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她难掩惧意,回头望向那间传出不明响动的禁闭室。
嘶吼声声喑哑,仿佛能与深渊魔鬼的咆哮共鸣,是人类根本发不出的声音。
伊尔与米洛斯对视一眼,尽管心存疑惑但因发话的是金毛犬也就信了这说辞,连忙招呼她撤离。
出身正经世家,活跃上流阶层,夏莉怎么也没料到,有朝一日她竟会走进尼赫尔的‘酒吧’,呆在紫红皮革沙发里,坐如针毡。
当米洛尔为她端来热气腾腾的茶水时,她神经高度紧绷,不敢伸手去碰。
“请问,是夏莉小姐对么。”米洛尔试探搭话。
“啊、是,对。怎么称呼您?”
受刺激过大,她说话也不如平时利索。
“米洛尔,叫我‘小米’就好,金先生和大家平时都这么喊我的。”米洛尔微笑着坐下,与人面对面感慨,“真的很少见啊,金先生会从外面带人回来,还是新结交的朋友。”
“是吗······您好。”
谈话如赶鸭子上架,夏莉干笑着不知所措。出于善待omega的教养,她又难以冷下脸不言不语。
此外更糟糕的是,金毛犬重回垃圾场蹲守,让她失去了唯一的求助对象。
被削断又无端复原的小指,超乎常理的力量于速度,铁笼内冲撞咆哮的危险凶兽,阴冷血眸泛着幽光光······无数画面充斥脑海,恍惚间她听见某种渗透头骨的嗡鸣。
直到米洛尔将她拉回魂。
“夏莉小姐,虽然这由我说不太妥当,但我还是想拜托你不要因为今天晚上的事,对那孩子避之不及。至少,请不要在他清醒过来后,像看待十恶不赦大罪人一样,深深地仇视、恐惧他。说出他是怪物之类的话。”
那孩子?
思考数秒她猛然意识到,这是在指某没脸没皮还在发狂的成年人。
看穿她平静伪装下的想法,米洛尔不禁莞尔道。
“因为他是特殊的。硬要打比方的话,是灵魂在拼命挣扎试图与身体同步,但实际上,还是难以融入‘正常’的突变结合体?我也不太懂,这是我偶然从他的搭档先生那听来的。”
声音舒缓动听,如和煦微风。与米洛尔交谈,夏莉受其感染逐渐定神。直视那只刺目的颈环,她默默打量。对方亦没回避目光,大方任她注视。
接着又心平气和一问。
“你应该很少见到吧。像我们这样的人。”
她眼前的omega轻触颈环边沿,轻声叹息。而她接话道。
“我听说,omega腺体成熟后被割除,每到原来的信息素释放期,就会出现很严重的后遗症。”
“是这样的。不过程度症状因人而异,像我只是全身酸痛,好几天动不了脖子而已。我有几个伙伴就没那么好受,常常会发高烧,根本吃不进东西。”忆起哀痛又刻骨铭心的过去,米洛尔难掩忧伤。
“甚至,在痛苦的折磨中猝死,被一一摘除可用器官后,残缺的尸体又抛进搅碎机。我连帮他们收尸安葬的机会都没有。”
闻所未闻的骇然事令夏莉心中一颤,她震惊追问。
“被谁?”
“不要告诉她那么多,米洛尔。”
红发伊尔大步进门,打断二人谈话。他望向夏莉的双眼里,是满满的戒备。
“正因为这是那大祖宗的狗亲口承认的‘客人’,才要多留心眼。咱们被他那俩甩手掌柜联手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考虑到路加·金的德行,夏莉突然理解并深深同情起对方。
这到底是被‘坑’了多少次啊。
“不用担心,伊尔。你不肯信金先生的话,总该信我看人的眼光吧。”
米洛尔不紧不慢劝说,并自然附赠一句。
“事实上,每次突发实况后扫尾的基本也是金先生,伊尔你出力最少,沾去的名声倒挺多,不是么?‘红狮伊尔’?”
又被暗戳戳嫌弃,伊尔愤懑往椅子一倒,开始装哑巴。
毕竟,人家说的是大实话。
而听他们你来我往,夏莉不得不承认,她愈发好奇了。
“请两位放心,我夏莉·格尔林在此发誓,凡是你们要求的内容,我绝不会向他人透露半个字。今天,你们就当我是一位远道而来的友人,前来推心置腹的闲聊。”
说罢将温茶递到嘴边,她毫不犹豫饮下。
原本她没想一口气喝光,可这茶香无法抗拒。
入嘴清苦却不涩,回味甘甜但不腻,远胜她所尝的珍贵品种。
“当然,你们想知道我什么,允许范围内我也会如实答复。”她嘴角微弯,首次展露笑意,“而我第一个问题是,你们这茶叫什么哪里买的?”
察觉其中诚意,伊尔表情略有缓和。
米洛尔微笑未变,一边为她续杯,边柔声应道。
“伊丽丝,彩虹女神的意思。这是我家乡的特产。”
轻嗅茶香,大门外的霓虹灯招牌浮现脑海,夏莉诧异反问,“舜辉?这么说,这里真的是当年那个舜辉福利院?”
米洛尔点头,回以肯定答复。
“这可真让我意外,原来真有人还记得我们。”
夏莉一时哑然。
未被能源污染,划入劣等区前,舜辉福利院所在的小镇被世人称作‘幻想乡’,百姓靠农耕生活,民风淳朴,无忧无虑,是数一数二极美又纯净的地方。
但她之所以记得,且印象深刻,更因为这是凌禹诺两次来过,亦使其两次性情大变的地方。
第一次回来,那个聪颖天真的男孩不见了。
他变得寡言少语,主动丢弃这年龄段该有的活泼好乐。可他眼中依旧有光,一直默默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爆发,惊羡众人。
第二次回来,意气风发的少年死去了。
同样的沉默里,深藏不同的哀伤绝望。尽管他仍在与某些看不见的东西抗争,却如仪器丢失中心齿轮,拖着破烂躯体,受惯力驱使着前进。曾在眼眸深处闪耀的光彩散落,奄奄一息。
被对方封存的详细过往,她都没能听对方亲口诉说。
“那······路加·金又是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夏莉终究问出最在意的事。
她目睹笑容在米洛尔脸上消失,转变成她不理解的忧愁。
他的手指又一次在颈环上划过。
“和我一样,却又不同。但能肯定的是,他要比我煎熬数倍。”
角落里,伊尔终于忍不住插话。
“再算上最初什么都不懂的我们,尤其是我,好么。”
他撩起衣角,将那道横跨胸膛、触目惊心的伤疤展示出来。
身体机能在alpha中属于上层,普通的子弹伤,他三四个月就能恢复成浅浅色块。
但那道丑陋的疤,犹如铁爪剜肉,勾出脏器,触及之深至今无法愈合。当上军医以来,夏莉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伤。
“我可是一条命差点没了。虽然我知道这也是他救回来的。”伊尔自觉补上后半句。
事情发生在原地区因□□被毁,充满糜烂腐朽之气的尼赫尔建成三年以后。
他包括米洛尔在内,一群曾无性命之忧,安然生活在舜辉福利院的人,先是遭受惨烈屠||杀,侥幸活命却无家可归,后又被暴徒团伙控制迫害,生不如死。
因为是alpha可充当打手和苦力,他假意投敌成功,成功留在那群暴徒首领的身边。
为此,他不得不违心替人作恶,抓回敢逃跑的‘商品’,处理不听话的‘奴隶’,一双手沾满了无辜者的血。但为谋划自己和同伴的出逃,他一直忍耐到时机成熟。
谁知他还是低估了尼赫尔的脏污不堪——他们被队伍中的内鬼出卖,在逃跑当晚于边界线给全数擒回。
所谓天堂跌回地狱,不过如此。
那晚,老天爷雪上加霜,突降倾盆大雨,让豆大雨点冲刷他们遍体鳞伤,刺痛麻木的身体。
被他这条狗背叛,那群狂徒们自然怒火万丈,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泄愤。
事实上,他们当时也确实打算这么做了,并为他准备更为残忍的酷刑。
当着他的面,一个接一个将他的同伴殴打至断气。昏厥了便泼水泼酒让人清醒,要让哀嚎和痛呼,不间断回荡在他耳边。
其实那一刻愤怒多于恐惧,他挣脱束缚与这伙禽兽扭打,无奈寡不敌众又身负重伤,很快被摁倒,冰冷枪口抵在他后脑。
整张脸浸泡在腥臭泥水中,他绝望闭上双眼,等待死亡降临。
所有压制力道却在一刹那消失。
等他再抬头,又看到数个飞向楼房的球。
一颗颗‘球’砸破墙体玻璃,卡在外面的半截随风晃悠,慢慢渗出红色液体。
那哪是球,分明是那几个暴戾无情的匪徒。
“很怪诞的画面。”
米洛尔托腮轻笑,打断伊尔的回忆。
“身边跟着脏兮兮的狗,像个街头宿醉的大叔摇摇晃晃出现,动手前拍了一下对方肩膀。我猜那大概是问好吧。然后坏心眼插人鼻孔,狠狠甩飞出去。半吊子流氓英雄,大概说得就是这样。”
伊尔不能再赞同,耸肩道。
“那家伙,我好好跟他说着话呢,他张嘴突然喷我一脸黑乎乎玩意儿,然后笔挺挺倒下。穿着的也只是块破布,几乎是光屁股裸奔,哈!还说自己是天降神兵,威风凛凛。”
听完他的嘲笑,米洛尔悠悠提醒。
“伊尔,你说这话要被他知道,你抽屉里所有的内裤又要被剪三个大洞,变成情|趣内裤了。”
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红发男人尴尬假咳,立马起身。
“我去楼上看一下,你们慢慢聊。”
余下两人目送他身影彻底消失,这才相视一笑偷着乐。
深深吸气,环顾四周,夏莉已彻底适应氛围。最开始她没注意到,店内其实空气清新,整洁干净,完全不似那些买卖场所,乌烟瘴气。
眼前的‘陪酒侍者’omega不仅从容大方,心思活络,还比她见的大多数温室娇花omega更多一分坚韧,令人不由自主尊敬。
那伊尔和疯男人路加虽自称店主,但暗中绝对由米洛尔操持,是一道不可缺失的主心骨。
她又问道。
“那这么说,是他偶然救下你们,才留在这的?”
米洛尔却摇头。
“救我们是恰巧。可那孩子回到这,并非偶然。”
回到这?
奇怪字眼又勾起人寻根究底的念头。但此时米洛尔陷入犹豫,开口后刻意避开某些过往。
“他来时,这里已经留有伤痕了。”他说着比划后颈,“没有缝合,血肉骨头暴|露在外。正常人,哪怕是alpha这样在外面跑,也早就······”
对那可怕的伤势记忆犹新,米洛尔当下仍能描述出‘花瓣绽开’的伤口形状,包括内部乱七八糟的血管、肌肉筋膜。
这一听夏莉就知道,操作手术的人根本是毫无顾忌扒开皮肉,粗暴切除腺体。
直接上手拔都有可能。
“虽然伤已愈合几乎看不出来了,可每当固定周期一到,他就会变得无法控制,不得不将自己关在那。第一次时伊尔以为他生病,想带他去看医生,结果险些开膛破肚扭断脖子。还好有‘搭档先生’在,能压制着他。后来也一直监督他按时进房间。”
“但这次,时间提早了太多。”
而且状况和以往相比,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更加躁动,更具有攻击性,处处透露着不安仿徨。
“是很罕见又棘手的例子。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帮忙查查看,有什么缓解、治疗的方法。若能找到病根最好。”夏莉脱口而出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诧异之余又怀着复杂心情抬眼,又补充道。
“他姑且还算是我‘朋友’之一吧。”
万万没想到,仅一句口头承诺,米洛尔竟起身鞠躬,长久不起。送她茶叶又拿出点心招待,热情得她招架不住,也让她不知不觉畅谈至破晓。
酒厅上方传来声响,如今夏莉不会再抱有异样眼光看待,单纯出于好奇问。
“这是你们的人起来了么?这么早做生意?”
“应该是早起准备听谢特老师讲课吧?起晚了,会被罚抄罚站的。”
夏莉震惊无比:“你们这还有老师?!”
还叫谢特这么让人误会的名字?
楼梯噔噔响,说谁谁就来。手拄拐杖,褐发褐眼的omega走下来,大声问着。
“喂,米洛尔,我昨天要的材料你有帮我买回来吗,今天我要教他们做实验。如果你这次想参加了我不拦你哦,只要你肯坐第一排,在我对面。我手把手教你费洛蒙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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