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当临时司机的易夏听见这话,下意识瞥向车内后视镜,却不期和一双清凌凌的眼对上,紧张得眉心一跳,连忙别过头去,专心驾驶。
薛见舟弯了弯唇,神色淡淡:“机票都订好了,不回上海回哪里?”
尤菲不愿意为难他,也不想让薛见舟再坐二十个小时飞机跑国外去,便做主敲定了:“那就回上海。你录制这么久肯定累了,好好休息,我这两天就不来打扰你了。”
回到上海小公寓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
易夏帮薛见舟将行李拎进电梯,一路没人说话。
到门口的时候,薛见舟一边按电子锁的密码,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周先生是不是问你我到哪了?”
易夏迅速将手机塞回衣服口袋里,面无表情回道:“没有。”
薛见舟也懒得拆穿他。
“你可以走了,”他接过易夏手里的行李箱放进门内,淡淡道,“你虽然是从江先生身边来的,但现在是我的助理,拿的是我发的薪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清楚。”
来之前可没人告诉他这个活怎么比雇佣兵还累人。易夏几乎想叹气:“是,薛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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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人2》的入藏线路参考《中国地理常识千讲》(崔建林.中国地理常识千讲[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10)、百度百科、百度地图以及以下几个网址。
书是几年前买的,不是什么专业书,刚好里面有相关内容,所以就顺手拿来做参考。
因为没有亲身经历过,部分描写可能会出现偏差,抱歉。
图片中右下角是码掉的wb水印。

第17章 17
江致深从晚宴回到酒店房间时,天色深沉得如同一块倾倒了墨汁的砚台。
喝了酒,再加上一整天连轴转,哪怕神仙也会心力交瘁。
周则在门口将臂弯里的西装外套递还给他,低声汇报:“Clovio先生合作意向比较明显,我明早会把合同拟好带去。航班订的明天中午十一点二十,预计后天下午四点左右抵达上海……至于薛先生那边,我已经和余桃团队联系过,他们很识抬举,主动把那些照片都删干净了。这几天的综艺原片陈导还没剪,说是任您定夺,我等会儿就会发到您邮箱。”
他顿了一下:“……刚刚易夏和我说,薛先生已经回上海了。”
很长一段时间内,江致深都没有开口说话,呼吸带了点微醺的酒意。
今晚的这场宴会,主要是为了促成正衡集团和米兰NC集团有关旅游产业新项目的合作。只是没想到NC的副总裁Clovio先生酒量比想象中还要好,又说和江致深一见如故,硬要拉着他喝,40度的轩尼诗干邑一杯接着一杯。
周则在一旁看得头皮发麻,劝也劝不动,只能吩咐人去准备醒酒汤。
不过看他们执行长这样,醉后头痛怕是难免了。
江致深背靠着墙壁,墙上巴洛克风琉璃壁灯光芒收敛,在他眉骨位置打出一道光影分界线,余下的所有表情尽数隐匿在深青的阴影中。
周则听见他压得很低的声音,有点哑,沉沉的:“……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及时处理余桃和奚辞的事,所以舟舟和我闹脾气了?”
周则不敢搭话。
江致深也没指望听到回答。“算了。”他无所谓地笑了笑,直起身,“这次的确是我的错,等我回去哄哄他。”
两人都没觉得金主主动去哄闹脾气的小情人有什么不妥。
周则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比起包养,总感觉他们执行长更像是在谈恋爱才对。
周则走后,江致深快速冲了个澡出来。
他站在酒店顶层套间的落地窗边,往外瞭望,可以看到深夜人影寥落的异国街道,远处雪山连绵起伏,峰顶黯淡,嶙峋的山体浸在沉沉夜色之中,与寥无星辰的天幕融为一体。
喝了醒酒汤,但江致深还是觉得头脑发晕,心口好像缺了一块,怎么也补不齐。
他想,大概是因为少了舟舟。
半个月前准备出差的时候,他就让周则把行程留出了三天,足够他处理完工作后陪舟舟度假。滑雪、泡温泉、坐热气球、参观大教堂、看秀……他做了攻略,米兰有很多风景秀丽的地方,一定会讨舟舟的喜欢。
如果舟舟愿意,他也会带他出席晚宴。毕竟连礼服都准备好了,意大利Brioni品牌的手工定制西服,尺寸是他之前趁舟舟睡着后偷偷量的,各种细节是他一一和裁缝对接详谈的,做了快两个月,比预想的要快些,正好可以当作惊喜提前送给舟舟。
NC的副总裁今天就携美人赴宴,喝酒的时候还调侃他怎么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江致深想,原本是有的。
舟舟那么出众,出场一定会惊艳所有人,包括那位风流成性的Clovio先生。那么他就可以很淡定又骄傲地宣布,舟舟是他的“fidanzato”,是他特别特别优秀的男朋友。
舟舟没学过意语,要是问起了,他就说那是“男伴”的意思,即便被舟舟知道了真正的意义,他也可以说是他意语不好一时口误,总之不会让舟舟感到难堪。
下了宴会,他们可以在街道上轧马路,也不用跟在国内那样小心翼翼生怕被狗仔拍到。回到酒店后,共浴、做爱,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用投影仪看电影,最后相拥而眠,就像所有正处在热恋期中的小情侣一样。
……但他期待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舟舟并没有来。
江致深在落地窗边站了一会儿,才打开周则发给他的综艺原片。
他并不想定夺什么,只是单纯想看一看舟舟怎么样了,看看他这几天拍摄累不累、有没有睡好、会不会因为高反不舒服,看到网上的言论会不会难过、有没有被奚辞为难……但薛见舟在镜头面前一直表现得很好。
乖巧、温顺,就像面对着他的大多数时候。
他从来就没想过在这段关系里轻视舟舟。
江致深忍不住想,这三个月,到底是谁在自欺欺人。
在上海的小公寓咸鱼了一天,薛见舟第二日便回了舟山。
他照例抱着一束向日葵,穿过医院的雪白走廊。即便戴着口罩帽子全副武装,但仍有不少经过的医生、护工认出他来,笑着和他打招呼。
身形高挑的青年穿着浅灰色的V领薄毛衣,外罩黑色双排扣长羊绒大衣,衣角猎猎,有种不近人情的疏离感。偏生他抱着鲜花走来的模样又实在太过温柔亲切,前台的小姑娘痴痴盯着,连人走到面前了都没发觉。
“您好,316号房许兰烟女士,交一下这个月的费用……您好?”
“好、好的!”小姑娘回过神来,红着脸低下头操作电脑,都不敢和薛见舟对视。等到交完费用,她才敢大着胆子问一句:“薛先生,您回来啦?”
“是的。”薛见舟将放在一旁的花束拿起来,声音很温和,“后面两天都休息,今天就过来看看。”
“噢。”小姑娘抬头瞥他一眼,加快了语速道,“您也要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薛见舟愣了一下,便笑了:“好的,谢谢你。”
等薛见舟走远了,她边上另一个年轻护士凑过来,感叹着摇了摇头:“薛先生……真是太温柔了。”
“是呀。”那个小姑娘还在傻傻地盯着薛见舟的背影,“我好像能相信那个女网红澄清里说对薛薛的喜欢是真心的了。这种男孩子,谁会不喜欢啊。”
薛见舟去病房找许兰烟的时候,她正在看护的陪同下看他从前演的电视剧。
赵阿姨对他点了点头,替许兰烟掖好被角,便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许兰烟转过头,苍白消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舟舟,你回来啦。”
薛见舟将向日葵花束拆开来,插进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才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下:“嗯,前天晚上刚回来,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许兰烟抬起手,指节蹭过他的脸颊。“瘦了,也有点黑了。”她轻轻一笑,“你走之前还跟我说,拍综艺不累呢。”
薛见舟松松抓着她的手腕:“滇藏光线比较强烈,被晒黑正常的,我回去养个几天就好了。”
许兰烟目光有些放空,想到了过去的事:“是啊,你上小学那会儿特别皮,大夏天和别的小朋友跑出去疯玩,一个暑假下来不知道黑了多少。没想到上了几天学,就白回来了,你说神不神奇……”
他已经很少听许兰烟说起他小时候的糗事了,这会儿也回想起来,没忍住笑了笑。
之后短暂的几息间,两人都没有出声。病房里一片静谧,只有窗外的轻风拂过,扬起的窗帘时而发出沙沙的响动。薛见舟盯着她苍白消瘦的脸庞,心头微皱,突然漫上一阵无法言喻的仓皇。
……他似乎什么也抓不住,无论是妈妈,还是江致深。
“舟舟,”她轻轻捏了捏青年的指尖,说话有些迟钝,“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薛见舟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他手指穿过许兰烟干枯的发丝,目光很软:“没事的,妈妈。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可以解决的,你别担心。”
许兰烟艰难地摇了摇头,幅度很小:“你青春期来得晚,上了高中后就不怎么爱和我们聊了,有什么事也不愿意说……舟舟,这样不好,发生了什么事,一定不要憋在心里……”
“好的,我都听妈妈的。”薛见舟俯身抱了她一下,低声道,“以后我遇到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许兰烟没能跟他聊太久,脸上就露出了疲惫的神色。薛见舟将电视机声音调成静音,坐在一旁等着她睡熟,才轻手轻脚地阖上门离开。
他站在徐医生办公室门口,抬手敲了下门板。
“请进。”徐医生抬头看了门口一眼,见到是他,便乐了,“呦,你回来啦?我就说我家那个怎么那么兴奋,神神叨叨地说要去接什么机,原来是想去看你呀。”
薛见舟笑了一下:“飞机晚点了,她们估计没候到,倒是让您女儿白跑一趟了。”
“嗐,没事儿。前天下午才要走,她导师就打电话过来让她去做实验,现在还在实验室里耗着呢。”徐医生一脸幸灾乐祸,说着又去翻找病历,“来看过你妈妈了吧?她最近情况不错,几次透析下来都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但毕竟治标不治本,总有经不住的一天。”
“我知道。”薛见舟微微垂眸,接过她手里的病历,简单翻了翻,“如果不能尽快进行肾移植,我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找到一个合适的肾源很难,移植手术也很困难,但还是麻烦你们了。”
“你把你妈妈放我们这儿,我们自然会尽全力治好。”徐医生笑道,“人定胜天,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也不要太担忧。”
薛见舟点点头,把病历递还给她:“年底了,我后面应该会很忙,不一定能按时来看她。要是有什么事,请一定打电话通知我,我会赶回来的。”
徐医生表示理解。她又仔细瞧了瞧眼前清瘦高挑的青年,不免感叹:“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这儿,才十八岁,还是一小孩,为了给你妈妈治病,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也就是现在你火了,省得再去干那些脏活累活,把自己弄得……唉。”
她没有说下去。
薛见舟眉眼弯了弯:“都过去了。也幸好,当初能遇到像您这样的好人。”
薛见舟那天晚上没有回上海,而是从郊外打的回城区,在海边下了车,慢吞吞地散步回家。
沙滩湿软,月辉清冷,目之所及皆是粼粼海面,远处偶尔传来渔船鸣笛,与激烈的浪拍礁石声交相辉映。
他想起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同江致深一起看日落。后来,那天的vlog经由专业人员剪辑,隐匿了江致深的身影,被他放在了微博上。
他记得有粉丝在评论区隐晦地问他,一个人看海会不会太孤单了,要是能有人陪着他,该多好。
在那静默无声的一年里,很多人私信过他,表达了太多太多的祝愿和期盼,总有那么一句,希望他不要再孤单了。
薛见舟不能回复这种问题,他也不知道怎么回复。
他已经从江先生那里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像尤菲说的那样,适可而止,再耗下去受伤的只会是他一个人。
三个月终究不过只是一场梦。
弯月高悬,又被一层乌云吞噬了光辉,薛见舟从海边走回位于一个窄小巷子深处的筒子楼。
那是他最早的家。薛皓山和许兰烟结婚的新房就在这里,尽管后来舟山经济迅速发展,各处拆迁盖房,新城区拔地而起,但这处地方实在过于偏僻,交通不便,更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入不了开发商的眼,便被如此遗忘了十几年。
这座经历过风雨摧残的筒子楼到如今也没多少人居住,偌大的四层楼房统共有近四十户,只有两三间偶尔会透出点昏黄而微弱的光,灯光还常常因电压不稳多有闪烁,像迟暮老人的苟延残喘。
他并不常回这里。许兰烟确诊住院后不久,他便同恒欢签了合约,与另外一个演员在上海合租,只有偶尔看望许兰烟来不及回去的时候,才会回筒子楼睡一晚。
他也没舍得弄乱家里的布置,总想着有一天许兰烟痊愈回家,看到的还是从前的模样。
薛见舟顺着漆黑的小巷走到筒子楼楼下。四周寂静无声,寒风呼啸,刮动枯叶零星的行道树,只有一盏昏暗冷白的路灯映亮了一小片地面。
“薛见舟。”
他脚步一顿。
那声音夹杂着沉沉的疲惫,鼻翼间喘息声很重。薛见舟怔怔地想,其实也没有几天,但他就是感觉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个人的声音了。
薛见舟转过身去,嗓音仍是温和乖顺的:“江先生。”
他猜想江致深是搭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回国,又从易夏那儿拿到了自己在舟山的住址,才急急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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