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此,少年白帝若心有疑时,总是在此徘徊,以宁心绪。
在凡人看来十三四岁的少年帝君,今已三千寿,可他身边除了成日沉迷话本的司命,并一人可为友,所以当那小修罗说想予他为友时,白帝是欢喜的。
但没想到,约定今日相见,却未见人至。
当然不会有人来,怀桑这人吧,总是有些不同在身的,就比如说,克修罗,特别那修罗还叫罗睺计都。
——前一个被他飞升时撞得心魂与元神分离,结果成了两枚蛋,被小麒麟和小璇玑给吃了。
后这一个更惨,修罗身让怀桑的造化之力化为齑粉,元神与心魂,又被小麒麟与小璇玑,吃了。
前一次,是天意的话,这一次,是怀桑故意的。
怀桑手执造化笔,可以沟通天地,自能窥知所至之界的一切过往未来之事,这也是天道所充。
结果,却让他发现此方白帝与柏麟有千丝万缕的牵绊,可以说,白帝即为柏麟,而白帝所涉因果与罗睺计都有关,且会因此身死道消。
这如何能忍?少不得怀桑要入局一二,重为执棋之人。
没错,怀桑怀疑,这就是个针对少年白帝的局。
因此,怀桑以造化掩盖天机,引柏麟与白帝暂寄一身,而小璇玑则化为了,罗睺计都。
小麒麟?自然是少年白帝捡回天界的小可怜儿,因为天生不全,只能小小一只,被族人所弃,白帝捡回当孩子养。
至于怀桑,他是上生星君,天机宫之主,又手握造化笔得天所眷,便是天帝也不会认为他是冒充的,何况此方天帝与他们来处的天帝有异曲同工之妙。
——成天的不务正业,只知道修无为。
第二十二章
“恐沾因果?呵呵~,真是天大笑话!”
怀桑手中折扇一合,清秀隽永的脸上带着淡淡讥诮,象是昆仑之上轻薄的白雪,冰冷却又盈脆,有着几许苍白的美丽,而他的语声象是春雪初化时溪流中碎冰相击的声音,清悦却又寒气逼人:
“天帝自身,便是这三界最大的因果。
天道为佑众生而化生天帝,天帝就是天道法则之所在,镇守天界,护荫众生,赏善罚恶,皆为天帝职责所在。
而天界非天帝镇之,方才气运不失,清气绵长,可化人间之浊,可抑妖氛,诛邪魔,以御仙神,以正天地正道。
而今,却妄谈什么因果,因恐因果而无为,岂非本末倒置?”
少年白帝有些懵,柏麟与怀桑的出现本就非常,他虽受教于天帝,却也有自己所持之道,自是于天帝之道不敢苟同,可要说让他反对,却又似觉不能。
故,当觉出柏麟与自己本源乃出同源后,便也道出心中之疑,未想怀桑一番话,让少年白帝也觉心惊。
不过,细细品之,却又觉并非无理,反而甚为有理,心下沉吟。
因心有事,少年白帝竟忘了有少年修罗与之相约,且柏麟此时亦在年少,又与白帝本出一源,二人相谈甚欢,自比常人亲厚。
天帝少在九天,又不管事,便连冥界后土娘娘也是成日与二三旧友相约饮茶聊天,少理事务,因此天地变生之时,他们自无所觉。
此方的修罗族不同于柏麟那界是归之于妖魔,此方修罗族虽嗜杀好斗连同族之间亦无谦让,却是神眷,归之于神族。
故,修罗王才有此底气,认为自己也能坐上天帝位,主宰三界。
于此,怀桑只能说,作死。
此方天道之所以让修罗归于神眷,乃是让其野心以为天族中人的警刃而已,是让天界诸神众仙明白,他们修成仙神也不可懈怠,因为头顶刀剑长悬,一着失之,便是满盘皆输。
然,天道一番提醒,却不知为何让天帝他们扭曲误解,为恐因果,为求他们的“大道”,竟放弃自己的职责所在,不能说不是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怀桑看着白帝,如见当日柏麟,不觉脑袋嗡嗡的,他算是知晓为何仙神有通天彻地之能,可却常殒于凡人之手是何故了。
——果然,追求大道之时,修炼通达之际,还是得多炼心,而炼心最要紧的一点,是看透与放下。
少年白帝自来谦逊,他不会因自己是先天神祇便看不上怀桑,相反,他同柏麟一样,视怀桑为友为师,也不介意听怀桑讲诉过往,析解因由,借以品读人心。
缘此,少年白帝在觉出于“道”有疑之后,也随柏麟他们往人间历劫而去,到让原属意白帝主掌天界的天帝失了先机,只能自己担下其责。
彼时,有星君名唤司凤,对织女星君心生所慕,求天帝赐婚,未料织女实恼其纠缠,又闻天帝有心赐婚,一怒之下于天河畔身化青石,自散神魂。
那司凤星君真身为金赤鸟,眼见所爱宁化青石亦不允情,自是大受打击神魂不稳,往人间历劫重修。
而其降世,正好将一苦修成仙的鸟仙从飞升光梯上扫落人间,千年苦修打回原形,自此结下因果。
那鸟仙原是得了丝金乌血脉的寒鸦,虽未能飞升,却也提纯了血脉,自寒鸦化成金赤鸟,并追踪司凤与之相投于一处,以便报仇,又因其天赋高绝,比司凤先一步自鸟身化为人形,名曰: 元朗。
元朗很讨厌禹司凤,也就是曾经的司凤星君,尽管此时他已是金赤鸟族族长认定的继承人,也被修罗王摩诃择为护卫长,修罗右使。
但这些,都弥补不了元朗心中的遗憾。
——他想成仙,成为正正经经的仙神,而不是神眷之属。
所以,禹司凤这个祸害,一定得除掉。
第二十三章
正如怀桑所言,天帝本就是这世间最大的因果,不履其职,一心无为而求飞升,原就犯了天地间最大的忌。
故,先时有少年白帝顶缸,为之勉强镇住天界气运还好,可自怀桑到后,有心让这些尸位素餐的荒唐仙神吃个教训,而将少年白帝给拐到凡间历劫后……
天帝的脑瓜子嗡嗡的又响又疼,修罗王乘五方帝君都去历劫时,带修罗一族攻打天界,虽说战力最强的罗睺计都不知去向,可修罗族的战力本就是三界最强,天界又少了主杀伐的白帝座镇,就凭天帝那只知品茶的能耐,好好的胜局也成了大败,更遑论其他了。
素日里的一众仙神又多是倚老卖老之辈,要不便学了天帝那“无为”的作派,眼睁睁只待天帝一人决断,到生似没自己关系的模样,让天帝好生恼怒不已。
然,纵怒,天帝也得拿出个章程来,那些个只知耍嘴皮子的老仙们当然巴不得求和,反正无论是谁为天帝或是割土裂疆都予他无涉,照样轻轻松松的为仙摸鱼混日子。
而天帝则不同,他若是为求和裂土分疆,不仅天帝之位不保,只怕还会有天谴降下。
——先前天帝之所以敢胡为,那是因有少年白帝顶缸。
天帝自是不愿陷于险境,故而心生一计。
当白帝与柏麟知晓天界危时,已是风波已定,修罗全族伏诛,其附庸也在诛杀之列,都纷传天帝神勇荡平祸患,可其实凡天界仙神皆知,天帝道法尚可,战力却不佳,非在九天,否则难敌修罗。
那么问题来了,这修罗族怎么灭的?
怎么灭的?天帝借口与修罗王商谈停战分疆之事,哄得修罗王信了三分后,在若水河边订下盟约后借口双方共饮盟酒,将修罗王等一众尽皆药翻,而后十巫领兵杀出,将之尽灭。
那修罗王也不是傻子,那酒是修罗王一方出的,但他没料到,药倒修罗一族的天婴草汁却是抹在酒杯里的,而酒杯是天帝变化出的。
所以,论心计,十个修罗王也赶不上一个天帝。
少年白帝闻听时,呆了半晌也没说话,他心中的天帝霁月光风,实非能做出此等行径之辈。
怀桑却不以为然,折扇轻摇间,冷峻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尽是淡淡轻诮与漠然,语声平静似不波古井,有些空洞与幽寂:
“天帝之所以是天帝,乃因其为诸神众仙之首,天地众生君父,若失了这身分,便再是因果不沾,他也无缘大道,所以,在无人代行其责时,他势必要担重负。
所以,应对危机,平叛抚乱也就势在必行,推搪不得。而既视修罗为敌,敌强他弱时,有些手段也就不能说是光明与否,只说是策罢了。
玄嚣(白帝的字),捭守三界,护卫苍生,从来不是易事,也不是可以用干净或不净可论的,一切只要谨守本心,无愧众生便好。”
白帝虽年少,却谦逊有礼,从不因神位仙职轻看,于怀桑之言也自是虚心受教,视怀桑与柏麟如师如友,听闻此言,自是细聆入心。
小麒麟在少年白帝怀里拱过来拱过去,小家伙喜白帝,比之柏麟更之为甚,几乎是黏着一刻不离,还不喜白帝去看别的小崽崽。
——前日柏麟在道旁看到枚腾蛇卵,小麒麟大为生气,撒泼不许白帝与柏麟去看,结果小璇玑见这蛇儿还没出壳就惹得小麒麟动气,一怒之下将之用九天玄火烤熟,丢去喂了只凡犬。
那蛇卵虽熟透了,却到底是大妖血脉,凡犬食之立脱胎换骨,化为青背狼妖,吐了喉中横骨,开了灵智,伏地叩首以谢大恩后,遁往深山大泽中修炼,以期来日飞升成仙,以报点化之德。
虽说是误打误撞,却也让少年白帝知晓了何谓因,也明白了,小麒麟就是个小气醋坛子,也就绝了少年喜欢养崽崽的念头。
——就这一个就够磨人的,再多还了得!
第二十四章
小麒麟算是绝了少年白帝的养崽之心,也让柏麟心中一动,似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远去,可无论如何,小醋坛子是要宠的,有这一个就够劳心,何论其他。
而关于天帝的做法,少年白帝也似有所悟,连柏麟也品出些许不同,反是怀桑视之寻常,悠然而语:
“刀砍在自家身上才会疼,于天帝而言,一切都是以自身为考量,先时的无为与避因果,而今的铁血手段,都基于他自身之利出发。
先时无为,是恐因果有碍其破碎虚空飞升上界得成大道。后来铁血,却是若天界真有失,先不论他失却这天帝之位如何,便是其自身气运也会有损,如此,下辣手也就不足怪。
可纵然他这般作为,在天道眼中他也是过大于功,属不教而诛,毕竟修罗族在此界为神眷而非妖魔,天帝先是因无为而纵容其野心,后又以狡计令之伏首,如此不留余地,便是天道也不容。”
白帝历世未久,自不及柏麟想得透,他还在呆愣间,柏麟已是秀长墨眉轻轩,睫羽微扬,轻声道:
“怀桑之意,我已悟了。
此方天帝虽出手平乱,可这乱却源出其先前对修罗族的放纵而起,一的而虽有功,却亦有过,功过不相及。
且,此方修罗族是为神眷,与外族相侵不同,乃为手足相残,既为手足当留一线,而非尽戮。”
柏麟顿了顿,少年莹润如玉似的脸上泛起层神光,那是顿悟的光华,他的语声轻缓似梦,带着淡淡空明之感:
“而若是我们那界,修罗乃为妖魔,若攻打天界则为外敌入侵,天帝施之辣手原是应当,天道当赏才是……”
怀桑手中折扇轻展,削薄的双唇扬起一抹浅笑,他终是没有白费一番苦心,柏麟如今已然触及大道法则,来日登上天帝位,也是水到渠成。
没错,怀桑之所以这般不断拉着柏麟历劫,就是因为他想让柏麟登上那位置,不受制于那心思诡谲,私欲如海的天帝,那个人就不配为天帝。
既然他想算计柏麟,那被人算计也算应当。
怀桑他们没再多留意天界的事,而是行走人间,以凡人身分在人间体悟历练,有时正因凡人寿短,所以凡人才比仙神更能悟出一些诡谲多变之道,让仙神也自叹弗如。
桃花集是个小镇,镇上人口简单,而百姓也朴实得紧,这镇子临海,又因镇上那株百年大桃木而得名,故常闻异事。
不过,也仅是常有传说,却无人能说清传说的真假。
袁昭是边城大将,外敌退后因伤归了故里,在桃花集做个小小的镇守(里长与捕头的合职)而已,每日也就管管桃花集的税收与秩序,到也逍遥自在。
可自从镇上来了户朱姓人家,家中女儿方二八芳华,生得俏美非常,且传出招婿之言后,桃花集就开始生乱。
先是三日之中,青天白日之下,有近十数个青壮男子无故失踪,而后在海边寻见时,却是枯槁皮囊,内里血肉尽失。
后又有少女不断失踪,寻见时颜容尽衰,气血已尽,仿佛一夕之间由芳华少女变为老妪,且七窍之中生出红花,花色醉人,宛若霞染。
袁昭少年从军,半生厮杀,沙场之上何种凶险未见过?唯有此诡异,让他百思无解。
同时,朱家女儿也让袁昭觉出几许不妥,先不言这一连串凶事都是朱家搬来后发生的,便是朱家女儿每日需让人往家里送上百担清泉这件事,就透着怪异。
不过袁昭向来谨慎,他防万一,他修书京城国师府,请国师降下,以辨妖邪,而这位国师,名曰:怀桑。
第二十五章
怀桑折扇轻摇,白帝与柏麟相随一起,他们在人间行走,偶时兴起为大旱已久的众生求雨,于是天降甘霖,人间君王晓后亲迎入朝拜为国师。
有了王朝国师的身份在,借人间气运使天机遮掩更甚,天帝也就更无法寻到少年白帝的踪迹,这也是怀桑所谋。
而在其位谋其事,既为国师,他们也是多少要做事的,于是求雨以解天灾,诛邪以镇妖魔,也就成了这三位的日常。
虽说是此等皆为小事,但管中窥豹,也是一番历练,故而三人干得还挺顺手,其间更是点拨了不少良才,来日飞升成仙,也是白帝的臂助。
“怀桑,这世间妖气渐盛,妖魔鬼怪行之于世,真的无碍吗?”
少年白帝有些忧虑,他自降人间后,眼见世间由清平之世变得风云诡谲,王朝更迭,战乱厮杀不绝,浊气渐盛之后,妖魔鬼怪横行于世,再不复往日安宁,难免心中郁郁。
然,怀桑与柏麟却告诉他,这是因天帝失德,人间浊气上涌,而天界清气净化不足所使,乃之为必然。
毕竟,天界与仙神们的主职就是扬清抑浊,天帝为众仙神之首,座镇九天气运,以利三界运行,但当天帝失德,天界气运便镇之不住而流失,自然净化不足,人间也就会妖邪渐生,祸患频出。
少年白帝此时方晓,一个履职的天帝有多重要,若然还任天帝万事不沾,他便是把自己填进去,但也不过略缓人间大劫,怕是连如今的这番模样也无,彼时,当是三界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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