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一整夜,到早上才停。
苏鸣从工作台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昨晚回来之后创作欲爆棚,本来打算稍微画几格分镜就睡觉,结果一坐下就忘记时间,不小心熬了个通宵。
天已经亮了,拿起手机看一眼,七点零四分。
手机上有条未读微信,是昨天晚上才加好友的邹北远,对方转了五百块钱过来,转账备注:[洗车费]
苏鸣往卫生间走,准备洗漱一下去补个眠,随手回:[不用]
发完又停下来想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补充一条:[请我吃个饭就好了^_^]
苏鸣睡着的时候,邹北远被保险公司的电话吵醒,说是昨晚派人去拖车,他电话打不通,他们已经把车拖到维修站了,今早工作人员会去定损。
邹北远此时已经不太在意那辆倒霉的车,表示按照流程处理就行,他这两天有空会去看一眼。
但车被水淹了还是很值得发一个朋友圈的。
他在昨晚拍的照片里挑了两张看起来特别惨的,没配一个字,直接发出去。
许嘉迪的电话很快打过来:“远哥,你特么昨晚是泡在水里给我打的电话?你当时怎么不说呢?没事吧?”
邹北远还躺在床上,懒洋洋的,只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人没事,车可能有事,发动机进了点水。”
“我操,才买的新车,”许嘉迪替他肉疼,“不过人没事就好,车你这段时间可以开我的。”
邹北远嗯了一声,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去看外面。街道上还淌着水,工程车在抢险,道路两边的断落树枝已经被清理了,交通恢复了一大半。但是天仍然灰蒙蒙的,有大块的乌云飘在城市上空。
许嘉迪又问他:“你今天去波形吗?”
波形是他们合开的拳击酒吧,取了Boxing的谐音,已经开了好些年了。之前邹北远一直在美国,只占了个大股东的名头,没怎么实际管过。这次他回来,许嘉迪就说自己还有别的公司要忙,叫他多管管酒吧的事。
邹北远望着天色,说:“去吧,不过一会儿如果还下暴雨就通知他们今天不营业了。”
“好,”许嘉迪说,“反正下暴雨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客人。”
波形的场地除了供客人自行组队预约,他们也经常邀请一些专业选手来打表演赛,所以波形在蓉市算是人气很高的酒吧。两人聊了一会儿下阶段要请哪些人过来,邹北远挂断电话,手机屏幕停在朋友圈的界面。
短短几分钟已经有四十几个赞了,评论区热闹得像过年。
田凯:[我擦……这是你刚提的那辆一百五十万的M5????]
余典:[牛还是你牛,水路两用车已经安排上了。]
张弦:[果然我远哥从不发朋友圈,一发就是大事。]
江祖凡:[硬核洗车]
后面还有好多条留言和回复,邹北远憋着笑翻完评论区,返回微信聊天界面,看到早上苏鸣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苏鸣:[不用]
苏鸣:[请我吃个饭就好了^_^]
邹北远盯着那个笑脸看了一会儿,发出邀请:[行,你哪天有空?]
结果苏鸣一整天都没回他消息。
到了傍晚,天突然放晴,波形也正常营业。
邹北远晚上九点到的酒吧,客人不多,但也不算冷清。拳台空着,有几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儿在那边拍照。
这里的灯光和装潢参考了职业拳击赛场的风格,突出拳台的位置,以蓝色和红色灯光为主。有比赛的时候把最亮的灯打开,氛围丝毫不输专业的拳击比赛现场。
酒吧的办公室在二楼,从大门进去要横穿整个大厅。经过卡座区的时候邹北远随意扫了一眼,顿住,一个穿白色衬衣的男人怎么看怎么眼熟,是昨天捎他回家的苏鸣。
今天的苏鸣看起来跟往常很不同。他没戴眼镜,半扎狼尾发型,衬衣领口开得很深,露出锁骨和一小部分胸口,脖子上挂了一根银色项链,长方形吊坠在酒吧灯下反着光。这种打扮在酒吧里算得上保守,但苏鸣的脸太出色,以至于很轻易就能在人群中一眼锁定他。
邹北远从来没想过会在酒吧碰到苏鸣,看到的瞬间第一反应是认错人了,但是再看,他侧过头的时候右耳上戴着人工耳蜗,是苏鸣没错了。
邹北远转身往那边走了两步,然后他看到苏鸣站起来,离开卡座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第3章 上楼等我
苏鸣很少来酒吧。做了人工耳蜗之后,太吵闹的环境会让他不舒服,所以他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想在安静的地方待着。
这家拳击酒吧还行,不是蹦迪的地方,除了有拳击比赛的时候人也不会很多,苏鸣的朋友约他出来玩一般会选在这里。
昨晚通宵熬夜的后遗症开始出现,只喝了两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竟然就有些头晕。苏鸣酒品很好,从不失态,但是沾过酒精之后脸会红,热度很久都退不下去。
苏鸣到洗手池边掬起一捧清水洗脸,冷水让发红的面颊感觉舒服了些。他抬起头,半眯着眼睛,对着镜子撩开额前碎发,等待水汽蒸发掉他脸上的灼热。
洗脸的时候水开大了点,打湿胸前一小片布料,白色衬衣的料子本来就薄得有些透,此时更是透明地贴在胸口,若隐若现,像是蓄意来勾引谁的。
卫生间很快又进来一个人,那人去完小便池过来洗手,明明别的洗手池都空着,他偏要用苏鸣面前的这个。苏鸣往旁边让了让,他也贴着苏鸣移动。
这就是故意的了。
有点烦躁。
苏鸣往镜子里看,男人长得还行,眉清目秀,可盯着人看的眼神太露骨,让人很不舒服。他直起身想走,男人却挡住了他的路。
苏鸣挑了半边眉,用眼神询问:?
那男的是个老手,“一个人?待会儿有地方去吗?”
苏鸣皱眉,摇摇头,错开身继续往外走,男人拽住他的手腕,“别走啊,我知道你是,多明显,”他笑了一下,”我也是。”
苏鸣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话是什么意思,抬起手腕要求对方放开,那人却抓得更加用力,苏鸣挣了一下竟然没有挣脱。
男人醉醺醺的,继续靠近,把浓重的酒气喷到苏鸣脸上,让苏鸣觉得有点反胃。
苏鸣拳头抵在男人胸口,把人推开,很慢地摇头,露出警告的表情。
“哑巴?”他注意到苏鸣的人工耳蜗,酡红的脸上荡开笑意,仿佛别人的身体缺陷能提升他的心理优势,竟然变本加厉地凑过来,对着苏鸣的人工耳蜗低声说:“隔壁就是香格里拉,我活儿很好的,你试试就知道了。”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会对你温柔。”
苏鸣眯了眯眼睛,有点粗暴地甩开男人的手,大步向门口走去。男人立刻追上来,将苏鸣的胳膊拽住,“哎你别走,这样多没意思。”
苏鸣回头看他,下巴微抬,眼神带着轻蔑的意味:我凭什么要跟你有意思?
没有说一个字,但男人明显从苏鸣的眼睛里看懂了这种轻蔑。他手上故意用了很大的力气,看见苏鸣脸上露出吃痛的表情便恶劣地笑起来:“那你喊人啊。”
说完他就上手摸苏鸣的腰,手掌顺着腰滑到臀上,性暗示地捏了一把。
苏鸣看着他,深呼吸几下,右手握拳嘭地一声揍在他脸上。
男人骂了一声操,捂着脸,“你个婊子敢打我?”
打到的是对方颧骨,苏鸣自己也手指生疼。对方要还手,苏鸣没给他机会,下一秒又抬脚对着他的裤裆踹去。
这一脚苏鸣收了力的,但男人那地方脆弱,他立刻松开抓着苏鸣的手,痛呼一声弓背捂着裤裆,蜷成一个虾子,嘴巴里还在不停地骂苏鸣是婊子。
如果苏鸣能张口说话,很愿意教一教他怎么骂人,但苏鸣不能,所以他只是冷漠转身,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开门的瞬间,邹北远突然探身进来,打照面的时候两人都同时一愣。
“苏鸣?”
邹北远看到里面的情况有点震惊。
那男人剧痛缓过劲儿来了,伸手抓住苏鸣的后衣领,把苏鸣抓得往后仰,他扬起拳头就要打。
邹北远一只手抓住男人的拳头,冷声道:“你干什么?”
“你又是谁?”那男的气得脸都扭曲了,用力拉扯苏鸣的衣服:“这婊子他妈的踢我!”
邹北远沉着脸,伸手握住他拉扯苏鸣那只手的手腕。
男人猛地吃痛,咬住牙,有汗珠从额头滚落,“哎哎哎,你他妈的……”
痛感加剧,像是被铁钳子钳住了,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抓着苏鸣的手指松开,整个手掌因为血管被压迫而变得通红。他痛得缩低身体,但嘴巴里还不愿意认输地大声骂着难听的话。
里面的声音很快引来保安和看客,卫生间门口挤满了人,邹北远轻松地一扭,把他双手反剪在身后,用一只手制住。
苏鸣有点懵,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多人围观,只好挪了几步到邹北远身边站着。
“远哥……”保安也没想到邹北远会亲自动手,睁大眼睛看着老板,对那个闹事的男人投去同情的一瞥。
邹北远转过来看苏鸣,目光在苏鸣身上仔细扫过,像是在检查苏鸣有没有受伤。确定没有大碍,他才低头对苏鸣说:“你先上楼去休息一下,等我。”
苏鸣看着他,明明刚刚才经历了很糟糕的事,心里却还神游天外地在想,小狼的眼睛原来这么好看啊。
保安过来,做了个手势请苏鸣跟他走。门口看热闹的人自动分开一条小路,苏鸣对邹北远点点头,跟着保安离开了。
苏鸣出去以后给陈沐超发消息,说出了点意外,让他们结束以后先走不要等他。
陈沐超很快回他:[出什么事了?我刚准备去找你。]
苏鸣:[遇到个傻逼,我踹了他一脚,现在他已经被酒吧保安控制住了。]
波形的工作服是印着酒吧logo 的黑色短袖衬衣,而今天邹北远也正好穿的黑色衬衫,加上他很像打手的气质和身材,又被保安叫作远哥。理所当然,苏鸣把他当成了保安中的老大。
陈沐超:[?????]
陈沐超:[卧槽,你现在在哪里?!]
苏鸣:[现在我要去楼上等一下。]
陈沐超:[楼上?二楼吗?我们马上过来。]
苏鸣:[别过来,让我一个人。]
陈沐超:[为什么?]
苏鸣:[住我对门那个,好像是他们的保安队长。他可能待会儿要来找我……调解一下。]
第4章 很纯很正经
酒吧二楼上去,穿过包厢和一小段走廊,是间大的办公室,门口挂着“非工作人员请止步”的牌子。装修简洁明亮,和外面的风格很不同。
两个文员模样的女孩儿坐在大办公室靠窗的位置,另外几个位置空着,办公桌上乱七八糟地堆着文件和宣传图册。进门左手边是一整面墙的屏幕,显示着酒吧的实时监控画面。
听到有人进来,女孩儿们都转头看他们,保安解释了一句:“远哥让我带这位客人上来休息。”
其中一个女孩儿好奇地打量苏鸣,看清苏鸣的长相以后,眼睛立刻亮起来,还给另一个女孩儿使眼色。苏鸣当没看到,面不改色地跟着保安往办公室后面的小会客间走。
过了一会儿,女孩进来给苏鸣倒水,小小声地问:“你是远哥的朋友啊?”
苏鸣抬头看她,眉眼弯弯地对她笑了一下,分明人畜无害,却又杀伤力十足。那女孩儿脸红了,抿着嘴退出去。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邹北远推开会客间的门走进来。
“解决了,”他像是在给苏鸣汇报工作,又像是在安慰苏鸣,“把那人赶出去了,以后他都不会再来了。”
他在苏鸣身侧坐下,目光落在苏鸣酒后发红的脸上,“你没有受伤吧?”
对酒精的过分敏感让苏鸣连带着脖子和胸前也一片绯色,衬衣湿湿地贴着胸口,隐约透出皮肤的颜色。
邹北远蓦地想起刚才那个男人说的话——他自己那么骚,还不许别人撩了?
这个叫骚么?
邹北远的目光又从苏鸣敞开的领口移到他脸上,从前不明白男人和男人之间怎么会有性吸引力,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但邹北远还是无法把那个侮辱性的字眼跟苏鸣联系在一起。苏鸣是好看的,也是很纯很正经的好看。
苏鸣摇头,无意识地动了动刚才揍人的那只手。打人那一下很用力也很突然,从来没揍过人的手还是有点疼的。
邹北远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把他右手捏起来看。
苏鸣的手很白,又瘦又长,把手掌摊平,翻过来,第二指关节的位置红了一片。邹北远用大拇指轻轻揉,一点一点地捏,仔细检查骨头和关节。苏鸣没挣,也没动,很温顺地被他握着。
手没事,邹北远检查完了,仍握着他。苏鸣看着邹北远,心跳加快,脸上的温度又升起来。
“打人不能用这里打,”邹北远说着,抬起苏鸣的手帮他做出一个握拳的动作,宽大的手掌包裹着苏鸣的拳头,拇指在他拳面和拳锋的位置摩挲,“要用这里打,出拳最重。”
邹北远掌心灼热,手掌和手指上都有一层茧,粗糙地抚摸他,让他心里发慌。苏鸣觉得烫,又觉得痒,蜷起指尖想抽回手,但邹北远很快放开了他,“还有,不要打人颧骨,颧骨是很硬的,你自己反而容易受伤。”
虽然邹北远在比赛的时候曾经把对手的颧骨打断过,但苏鸣看起来显然是更容易弄伤自己的那种人。
苏鸣有点懵地看着邹北远,想解释一下自己其实并不是经常打人的。邹北远还自顾自地继续教他,伸手在他脸颊上碰了碰,“打这里,”又在他鼻梁上碰了碰,“打这里,”最后又碰了碰他的眼睛,“实在不行就打这里。”
苏鸣在他最后一下碰过来的时候下意识闭上了眼,长睫颤动,眼皮被酒气熏红,像一瓣桃花。邹北远看着他像受惊一样颤动的眼皮,不知为何有点呼吸困难,顿了一会儿才说:“当然你最好还是不要跟人打架。”
苏鸣睁开眼睛,指了指自己,又摆摆双手,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太阳穴上敲了两下,接着握住拳头挥舞,做出打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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