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在这瞬变得奇怪,不是往左吹拂,而是自下往上。
疑惑回头的傅雅南与陆澄泓皆是一怔。
道袍男子犹如乘风而来,右手持木剑,左手握金色罗盘。他跃上护栏,四平八稳地站定。
“你放心,我——好啊妖孽,终于给我逮住你了!”
前半句还对傅雅南和气,后半句怒目圆睁,直指陆澄泓怀里的白团陆柳鎏。
还来?!
这缠人程度真把陆柳鎏吓怕了,可想而知傅雅南到底有多‘受苦’。但失去力量的他尚未做出反应,陆澄泓骤然抬起藏在衣服下的另一只手。
他手紧握着枪,漆黑枪口瞄准燕浔的心口与脑门,精准连发四枪竟能逼停对方的动作,不得靠近。
“陆家小孩,你这是作甚?!”
无视对方难以置信的反问,陆澄泓依旧拿子弹问候,被他摁下脑袋的陆柳鎏亦瞄见他裤腿里藏着的利刃枪|管。
好家伙,全身上下都是武器。
第一声枪鸣时傅雅南早机智抱头蹲下,屋外守候的部下纷纷破门而入,个个持枪待命。
手中只有冷兵器,玄幻招式又不可对人,道袍男子不得不停止攻击。他眯起眼扫视众人一圈,后将视线定格在瑟瑟发抖的傅雅南身上。僵持之际他迅速用手架起对方,身轻如燕的带着人腾空跃起又下落,平安着陆在园区的树林,最终逃离此地彻底没了踪影。
一号在护栏边看着这反人类的操作,仍能面不改色的回头问。
“爷,要追吗?”
“不必了。但接下来,增派人手。”
陆澄泓收起枪。他掀起衣角再看,白狐已合眼睡去。
不过就算没有睡着,陆柳鎏也会装睡的。陆澄泓进门时,他的后颈就在发麻。他不确定陆澄泓想找回他做什么,但他能确定,这家伙绝对认出他来了。
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他的任务重心不在于陆澄泓,而是为他自己触发的支线任务。但他必须要保证陆澄泓活着。
颈骨嘎吱作响,颤抖的寒意道不明源自体内还是外在,昏睡已久的陆柳鎏悠悠转醒时手脚酸痛得厉害。发觉恢复人形的他坐起,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着铁链丁零当啷的晃动声陷入沉思。
这是个格局较小的卧室,除了他身下的床与门再无他物。墙被涂成白色,刺目得发憷。晃动的铁链一端固定在墙,另一端连接着他的手铐脚铐,以及脖颈上格外冰凉沉重的项圈。尝试拉动几下,陆柳鎏确认这凭这结实程度与他现有力量不等价,于是他点点头放弃反抗,自然而然的重新躺好盖上被子,一脸安详。
他的态度引起666系统的注意。
【666:宿主,你不是说······】
之前天天在他面前念叨着惹不起,强烈谴责变态行为,结果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后,居然、居然就这样接受了。
门没多久便被打开,陆柳鎏一直听着动静,睁眼转头正巧与操控轮椅进来的陆澄泓对视。和在傅雅南家见面时相比,今天的陆澄泓穿得很居家风,浅黄毛线衫与打底衬衣,腿上仍盖着外套遮腿。
陆澄泓认得他,说明了什么?
说明游戏重启后,这个NPC仍有这个世界的所有过往记忆。
两人谁都没开口说话,但找见陆澄泓捏紧右手用拇指抠着食指的动作,陆柳鎏便明白这是小少爷在紧张。他自信的翻身侧躺,手撑着脑袋,铁链甩得叮当作响。
“哟,宝贝儿子,你这是禁|断父子情趣还是想以下犯上造反呀。”
他话音刚落,陆澄泓捏紧的手就松开了。冷峻紧绷的表情有细微松动,却依旧不再像过去那般展露笑颜,更不会随口一逗脸爆红。推动轮椅靠近后,陆澄泓默不作声的为他解开手铐,忽略铁项圈与脚铐。
手伸过来时陆柳鎏注意到对方右手掌心,那留着一个狰狞无比的伤疤。应是皮肉撕裂至深,缝补后仍无法痊愈。
这好像,是他那天为了救人咬出来的吧。
大眼瞪小眼,陆澄泓率先打破沉默道,“你······醒了啊。”
“这不是废话吗,我的傻儿子。”
憋了那么久才说出这么一句毫无意义的话,并非面露尴尬之色的陆澄泓本意。他着实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倾诉。
第一次重回,他到了九月十一日的咖啡厅。第二次重回,他竟回到车子坠落悬崖的那刻。他无法解释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眼睁睁的看着车带着自己坠崖。那时他手里的玉佩也是碎裂的,而这次再也没有狐仙能将他救下。
在与他一样残破的车身里喘息忍痛,他心底深处有什么让他不愿就此放弃。
于是他亲自拔掉贯穿大腿的钢片,徒手掰开挡住逃生之路的玻璃窗,最后落得满身伤昏倒在爬出去的路上。意识游离间,他被掌心的刺痛唤醒,火光中他看到熟悉的身影,浑身是血的白狐将他拖拽出即将爆炸的轿车。
后来,他被一群自称‘合理生意人’的组织带回国外的大本营治疗了,他昏迷了整整两个月才清醒,一年才痊愈。然而车祸伤及他脊椎,导致他双腿瘫痪,此生无法再站立。
待伤痊愈他才从对方口中问出,那天他们是在夜间打猎时为追寻一只动物找到他的。有人开枪打中了,但那动物被车爆炸的气流掀飞,掉落到最下面的深林。
得知这消息的他不吃不喝不休眠两天,终于断了一切念想。弱小得任人宰割的他,选择跟随这个组织的首领,选择收留他的‘冯叔’学习,以残疾的躯体在六年间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所有伤痛,憎恶,后悔,化作他活下去的支撑,亦是即将挥向仇人的断头刀。废了双腿和数根肋骨,好像才真正让他学会站起,明白强大才是存活的资本。
最可笑的莫过于,他演绎病态杀人犯的经历竟成为他迅速融入黑色世界的跳板。首次考验时,他在深夜的火车站接近目标,他的外貌和残疾缺陷给予他最完美的伪装,干净利落的动作与坚如磐石的定力令所有人刮目相看。
第二次重回的死亡前得到的族谱给了他提示,待他拥有自己的势力后,他第一时间回国找到童辰逸,重新索要来神秘遗物。这段时间他又一次回到老宅。他找到那个相机,期望能再像上次那样找到狐仙留下的影子。
可是没有。
相机里是空的,没有一张照片,没有一段录像。
当天撕心裂肺的伤痛,每至深夜频频发作且无药可医。这彻底找不到狐仙的几年,在他看来似有几十、几百年之长。他独自带着手心咬痕存留的渺茫苟活。
情绪在失控的边缘,陆澄泓唇色更白了。
“你······在这里待着。他找不到你的。”
说完他便狼狈的调头离开。
因这匪夷所思的问候操作卡壳,满脑问号的陆柳鎏良久后询问系统。
【陆柳鎏:666,我儿子还正常吧,脑子没有出问题吧】
【666:宿主,目标任务一切正常】
【陆柳鎏:你骗人,你明明只会计算他的生命值和安全值】
这样的见面完全出乎陆柳鎏意料,他在床上恣意翻滚,到脚踝被链子扯至极限才停下,趴在软绵绵的床垫上放空大脑。
被燕浔带走的傅小弟不知过得如何了,可总的来说,傅雅南是成功逃过一劫,不会被陆澄泓抓住往死里折腾。就是不知谭天弘老弟有没有那么幸运。
把脑中里能用来打发时间的事一一试过,陆柳鎏最后无聊到揪着自己的白毛编东西。等他忍痛揪下第三十三根,门又被打开。陆澄泓表情复杂的在门口,看着他又闷声不响的憋出句。
“别拔头发了,我给你游戏机。”
陆柳鎏:“······”
这时陆柳鎏再往天花板和墙角看,果然看到微微发亮的小点。
感情这不仅玩铁链囚禁play,还有全方位监视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于自己的处境,陆柳鎏完全不慌。他撒娇似得的伸手道。
“那我要能联机的游戏机和耳麦。”
“好。”
见陆澄泓爽快答应,他又嘟嘴道,“那~那再给我几个抱枕,这里好硬邦邦的哦,一点都不舒服。”
“嗯,好。”
“顺便再给我买点零食吧,薯片可乐巧克力还要油炸小鱼干儿~”
“人类零食对你愈合不好。”
“那你怎么知道,人类的零食会对我愈合得不好。”
仿佛被他问到致命的点。陆澄泓神色一变转过脸,佯装无事的关门离开。
陆柳鎏指尖缠绕着自己银发,无奈又好笑地看着铁门。他的宝贝三儿子啊,好像知道的东西,比他要多啊。这终于为他找到解释这个诡谲房间与铁链给他带来的压抑感了。
明明他恢复人身可体内的力量仍发挥不出来,好似一口即将枯竭的泉眼,还被人恶劣的堵住。而‘堵住’他的人,是陆澄泓。若真如对方所说,这样‘燕浔’会找不到他。没准也是件幸运的好事吧。
塞翁失马,焉知福祸啊。
被囚的陆柳鎏好吃好喝还有游戏玩,另外一位被强行掳到高山之巅的傅雅南犹如心梗发作,喘不上气。来时他一路双脚凌空用手捂着脸,透过缝隙瞥见闪过写有昇阳二字的牌匾。
身处古典清雅的道观大堂,‘燕浔’松开了他。
“在下昇阳禄星洲。我算你八字纳音,命格浮动不定,大运为凶。而今已被魇道祸害,你若想六煞化险为夷,需配天乾之人常伴左右。”
听得云里雾里,傅雅南脖子后仰问道,“呃······你说的是我吗?”
如今的禄星洲诚恳点头,又在他迷惑的注视下轻点自己心口。
“我乃昇阳唯一天乾之人,可助你一臂之力,保你此生平澹。”
把文绉绉用词古怪的话自己翻译,傅雅南更慌乱了。这总的来说,不就是在求婚吗?!
他连忙摆手辩解道,“不、那个,这位禄星洲大哥。我想你误会了啊哈哈,我现在其实挺好的。有房有车有家产还有宠物,人生赢家有没有?!我只想和我家的狗子过,打一辈子打光棍,未来多做慈善积德。所以——”
禄星洲自己用词是奇葩,听他说话却能秒懂,直接开口打断道。
“你可知你家那妖孽并非寻常动物,身为三古阴魂还妄想以一族世人为己棺椁,但······唉,因果循环,宿命已定。”
话说至此,禄星洲皱眉取出罗盘置于掌心。浮空的八卦罗盘在中心亮光后转动,向上空映射出如幻灯片般清晰的画面。来自前个神兽妖魔满天飞的世界,傅雅南对此接受得很快。
隐秘奇境内狐群安逸生活,皆能化形为人,修炼法力。独有一只溜出山林游玩被世人发现,追捕绞杀示众。这事点燃两方战火,狐群虽然能用秘法压制寻常凡人,但招架不住他们烧山毁林,又请来道行高强的云游仙人予以致命一击。
“它们是报复心很重也很团结的一族,”禄星洲适时补充道,“万狐覆灭竟能在最后凝结魂魄,此等阴魂怨念极深,施下绝命诅咒便是阴阳两界的仙者都无法解除。我昇阳师祖将其收入玉器中,由中咒之人保管供奉,希望能将其化解。”
影像中的狐群果然身形消散,最后合成一只庞然大物——九尾白狐。模样与迷你的陆柳鎏十分相似。但这节骨眼上傅雅南更震惊另一件事。
傅雅南:“原来你会说人话的吗?!”
突然被打岔,禄星洲停顿片刻才点头,“我看你好像更喜欢我这么说话······所以我试着为你改一改。”
带着微妙复杂的心情,傅雅南闭嘴继续默默观看影像。
凶悍硕大的白狐最终被火烧尽,几缕烟被仙风道骨的长须老者收入木盒中。保管木盒的家族代代安分听从嘱咐,从不打开木盒,每年准时奉香献上生食祭物。但后来人间持续战乱,存有万狐冤魂的木盒几次辗转,接手的供奉者却渐渐遗忘规矩,或根本不知晓那段往事。
狐性狡诈,百岁能修成人形,千岁可未卜先知入梦魅惑,存活万年传说可倒转时光,昇阳派先祖所用的万生盒虽能镇压玉中阴魂,却无法根除怨气。盒子一旦打开一次,封印效果骤减,亦给了充满憎恶的冤魂可乘之机。
供奉者一族终究是着了狐魂的道,竟误将玉坠视作传家宝、护身符,代代继承贴身佩戴,殊不知这是在送全族走上绝路。
禄星洲喃喃着,“我说过的,它们是报复心很重的一族······”
对阴魂而言最不缺的是时间,偶然脱离关押的万生盒后,气息尚弱的它们不急于将仇人赶尽杀绝。只挑选族中弱小的残害,斩断其命数。
但每代中总会有天命不凡的梁柱子嗣,生来福光护身,仅凭它们无法直接夺命。于是,它们选择另外一条恶毒阴险的路——将梁柱子嗣的命格侵蚀,慢慢瓦解其天灵福光并占为己有。若能在命陨前夺取,它们将会用这具身体重返世间。若是失败,也能在这场持久的复仇战里报复成功,将供奉者一族灭尽。实为狠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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