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屿引着宋尧进了会客厅,相比楼下,五楼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
看着面前身材高大的背影,衬衫下的肌理线条若隐若现,宋尧跟在后面,斟酌着一会儿如何开口讲话,莫名有些紧张起来,甚至开始同手同脚不会走路。
“坐吧。”顾清屿一转身的功夫,宋尧忽然被自己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扑过去。
托盘跟着脱了手,装着热水的茶壶砸在顾清屿身上,洒了他一身。
宋尧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看着满地狼藉,他哭丧着脸道:“对不起,我好像又丢人了。”
第28章
巴巴地来找人家聊天, 端着茶水献殷勤想帮忙醒酒,没成想不止洒了别人一身,还弄了一地的碎片。
听说浓茶解酒, 宋尧特意放了好多茶叶, 缩成一团的叶子在热水中舒展开有足足大半壶, 现在倒好,它们湿漉漉黏糊糊扒在瓷砖上, 混着碎片和液体, 还把沙发旁的地毯弄脏了一大片,超级埋汰。
顾清屿看起来像是个对环境和整洁度有极高要求的人,宋尧代入一下对方的视角, 便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招人讨厌。
他自觉丢脸, 为了补救, 顾不得摔疼了的屁股, 跪坐在地上用手去捡。
他听到头顶上方,顾清屿不满地“啧”了一声。宋尧小脑瓜飞速运转, 赶紧开口表态。
“你放心, 我一定收拾妥当!”
“你别捡了, 当心划伤手。”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顾清屿抽了几张纸巾,将身上的水先简单擦一擦, 问道:“你烫到没有?”应该是没有,因为整壶水都扬到他这边了, 所幸不是滚水, 只是衬衫和裤子被打湿黏在皮肤上很难受。
宋尧呆坐在地上摇了摇头, 表情懵懵的, 他以为顾清屿会当场把他撵出去,这种财团家的公子从小众星捧月, 身边人都顺着惯着,少爷脾气大是正常的。
“摔疼了?”顾清屿又问。
只是一点点疼。宋尧再次摇了摇头,还是坐在地上不动。
“那怎么不起来?”
顾清屿的视角看过去,宋尧蜷缩着身体仰着脸,他身材很瘦,带着清隽的少年感,五官精致漂亮,尤其那双眼睛圆溜溜的,清澈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像只小鹿成了精,刚幻化出人形。
他心里莫名有处柔软被击中,俯身伸出手握住宋尧的手腕,把捡起来的那几片玻璃重新丢回地板上,拉着人站起来:“小心伤着手,让保洁阿姨来弄吧。”保洁有手套有工具,比宋尧着急忙慌乱捡要有效率的多。
宋尧站起身来,一眼瞥见顾清屿的衣服,那是个名气极大但又只服务VIP、还设最低消费限制的刁钻奢侈品牌子,品质好,价格更好。这一身看起来简约低调的纯色搭配,估摸着也要十万块。
但现在,白色的布料沾了茶渍算是废了。
宋尧小心翼翼问:“你不生气吗?”
人家让他赔钱也是活该,但宋尧想想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太惨了,以他现在的经济实力可能赔不起。
顾清屿又抽了几张纸,拉着宋尧的手帮忙擦干净。
人没事就行了,这点事情也要生气,他一天到晚那么忙岂不是要把自己气死了,他还不想英年早逝上热点新闻。
难道宋尧觉得他看起来是那种刁钻刻薄又难伺候的人吗?
顾清屿有些无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该多跟这群小孩接触一下,以免整日独来独往的,大家对他误解太大。
他没有正面回答,拍拍宋尧肩膀:“你帮我给保洁部打个电话,我先去换件衣服。”
保洁速度的确快,顾清屿处理好自己,换了家居服出来,地面已经清理干净了,还换了新的地毯。
宋尧坐在沙发上,尴尬地抠着手:“不好意思啊,本来看你好像喝得有点醉,想泡杯浓茶帮你解解酒来着,没想到给你添麻烦了。”
顾清屿有些好笑:“没事。”他停顿了几秒,还是忍不住辟谣,“反正浓茶也不能解酒。”
“嗯……啊?”宋尧又开始发懵,“我特地上网搜了下的,我看错了吗?”
“假的,浓茶只是有提神的效果,反而会加重心脏负担,醉了以后再喝茶头会更晕。况且,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深更半夜喝浓茶,他今晚是别想睡觉了。
“哦……”宋尧陷入了沉默。
“尝尝这个。”干坐着聊天有些奇怪,顾清屿煮了一壶洋甘菊,“助眠,缓解焦虑。”
宋尧听话地双手捧起杯子啜了一口,肢体动作看起来不太自然,相当拘谨。
顾清屿问道:“碰到什么难题了?说来听听,我乐意效劳。”
如果不是很愁的问题,也不会这么急要找他。上次聊天宋尧说了些模棱两可的抱怨,顾清屿不确定他是不是有抑郁倾向,于是主动地引导他讲话。
宋尧被乍一问,脑子一抽,竟然一时没想起来自己要来干嘛。他想到今天的事情,就直接说了出来:“沈临跟我表白了,说喜欢我。还说等我合约到期签到银河去,让张啸飞带我。”
“不稀奇,他对你的喜欢从来没掩饰过。”沈临的性格外向,占有欲挺强的,恨不得直接把人拖回去金屋藏娇,明眼人早都看出来了。
至于银河集团的董事长,跟顾晟私交极好,两家一起聚餐还算频繁,顾清屿跟这个叔叔很熟,跟张啸飞也接触过很多次,他客观评价道:“张总能力很强,而且护短,他来当你的大经纪不会亏待你的。”
宋尧对于签约的事情没有多余想法,痛快答应了。他纠结的是感情问题。
他觉得自己明明也没做什么,怎么沈临和陶希文从原本的一见钟情,变成了严重互相排斥,还都对他动了心。
他从来都是想当个透明人,看到镜头能躲就躲,出风头的事一概不做,只想着老实赚了恋综这笔通告费,顺便磕一口现场的cp。
难道真要他像原主那样恶毒狠辣,处处耍心机使绊子,才能促成官配吗?
顾清屿很不理解宋尧为了别人的喜欢而烦恼:“别人喜欢你是别人的事情,你喜欢谁是你的事情。感情是双向的,你只能管得住自己,控制不了别人喜欢你啊。”
宋尧的追问脱口而出:“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可能……会……”顾清屿被问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个具象的人影,他见过的、熟悉的许多人的脸模糊地滑过,最后倒是忽然想起宋尧刚刚跪坐在地上仰望着他,那个纯净懵懂至极的眼神,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宋尧从请教问题过渡到开始八卦好奇:“你之前没有喜欢过谁吗?”
顾清屿再次摇头,他没对谁动过心,否则也不会被顾晟硬拖来参加恋综。
当初顾晟甚至怀疑自己儿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长大了不好讲出口才一直单身,他怕耽误孩子的婚姻,还特地悄悄跟顾清屿舅舅说了,让找个机会帮忙诊个脉看一看。
这点弯弯绕绕还是顾清屿的舅舅林松源亲口跟他说的。
知名专家一对一问诊,林松源看完了说外甥正常得很,不过的确该谈个恋爱了,长期憋着也不行。
但顾清屿依然坚持遇不到最爱的人就一辈子单身。
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个什么样的伴侣。
他回过神来,说:“我认为喜欢没法直接形容,真碰到那个人,应该会很明确就是想和他在一起。我之前选过心理学的课,教授说……”
顾清屿将自己的理解和对爱情的想法讲给宋尧听,中间夹杂着一些读过的论文和专业心理学术语,还有自己这些年来接触过的人和事,在各地的所见所闻。
他喝了些酒,话就变得多了起来,说着说着话题跑远了。
他开始跟宋尧聊对公司的规划,对自己未来人生的规划,对自家集团市场定位的剖析,对当前经济形势的分析和个人见解……
宋尧听得非常认真,虽然很多东西他从没接触过,讲给他听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理解。但是顾清屿讲话深入浅出,能及时照顾他的情绪给他解释,即便不懂具体的内容,也大概明白那个意思。
他听得有些着迷。上次宋尧是那个倾诉的人,顾清屿一直在听,只有最后表达了一些想法。这次他们交换了过来。
宋尧好像有些明白自己面对顾清屿时,那种莫名其妙的局促感从何而来了。
是那种从阅历到知识再到生活常识被全方位吊打碾压的感觉。如果聊起音乐和电影,宋尧能滔滔不绝谈上两个小时,给出自己的独到见解,但对于其他圈子,好像只有在碰到相关角色的时候,才会做一些功课。
可顾清屿就能做到什么都知道一些,对自己的领域更是有深入的研究。他或许对演艺圈了解不深,但也从小受过艺术相关的教育,宋尧提到什么都可以展开了聊几句。
正是因为这样,之前宋尧对顾清屿的思想充满了好奇,又想努力去达到对方的高度,害怕在他面前表现得太浅薄露怯,就更卖力地想让自己周全一点。
但是阅历跟不上,嗯……学历也没跟上。
然后弄巧成拙,越努力表现反而越局促紧张,越手忙脚乱。
现在宋尧在欣赏之余,终于从心底承认,顾清屿的确优秀,是他短时间没办法达到的水平。
他们之间有八年时光的跨度,他希望自己能在八年后向顾清屿看齐。
肯坦然面对自己的不足了,反而动作变得大方起来,不再紧张瑟缩着身体。
顾清屿的声音是妥妥的低音炮,深沉而有磁性,但他的咬字和语调让人感觉十分温柔。
宋尧听着听着,不由自主想到陶希文曾经也是对他很温柔的。
陶希文给他机会带他上节目,给他做饭,遇到意外下意识把他护在身后……
再看看现在这个冷漠疏离的人,哪里有当初半点温情在?
他终于想起今晚来的主要目的,是想问顾清屿能不能帮忙出个主意,缓和他跟陶希文的关系。
“我想让你帮我……”宋尧开口。
深夜本来就容易思维混乱,各种胡思乱想,这次悲伤的情绪酝酿上来,没有沈临那个捣蛋鬼破坏气氛,情感便肆无忌惮地爆发了。
宋尧脑子在前面飞,嘴根本追不上那个速度。
刚开口又从陶希文想到自己最爱的cp彻底be了,是他亲手拆的。
继而想到这是个书中平行世界,从他到来之日起,就在接盘原主的烂摊子疯狂被骂,他做什么都要挨骂。网友恨他入骨,巴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从没想过有一天,他连呼吸都是错误的。
原主造的孽,由他尽数承担,至今陶希文都在把两个人混为一谈,误会他是个势利眼的小骗子。
宋尧上辈子也没少挨骂,心理素质强悍。但以前粉群庞大,会还嘴维护自家爱豆,还编段子哄他,公司不遗余力第一时间保护他,宋尧从来没觉得被骂是个烦恼。
现在呢,没人管没人爱,由着谣言胡来。本以为不理睬那些喷子,就会逐渐平息,但喷子就是那么长久地、恶毒地诅咒宋尧去死。
说是被骂习惯了,但从心底他已经逐渐惧怕看到那些话,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敏感,今天打开微博时要做许久的心理建设。
宋尧第一次知道不红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再这样下去,他毫不怀疑自己某天真的会得抑郁症。
脑子里一时间塞了太多想说的话,宋尧喃喃开口:“我……”却是带着哭腔。
他不想在顾清屿面前哭,那显得他更像个没长大的小屁孩儿,赶紧闭嘴把眼泪憋回去。
谁知道他这么一憋,泪水反而更汹涌起来,委屈的情绪彻底压不住了,鼻子一酸,眼泪哗啦一下夺眶而出,他低下头,裤子上很快蔓延开一片被滴落的泪水氤氲的水渍。
这下轮到顾清屿懵了:“怎么了这是?”
丢脸就丢脸吧,宋尧闭上眼睛,又是叹息又是发泄地仰头大声哭道:“我好累……”
见人哭得可怜,顾清屿拿了抽纸来帮忙擦泪,他擦了一会儿发现宋尧皮肤太嫩了,没几下纸巾把脸颊蹭得泛红,只好拿手指去抹。但泪水太过汹涌,顾清屿很快就放弃了。
他觉得此刻宋尧应该不想听一些“别哭了”“想开些”之类的无用废话,大概一个抱抱比那些都更能安抚情绪。
顾清屿揽过宋尧的肩,一低头却看到他纤细白净的脚踝。
家居服裤子短,宋尧没穿袜子,这房间里空调开得又冷。顾清屿现在腾不出手去调温度,怕宋尧着凉,干脆把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顺手拉过沙发上的毯子盖住了腿。
宋尧哭得太猛,很快就抽搐起来,等他想开口诉说委屈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我跟……陶希……文……他……不理……不理我……”一句话说得那叫一个费劲儿,宋尧心说自己好废物怎么话都讲不利索了,一时崩溃又开始哭。
顾清屿拍着背帮忙顺气,等宋尧哭够了,连比划带结巴地描述自己的困境。他几乎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偶尔的发声奇怪,外带思维混乱和语无伦次,顾清屿耐着性子听了近半个小时,终于搞清楚了大概情况。
他是想说,上次和陶希文起了冲突后,对方就冷言冷语不理他了,还不吃东西,一天天憔悴下去,他很担心也很难过。
另外他焦虑沈临到时候也会如陶希文这样,和他绝交。
除此之外,便是那些网络上骂他的事情。
脏话宋尧是复述不出口,反反复复就是磕磕巴巴的一句:“他们为什么要那么骂我?”
起初宋尧还惦记着和顾清屿保持一些距离,虽然顺从地被抱到腿上,始终还是挺直了身体没有靠上去。渐渐地他哭得也累了,自然而然地身体软下来,靠在顾清屿肩头。
眼泪一滴滴落下来,砸在顾清屿胸膛上,温热地濡湿了他胸前一片。
宋尧泪眼朦胧的样子反而漂亮得惊人,他皱起眉,呓语一般念着:“顾清屿,我心里好烦啊……”
“别担心了,明天我跟陶希文他们聊一聊。”顾清屿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思忖了很久,还是开口了:“等合约到期,乖乖去签银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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