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位,谋其职,有时‘名正言顺’是必须的。”
怀桑轻垂眼眉,有些苍白的面色象是昆仑之巅不化冰雪,他纤细修长手指轻轻扇面,语声之中隐隐有几许苦涩:
“无论为人还是为仙神,所行之事都得先占大义,否则便是再出公心,也是为世不容,会让人误为奸邪。
何况,这公心私意,原也是未必全然分明的。”
少年白帝不知言中深意,柏麟却是知晓,人间规则,天道律令,便是仙神也需遵守,绝不似有些人所想的那般恣意妄为。
所以,做好人或仙神,在某些人眼中是件乏味且无趣之事。
桃花集虽离京甚远,可在怀桑而言,不过须臾便至,因此正赶上袁昭扮成寻常打渔少年以身诱敌之时。
仙神目敏,白帝一眼就看出袁昭的神魂非是凡人,而是修成天仙却又不知怎地未能飞升成功得正仙籍的鸟灵,也就是说,未能飞升入仙品脱去鸟魄,故而虽转人身,可魂却是灵鸟之形。
白帝看得有趣,少年心性不觉脱口言道:
“这小鸟当真是心志坚毅,来日重铸人魂飞升九天,我当收在麾下。”
仙神之诺不得轻出,何况少年白帝本有此念,故九天雷隐似应其诺,冥冥之中少年白帝与这袁昭有了因果。
柏麟却瞧着袁昭眼熟,有些不确定的问怀桑,道:
“怀桑,你瞧瞧,这象不象我们那日在修罗王身边所见的其右使元朗?”
怀桑看看,而后点头,他手中的造化笔自能查知所见者的过去未来,一查后笑开去:
“确是元朗,不过此方的元朗原是山中勤修苦练得道鸟仙,只是飞升时让人撞下天梯,被修罗王捡了去。
不过这个是个认死理一心成仙的主儿,修罗王待之虽厚,他却未改其志,今次修罗族叛天,他乘机偷往度厄道转生为人,一心以人身重修为仙再次飞升,也算是志坚了。”
白帝与柏麟听得一脸惊诧,这还真是个心志坚毅的呀!
第二十六章
辨识妖魔,诛妖除邪,对怀桑他们来说实是小事,柏麟一道天诛之雷下去,那朱家上下就现了原形,原是海中溺亡的恶灵心有不甘,乘天机蒙昧上岸,以人为血食求长存于世。
袁昭也是胆大,他如今是凡人之身,偏又曾得飞升机缘,纵让人乱了命数,可也是仙灵之魂,在邪物眼中原是远胜万年参王的大补之物。
不过,袁昭血战沙场,保家卫国,身上自带正气与煞气,那些邪物轻易近身不得,才有让怀桑他们赶来的时间。
也是缘此,柏麟动念,有心传下道统,让凡人也多些手段可以自保,他与白帝正巧也善教化,便在人间立了宗门,而袁昭自无意外入得二人门下,修习正法。
柏麟他们在人间传下道统时,九天之上风云大变,天帝不知何故,他如今自身气运下降得快,也就无法擅离九天,否则天界气运流失触及天道时,他这天帝也就将废,迎来天人五衰后殒落。
故,如今已不是天帝愿不愿管天界诸事,留不留在九天的事,而是天帝根本离不开九天。
与天帝相同境遇的,还有冥界的后土娘娘等,他们先时为自身而不愿涉因果,却忘了自身的存在本就是天地间最大的因果,天道允其得成道果便是为这众生,而得了道果就弃众生,便是欺了天道,自是会招来不测。
因此,如今这样,便是他们的果了。
相较于天帝他们的衰垂,人间仙门其势兴旺,小璇玑和小麒麟也时不时冒头,带着帮仙门斩妖除魔,而那些个心向正道的精灵们也常常寻机去同他们“巧遇”,以求能拜入仙门。
而凡一心向道,存意良善的,便是出身妖魔,柏麟也是一视同仁,皆施教化,白帝更是倾囊相授,以图可令世间清平。
许是教化得当,有不少弟子都得以飞升,其中袁昭更是脱尽鸟灵得化仙魂,觉醒了前尘之忆,只是如今他不是凡人也不是金赤鸟,而是飞升成仙后的木曜星君元朗了。
元朗同鸟星君司凤有旧怨,他先前同也不想再寻司凤报仇的,可司凤却在小璇玑也入世历劫轮回为人时,对之纠缠不休,几次都坏了小璇玑的历劫,若不是怀桑出手,小璇玑几乎生出心魔来。
元朗在做袁昭时,同小璇玑与小麒麟最是投脾气,三只常常躲在一处偷酒喝,关系好得就差不是同父同母所生,故司凤坏了小璇玑的事,比直接惹怒元朗还糟糕。
缘此,飞升之后,元朗特意去交好了掌命簿的司命,给了司命一大堆酸腐书生写的什么虐文,让他全用在了司凤身上。
于是,倒霉的鸟星君司凤可是真凄惨了,不是被绿,就是被虐,什么求而不得,爱上仇敌或是嫂子或是不可言者,总之就是,没有虐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怎么扎心怎么来,什么难受就怎么受,换眼换心换腰子,变男变女变不男不女,绝对是一个精彩,以至后来司凤再无尘念。
——他都一出生就入了佛门,还被拖出去赴红尘,还是同个男扮女装的货,实在是……
十世归尘,鸟星君再受不了这俗世红尘,自废修为灵智,入了畜生道转世为凡鸟,做了普普通通的只寒鸦后,才算了断这场因果。
同年,天帝终是迎来了天人五衰,羽化归尘,一道金光落下,迎白帝入主九天为尊,彼时,怀桑他们也返回了自己那一界。
回返此方,柏麟立时觉出天地之气甚浊,比之初至白帝那一方更甚,同时天地间游离股暴戾之气,象有什么不祥将降。
第二十七章
柏麟他们是回返了,可小麒麟扶光却是留在了白帝身边,小家伙与白帝着实投缘,且白帝终归是需要一位战力涛天的战神才能镇住九天,因此小麒麟留下实是相宜的。
而柏麟这边有小璇玑与怀桑在,真的是无须再多助力,且怀桑手持造化笔可窥天机,三界之中想谋柏麟者,皆难过怀桑这关。
故,纵归本界,怀桑也拦下柏麟回返九天,而是召来司命询问因由。
司命一见柏麟,几乎委屈哭了,一张脸皱成苦瓜干,大吐苦水:
“帝君您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这天界的天都要塌了!
您可不知道,天帝他老人家的脑袋也不知是不是让百果仙君养的那头青驴给踢了,这一出出的尽弄妖。
先是让他那形都没化的鸟儿子上朝听议,这也就算了。接着又与南天仙族的公主缔结姻缘,人公主才八百多岁,还没成年呢!
这些终归还算小事,可他居然昏了头,要与修罗族结盟修好,还让人在若水之上架起金桥,以便其族往来,这、这简直……”
怀桑将心神寄予造化笔,良久方才闭眼,他目光幽冷,语声凉淡:
“天帝天命将尽,若想继续活下去,须以同他命数纠缠极深之人为祭,且祭物不能由他亲自出手。”
怀桑折扇轻展,眉目凌厉,语声冰冷得象昆仑不化冰雪,又似掠过眼睫的那道寒冷刀光:
“所谓命数纠缠极深之人,父子、师徒皆在其中,也就难怪柏麟历劫不归,他会如此着急。”
司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嘴张得能填进去个鹅蛋,捂着心口直翻白眼似象翻了白肚的青蛙:
“他、他……这……,简直~”
“万物生灭自有定数,连凡人尚知生老病死乃大自然之规律,他堂堂天帝却为苟活于世而行有逆天道之举,且为私心要将三界众生拖入深渊,实不可忍!”
怀桑目光冷厉,他转身向着面色沉郁不知当做何处的柏麟深施一礼,缓声言道:
“君与天帝原有半师之谊,此时回返除了让天帝算计君身,实无所益,我为天机宫主,本就身负天道授法之责,回返九天诘问天尊,以正天律原是其责。
君今历劫未尽,璇玑留在身畔助君在人间传道,以匡扶人间正气,也让凡人少受灾劫。”
司命的目光与怀桑一碰,忙不迭的称“是”,这俩也是心有灵犀,生恐柏麟回去遭了算计,而人间受天道之律的庇护,天帝是轻易插手不得的。
怀桑是天机宫之主,上生星君,又是手握造化笔者,他的存在本就是天道对柏麟的偏爱,所以回返九天没有惊动任何仙神,一如他陪柏麟下界一般。
怀桑一返九天,就联手南斗、北斗诸星君一起,在若水之中暗设伏魔雷,而金桥之上又设诸天殒星大阵及周天诛邪星阵,更在桥上刻有地动法阵,但有心存不正之人登桥,翻落若水事小,水中伏魔雷可是够受的。
布置好御外之策后,诸位星君由怀桑与紫微二位星君为首,登九天临霄台,上告天道天帝之妄,又于九霄殿诘问天帝道心。
此刻的天帝何能经问?天道之眼下,他的一切谋划尽化灰烟。
妖妃却乘机而起,挟子欲令九天,又传书妖王及修罗族起兵反天,欲夺天界以临三界。
只是无论是天上的,还是地上的妖魔都没想到,其实柏麟他们早有准备,乃张网以待。
小璇玑与小麒麟两吞罗睺计都,二人因此战力已是无双,在人间镇妖邪实是反手而为。
天界之上,修罗族与妖族虽势大,可是诸天众神也不是白吃饭的,加之也算有心算无心,其结果自知。
柏麟历劫回返那日,天地七彩烟霞悬挂,人间天界奇花异草繁茂,凤凰结阵以迎,百鸟献舞翩翩,百兽啸之于林,众仙神列阵恭敬。
柏麟没想到的是,他成了继任天帝。
第二十八章
番外之谁家少年郎(上)
天界在凡人眼中是肃穆威严之地,往来仙人也定是不苟言笑,白衣雪发,端严清冷的。
甚至,九天之上除了白云仙雾,仙鹤往来定也是空寂无声,苍白冷寂得象个雪洞似的。
然,事实却是……
七彩云霞漫天,仙人们一个个三五成群拿着今朝分派下的公务来去匆忙,鹤儿们衔书送信时有清唳,而仙子们则忙着装点天界,时不时还偷笑着摸枚仙果送到玉案上正趴着叹气的小麒麟。
小麒麟这是第一百次向天帝玄嚣撒娇要去下界玩,可因为不知何故,他的真身始终不长大,就那么半个巴掌大一团,别说天帝玄嚣不允,便是九天之上的任一仙神也是不允。
——麒麟乃是瑞兽,小麒麟更是万年难见的五色麒麟,还这么小一团,被伤了拐了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何况,小麒麟还是天帝捧手心里养的,寻常仙神看得眼热想要逗逗都怕挨帝尊白眼,又怎放心让他下界疯玩,万一被拐了怎办?
小麒麟扶光趴在玉案上,身边的仙果仙桃堆得都能把他埋了,可是小麒麟却没心情吃,他好想长大,好想出门玩儿呀!
小家伙正烦恼间,白光一闪,天帝玄嚣出现在玉案前,此时的玄嚣比之当日为白帝时更添威严,若不是依旧少年模样,竟与柏麟象了七成。
玄嚣将小麒麟抱在怀里,少年如玉般莹润面上微微扬起一丝浅笑,仿佛在春风中舒展柔枝的嫩柳,带着几许揶揄:
“小扶光,这是不开心了?可是你还这么小,人间的只狸奴都能把你叼走,让我如何放心!”
“我又不是鼠子,还能被狸奴叼?!”
小麒麟在玄嚣掌心里伸个懒腰,顺便打了个滚儿,小小的嘴巴轻嘟,两颊微鼓象小包子,奶乎乎的撒娇:
“玄嚣,玄嚣,让我去嘛,下面花都开了,可天界的花儿还才打苞,我想下去玩~”
“你呀,淘气!”
玄嚣揉着小麒麟圆乎乎的小脑袋,一脸无奈:
“什么下界的花儿开了?分明是下界的酒香在勾你肚肚里的馋虫了。这么些年,也不好好修炼,就这么小小一团儿,谁放心让你出门?!”
扶光瘫成只麒麟饼,在玄嚣掌心里叹气,他也知晓自家这样子招人,在天界尚有不少仙人神君仙子们拿了各种好物来拐他,何况下界?虽说他的武力不低,可却架不住那些热烈的目光灼人呀!
玄嚣看着小麒麟叹气,心中亦是不忍,毕竟小家伙是为留下陪他才陷在天界近千年未能轻离,好在这千年来他这天帝位坐稳了,余下诸事也料理清爽了,不如就如了小家伙的愿,外出一游。
只是这一游,似乎游得有些偏了。
柏麟帝君故作道心尽破,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就势作戏,只为将罗睺计都带走,免去三界一场大祸,即使是赔上自己的清誉及全部,也是再所不惜。
因此,那杯燃着修罗之火的毒酒他欣然接过,并举杯饮下,可是……
尽管在中天殿中诸者看来,柏麟帝君身浴魔火却浅笑如常,可柏麟帝君却分明未觉那修罗火焰触及到自己,甚至是连那酒~,他也是一口喝了个空。
且更奇者,他分明听到耳边有个奶乎乎的小声音在对他道:
“帝君,麟麟,你坚持住,玄嚣已开启了天道之眼,那些欺你负你的,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然后,在中天殿诸者眼中罗睺计都与柏麟帝君尽化灰烟,而天帝也长叹着 “这场千年酒局终有结果”时,柏麟帝君却在人间旭阳峰的秘境之中醒过来。
柏麟帝君方一睁眼,却同小麒麟对上眼,小家伙笑眯了眼,可可爱爱的奶乎乎嚷嚷道:
“帝君你可醒了,你都不知道外面乱成什么样了,妖与人成亲还拜巴子,难道他们不知道天律有定,人、妖不得结合,否则律犯天条,将受天谴,三界尽可诛之吗?”
第二十九章
番外之谁家少年郎(中)
小麒麟的声音奶乎乎的,他又小小的一团滚到柏麟帝君心手里打滚,那温热而绵软的小身子压在掌中,有种别样的温暖,让柏麟帝君那颗似被冰封的心也变得温软起来,不由自主溢开一丝笑意:
“小家伙,你认识我?!”
“您是柏麟帝君,天生神祇,本承位白帝却让天帝甩锅接下了不属于你的因果,还算计您的气运,以图他自己破界飞升。
这一切原本天道蒙昧并不晓,让他逃过一时,可如今玄嚣已然请动怀桑开启天道之眼,此后自是不同。”
小麒麟与璇玑初启灵智便呆在柏麟身边,于他们而言怀桑与柏麟都是父亲,而这大千界小千界所有的白帝或柏麟帝君都无不同,自然亲近。
而柏麟帝君心下亦然,对着小麒麟疼得不得了,他养大了应龙、腾蛇及四圣兽等,对小崽崽也就更心软,更无招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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