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也顾不得纠结称呼问题了,寻羽掀开被子坐起来:“怎么了?”
“家里来客人了,陆先生可能需要叫您下去一起用餐。”老管家说着,转头从他的衣柜里取出了一套英伦小西装,解释道,“原谅我的自作主张,陆先生给您安排的身份是远方的侄儿,还在联邦公学读书,这一套可能比较合适。”
“谢谢。”寻羽知道老管家周到,点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短西裤。他昨天穿着内裤直接睡的,这下也不避讳什么,当着老管家的面大喇喇地直接套上裤子。
老管家帮他系好领绳,他正好把白衬衫的扣子扣完,将衣摆塞进裤腰。再急急忙忙地穿上长筒袜,一脚踩进崭新的小皮鞋里。
一身行头整理完毕,寻羽在穿衣镜前做最后的整理。镜子里的自己让他感到陌生。
镜子里的寻羽穿着笔挺的白衬衫,脖子上还栓着酒红丝绒领绳系成的蝴蝶结,外套是宝蓝色条纹的双排扣小西装,下装也是与西装同花色的及膝短裤。就连穿个袜子也要讲究至极的加上袜夹,束缚住他本就纤细的小腿肚。脚上的皮鞋一看就是上等小牛皮,他半年的工钱都换不来一双。
真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啊,寻羽低头,自嘲地笑。
如果他的父母都还在的话,他现在也许真的能变成这样吧?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与同龄人一起背诵课文嬉笑打闹,不需要为了生计漂泊无依。
“小少爷。”管家又叫他一声,这意思就是在催了。
寻羽松了松过紧的领口,应道:“走吧。”
楼下的会客大厅里已经来了五六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寻羽视力不错,从楼上就能看清楚他们的外貌长相。那群人里有两个和陆岐远坐得比较近,有一些言语上的交流。他仔细看了看,那两人其中一个极瘦,两腮都凹陷进去,西装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不太合身的样子。另一位则很胖,光头,脑袋顶在大厅水晶吊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那身西装就显得有些局促了,纽扣都绷得紧紧的,恐怕一个用力就会爆开。
楼下这些人的气质看上去都和他们套的这层皮不太相称。寻羽这样想。
陆岐远也穿了较为正式的西装,由旁边两位那么一衬托,更加显得挺拔耀眼。陆岐远的西装都是度身定制的,不存在任何不合身的问题,垫肩刚好撑起他宽阔的臂膀,腰部剪裁也一丝不差地掐出腰线。他穿西装还有个习惯,喜欢穿老式的三件套,要在西装外套里再搭一件同色马甲,马甲的领子恰到好处的露出一道边,给整身造型增添了一份稳重的层次感。
陆先生似乎和那位瘦子更相熟一些,还会侧耳与他小声交谈,而那位胖子则坐在了陆岐远正对面,明显隔了一层。
观察清楚楼下的状况之后,寻羽这才走下楼梯。他首先是快步来到陆岐远身旁,低头带着些歉疚地说:“对不起叔叔,我昨天看书看得太晚了。”
陆岐远听见这个称呼,眉毛不露痕迹地挑了一下,用余光瞥他一眼。寻羽连忙先朝那个瘦子欠了欠身,恭恭敬敬喊了声:“叔叔好。”然后再有些敷衍地和那位胖子打了招呼,最后再是其他人。
陆岐远还得顺着他的话把戏接下去,佯怒道:“周末也不能这么放肆,吃午饭了才起床,成什么体统!”
果然那个瘦子叔叔出来打圆场,忙说着孩子还小不能太凶之类的话,催促寻羽赶紧入席开餐。
寻羽乖巧地贴着陆岐远身边坐下,安静地开始进食。
几杯酒精下肚,这些中年的大老板们便开始高谈阔论起来,寻羽听不懂他们说的那些专业名词,也没资格参与“上等人”的谈话,只能默默低头吃着。
起初聊的都是些生意上的场面话,哪家公司做什么挣了钱,哪家最近又亏了本之类。酒过三巡,话题从经济不可避免地转移到了政治,自然避不开与联邦相邻的那个北方帝国。
一位老板摇头感叹:“前阵子我去帝国谈生意,那股子酸腐气哟……我都回来一星期了还没有散干净。”
另一位劝他:“帝国人的生意难做,那群人又挑剔又小气,还守旧,满脑子只有他们伟大的王。我劝你啊,还是跨海去瑞国发展更有前途。”
“那你可说对了,我们那儿一批货要经过帝国转运,那一层层审批下来,硬是给我扣了一个月!我那货可压不得,买家等着要呢!”又有人急得一拍桌子,高脚杯里的红酒差点都被他震出来。
南边的联邦人向来是看不起北境帝国人的。一位脖颈上有大片刺青的老板咬牙切齿道:“我看当年就该一举攻下帝国王城,大军都推到他们境内了还跟他们签什么停战条约,真是窝囊!”
另一位脸上有刀疤的男人阴阳怪气地说:“你懂什么,七年前那一仗把两国国库都打亏空了,两边元气大伤才喊的停。你真以为帝国那么好打啊?他们还有支……”
陆岐远听了这席话只是沉默地抿了一口红酒。他放下酒杯,目光扫视一圈,淡淡打断他们:“家中小聚,不谈国事。”
桌上众人集体噤声,接着又嘻嘻哈哈地换了别的话题。寻羽算是猜出来了,今天在坐的各位老板估计都不是什么正经公司的老总,反而像是黑道上的各方势力套了个合法的壳,牛鬼蛇神都在陆岐远这里聚会。
那陆岐远是什么人?远山集团的发家一定没那么简单,估计还借了着黑道的一股东风。如今远山一家坐大,众势力都来拉拢。
远山集团同时还与孙氏交好,也算是脚踏黑白两道。寻羽有些吃惊,他原本以为陆先生只是普通的集团掌权者,原来背后还暗藏着这一层身份。
寻羽一直都知道陆岐远有秘密,而且有很多秘密。但是他从来不主动去探知,有些事不该自己知道,那就没什么好问的。该他知道的,陆岐远自然会告诉他。就像见今天这些人,他完全不避着自己,摊开了任自己打量推测,丝毫不忌讳什么。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按照喜好各自进了休闲室和棋牌室,倒是也没跟陆岐远见外。
陆岐远本来就话少,今天更是这样。许是要绷出一副威严的模样来震慑这群妖魔鬼怪,现在身遭的气场连寻羽都觉得难以接近。寻羽也不便在这群人里多留,道了个歉就准备回房去了。
陆岐远出声叫住他:“过来。”
“先生?”寻羽有些惊讶地回头。他以为自己这样的身份还是不要多在众人面前露面为好。被人看穿假亲戚事小,给陆先生丢面子就是大事了。
陆岐远不由分说地将人搂进了休闲室。
那个瘦子说道:“远哥,我们这儿烟熏火燎的,小孩子不怕呛着啊?”
在座的基本都吸烟,香烟、水烟、雪茄各种烟雾缭绕在一起,整个休闲室早已乌烟瘴气。不过寻羽在酒吧做了那么久的侍应生,早就习惯了这呛人的味道。
“没事。”陆岐远替他回答。
明眼人早就看出来寻羽的身份特殊,稍微有点眼光的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寻羽被拉去陪客人打斯诺克,兄弟们半真半假地恭维着陆先生侄子的球技,以求能从寻羽这里拍到陆岐远的马屁。
休闲室里灯光昏暗,空调温度设得又高,时间一长难免有些憋闷。寻羽感觉热,随手把西装外套脱了,搭在陆岐远的沙发靠背上。
陆岐远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一变,正准备说什么,寻羽却让人给转头叫走了。
他又被叫去帮忙打了两杆,成果都十分可喜。膀胱一阵尿意袭来,寻羽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吃饭时为了打发时间,灌了好几杯果汁。
寻羽起身去厕所。一楼的厕所有人在使用,他又只好跑去二楼。解决完出来,却在走廊上撞见了那位光头的胖老板。他隐约记得陆岐远叫这人“王总”。
寻羽见他满身酒气就不想搭理,往旁边一撤准备让路,可他往哪边让,王总就往哪边走,最后逼得寻羽只能停下脚步,虚情假意的喊一声:“王总,您好。”
第5章 05 惩戒
眼看那人往前靠近了一步,寻羽偷偷向后撤了撤身子。
“小东西长得还挺漂亮,难怪陆岐远喜欢得紧。”王总竟然还想伸手来碰他的下巴。
寻羽一偏头,躲开了他的肥手,皱着眉提醒:“王总,您自重。”
王总见寻羽不是想象中那般好拿捏就冒了火:“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寻羽没有正面回他的话,低着头等待脱身。他以为人长了眼睛,总该有点眼力劲儿,谁知道面前这位借着酒精的由头给丢了个干净。
见王总迟迟不让,他只好搬出救兵:“叔叔还等着我下去。”
那人突然放肆地笑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手指直直点向他:“叔叔?不就是个千人骑万人操的玩意儿被陆岐远买回了家,真把自己当什么宝贝侄子了!以为我看不见么?你那奶头上还挂着坠子呢!”
寻羽心都凉了半截。是自己穿衣服太急没有取饰品,竟然忘了衬衫是贴身剪裁,还随便脱了外套。
“哈哈哈哈哈——”
王总本就喝多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疯疯癫癫的,笑完之后又吊儿郎当地感叹:“陆岐远还真是有意思,喜欢搞别人用过的破……”
寻羽本就心乱如麻,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在眼前人开始嘲讽陆岐远的那一刻,理智彻底失控。
说他脏,说他贱都可以,但要是有人说陆先生半句坏话,那就别怪他拼命!
形势瞬息万变,王总甚至没看清楚寻羽是怎么扑过来的,就已经被一股力量往后猛地拽倒,脖子上被缠上了一圈圈索命的细绳。
寻羽红着眼眶,是真下了狠手。他将脖子上的领绳拽下来,顷刻间便成了杀人的凶器。
陆岐远早就习惯在自己宅邸内铺撒精神网,众人动静皆在掌握,他突然感受到一股猛烈的杀意。
王总仰倒在地上胡乱挣扎,随着脖颈上力道的增大而涨红了整张脸,寻羽没有半点手软,在他脖子上又缠了一圈。
“小羽,不要伤了和气。”陆岐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
寻羽从没听过他这么叫自己,下意识地愣住,手下力道一松,王总趁机挣脱出去。
大股新鲜空气涌入肺叶,他咳得撕心裂肺,趴在地上半天才把这口气喘匀。
陆岐远朝侧前方跨了一步,正好将寻羽挡在身后。老管家也跟着上了楼,手里拿着寻羽脱下来的那件外套,抬手给他披上,遮掩了胸前明显的两处。
叫停了寻羽,陆岐远看向地上那一位,嘴角敷衍地勾了勾:“王总,家里小朋友不懂事,你见谅。”
王总气急败坏,指着陆岐远大骂:“陆岐远你别在这装,这么个东西就敢来跟我作对,狗仗人势,活得不耐烦了!”
他原本只是看着寻羽样子漂亮想作弄一翻,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免恼羞成怒。
陆岐远轻哼了一声,语调冷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寒:“王鑫,叫你一声王总是给你面子。可要是给脸不要脸,那就另当别论了。”
王鑫还打算拿旧事做要挟:“你当年……”
陆岐远只是眼珠一瞥,那如鹰般的眼睛就这么锁上他,狠绝与暴戾在眼底翻涌。王鑫竟然被一个眼神激得头皮发麻,不敢再说话。
“好。你要说旧事,我就跟你算一算旧账。你们鑫和这些年借了远山多少次道?有多少次运货都是走的远山的暗线?你竟然还大言不惭地来跟我提旧事!”
寻羽能听出来,陆岐远生气了。他极少会用这么激烈的语气说这么多话。
陆岐远怒极反笑,反而放缓了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鑫和是老牌子,我知道。不过你以为你背地里那点卖粉的勾当……”
“你!”王鑫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坐在地上的姿势都快保持不住。言语之间刀光剑影,他俨然被掐住了七寸,再无反驳之力。
陆岐远不再看地上的王鑫,转过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起寻羽的衣服,取过他手心一直攥着的那根红丝绒领绳,给他重新系好。态度如何,不言而喻。
“有些人,你碰不得。有些事,你也得掂量着做。”
陆岐远这话是盯着寻羽说的。两人视线相接,寻羽被他眼底的寒意惊得脊背发凉。
陆岐远重新挂上浅淡的笑意,装模作样地伸手,将王鑫从地上拉起来:“王总别往心里去,两家还要做生意呢。”
王鑫冷汗直冒:“啊,是……是。”
陆岐远微微俯下身,凑到他耳边,语气低沉而冷厉:“我看你c城那条运输线就不要做了,最近时局不好,容易出岔子。”
“管家,送客。”陆岐远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寻羽快步跟上去,追到离陆岐远身侧隔了半步的距离。陆岐远的表情仍然未松动,显然余怒未消,压低了嗓音命令道:“去主卧跪着等我。”
等到陆岐远送走家里的客人,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寻羽跪在柔软的地毯上,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慌乱得不成样子。
陆岐远径直走进来,也没去看他。只是来到主卧侧面的一个大衣柜前,将柜门完全推开,拨开悬挂的衣物,竟然打开了一道暗门。门后有楼梯,寻羽跟着陆岐远来到阁楼上这个极为隐蔽的暗室。
这里除了老管家能够进去打扫之外,其他人从来不允许涉足,有些下人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房间里的陈设带来的视觉冲击效果太强,寻羽以为自己身处电影片场。
那是个调教室。整个房间里除了基本的家具陈设外,暗黑色的墙面上各种道具一应俱全,长长的银白锁链从屋顶上垂坠下来,甚至在屋子中央还立着一个十字刑架。阁楼里只有头顶那一扇窗户,月光透过玻璃,被窗格切割成一束一束,正好打在十字架上。那木制的刑架被月光笼了一层清辉,消弭了许多恐怖色彩。分明它的用途是如此龌龊不堪,竟然莫名增添了半分神圣的错觉。
暗室的门似乎是特制的,厚重得非同寻常,像是用钢铁直接铸成。寻羽能猜到这间屋子的隔音效果有多好,不管里头如何肆意荒唐,楼下的人都不能窥得半点春光。
陆岐远没带他来过这里,这间暗室里的道具他也都没有见过。他看见陆先生在皮质沙发上落座,自己便低头跪在他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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