墙上。
“哟,你精神很好嘛,小宝贝。”
陆柳鎏笑眯眯扬手打招呼,除了獠牙和瘆人的魔眼,与平时别无二致。但一看这嘴脸夏英哲就来气,握拳狠狠砸墙。
夏英哲:“你到底在搞什么?!”
上次是因为失去理智到处毁灭他理解,这回人清醒着怎么就发癫了。
陆柳鎏象征性的后缩害怕以表敬意,接着逗猫狗般勾着指尖。
“这个嘛,本来我是想带你一起玩的,但你实在太笨了而且——太依赖自己的眼睛了。所以只好我一个人快活喽。”
“你什么意思,你马上说清楚。”
质问的夏英哲费尽浑身解数都无法破处屏障,此外他更感受到,陆柳鎏这只‘魔妖’力量虽达颠覆,但差临门一脚,无法随性施展。
恐怕是用昨晚横死生灵的气运填补给自己。
此等不顾后果的行事作风,根本不像陆柳鎏。
玩味欣赏夏英哲的表情,陆柳鎏高兴得蹲着一摇一晃。
“跟你我定下交易赌局的家伙,是有着无可匹敌的计算能力的‘根源’主系统。你想在任何改动上超过他,没可能的。想在他指定的秩序里打败他,更是天方夜谭。”
“不过要说他的弱点的话——也明显得像中年大叔在夏天露出来的褪色脏内裤。”
糟糕比喻丝毫没减弱这话对另一个人的冲击。陆柳鎏化作黑雾遁行前,亦带着跃跃欲试的笑丢下最后句话。
“那就是他也太过依赖于自己的完美运算,稍微出现一点预料和既定规则外的东西,都要哭唧唧的打成错误,而从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假的。”
黑雾散成数股钻入花丛与林间,在湖水的另一端,逃命的几人已开始疲惫。
睁眼一动不动的陆景玉无疑是拖累小队的最大包袱,带着他,简直像拖着根冰棍。
现在轮到钱恒背着这‘冰棍’狂奔,他喘气大喊。
“我们该去哪?这到底什么时候是头啊?!”
数十年前在这住过,莫文姝凭借模糊的记忆跑在最前面,她懒得安慰对方,高声回一句。
“别废话跑就是了。难不成你想让陆景玉死?”
钱恒欲哭无泪:“他没死,我就先被累死了啊!”
皇天不负有心人,空荡荡的建筑群出现在林道尽头,可几人接连试了几扇门全都锁着,直到回廊拐角祠堂样的地方,才终于推开了。
莫文姝停下锁门,转身就给冰棍人陆景玉两巴掌。
钱恒甚至没来得及把他放下。
“喂陆景玉!你听到了没!”
“好好管管你养的野猫,它都要蹬鼻子上脸了。听见了吗?!”
遗憾的是,对方毫无动静。
“一个个的气死人了。”见大嘴巴子真不奏效,莫文姝看向穆雪兰,“怎么样,现在魔物追到家门口了,你有什么反应。”
穆雪兰一手覆在胸前,额前冒着汗。
“不知道是不是降魔杵的关系,就有点·····奇怪。”
也就是说没卵用。
这句话莫文姝倒没说,咬指甲踱来踱去。猛然抬头一看,才发觉这的古怪。
到处垂着五颜六色的纱帐,放眼望去只见一根根朱红石柱的石雕底座,四周冷得不像话。
她的呼吸莫名急促,转身说。
“不行,我们不能呆在这。”
才歇半分钟不到,钱恒立马哭丧起脸,“啊?又要跑?”
谁料莫文姝刚抬起门栓,所有门窗发出震响紧紧合上。若非她反应快,她的双手已经被压得血肉模糊。
不知来源的各种笑声悠悠回荡,拂过一层层纱帐向门边漫来。那笑很机械,只能说单音节的重复,由高到底透着毛骨悚然的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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