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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车里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今年要一块好好地来看爸吗？你为什么又要走？”
他垂着头，宋琼跟周纪年都看不清他的神色，宋琼抿了抿唇，没说什么，穿着高跟鞋的脚就要抬步离开。
周纪年知道他们母子俩之间有着心结，但是事情不应该在这个地方处理，也不应该在这个时间。
他抬手想拍拍周解的肩膀，可周解却猛地一抬头，宋琼看清周解那双眸子的蕴含着的情绪时，忍不住一怔。
不解、愤怒、悲伤……太多太多的情绪揉杂在一起，宋琼竟然有些看不懂。
“你眼里从来就只有工作，我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什么？爸他又算什么？你看到的永远都只有公司，我呢？你有在意过我吗？”
宋琼的脚步立时一顿。
“工作比我重要，项目比我重要，公司也比我重要，你的所有时间都分给了他们，那我呢？”
“我每次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不是空空荡荡的‘家’，就是永远在工作的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住宿吗？”
说完这句话时，周解眸中的情绪已经尽数沉入深处，而浮上来的，只有如寒冰般的冰冷。
“因为我受够了，无论我是住在学校宿舍还是住在那个所谓的家里，其实都是没有任何区别的，都是一样冷冷清清的。”，他一字一句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此时，周解的眼底已经变得毫无波澜，他定睛看着宋琼，像是想知道她能说些什么一样。
可宋琼却一语不发，她垂下了头，抬步朝着陵园门口而去。
一阵轻柔的秋风吹起，卷起了宋琼脚边的几片落叶，没人看见，她那已然变得微微通红的眼眶。
周纪年从周解说出第一句话时，整个人便是愣住，他没想过周解竟然会说出这些话，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宋琼已经抬步离开。
他自是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拍拍周解的肩膀，以示安慰。
周解现在是出乎意料地平静，连他自己都没想过，自己竟然是几乎毫无波澜地说出那一番话，看着宋琼远去的背影，他心里的那一盏微弱的灯光也彻底熄灭了。
墓碑前放着的那一捧白菊花，他看起来总觉得讽刺，向周纪年打了声招呼，就打算自己先回去。
周纪年却叫住了他，说：“你不要多想，也不要怨你妈，她已经尽力地做好母亲这个角色了。”。
可周解却是头也不回地走远，周纪年所说的话，也渐渐被风所吹散。
周纪年无奈，只得跟宋琼发了条信息：嫂子，周解他自己回去了，还是让他自己好好地想想吧。
等了许久，宋琼回了一句“好”。
周纪年看着母子俩人的相处，心里暗暗焦急，却也无可奈何。
一个性子要强，什么事都不愿说出来；一个又不愿去试着走近，尝试一下理解。
就仿佛两个永远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一样，若是不走出来的话，他们终其一生，都会被困在各自的世界之内。
周解漫无目的地在街头上闲逛，他地思绪不断地向外扩散，到了最后，却是想起了此时应该呆在学校里上自习的何忧。
早上八点，华阳高中的钟声响起，捧着点名册的老王准时地走进了图书馆。
当老王抬头环视一周图书馆时，图书馆内已经黑压压地坐了一大片人，那些都是过来上自习的住宿生。
何忧不久前刚到达图书馆时，座位已经被占得差不多了，他见上次自己跟周解翻窗附近还有位置，再加上坐在那附近的学生不多的原因，他就干脆在那里坐下了。
他这次带了好几本习题集过来写，刚坐下没多久后，老王就开始点名了。
“高二九班何忧。”
何忧举了举手示意自己在后，就低下头继续写题了。
“高二九班周解。”
“……”，图书馆内没人举手，老王又问了一遍：“高二九班周解在吗？”。
依旧是没人举手，老王只得去问何忧：“何忧，你知道周解去哪了吗？”。
何忧摇头说：“不知道。”。
无奈之下，老王就先记周解缺席了，打算一会自习结束之后再去办公室问问小陈周解今天的自习是不是请假了。
何忧低下头看向桌上摆着的习题集时，满眼都是题目，但却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盯着上面的字句出神。
图书馆内只有笔尖在纸张上书写的刷刷声，以及不时伴随着压得极低的交谈声。
不知不觉间，何忧抬起头看向了附近的那扇窗户，脑海中不禁想起了那天跟周解在这一块翻窗的事，思绪像是沉入了海底，久久无法浮上海面。
不知道坐在那发了多久的呆，一名学生打翻了水杯的声音终于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搞清楚自己刚刚到底在想些什么后，心中又是翻涌出一阵阵的烦躁，他随手抓起了丢在一边的手机。
没有人发信息给他。
“艹。”，何忧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他是不是有病？好端端的写题不好吗？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心中的那阵烦闷不断翻涌，宛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到了最后，他像是忍无可忍地站起了身。
“报告老师，我想去一趟卫生间。”
老王抬头看了眼走到自己面前的何忧，眯了眯眼，多年的教学经验让他忍不住用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了何忧几眼。
何忧看向老王的目光无比地坦荡，眸底波澜不惊。
老王盯了他一会后，才缓缓说：“快去快回，别想给我逃课。”。
何忧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逃课后就离开图书馆了，走进卫生间后，卫生间内寂静无声，这个时候，应该没什么人会来这一层楼的洗手间。
他径直走向了卫生间的深处，推开了最里面的厕格进去把门反锁后，从裤兜里翻出了那一盒薄荷味的香烟。
这几天他已经很少去抽烟了，抽烟对身体不太好，他不想让佟书媛担心，索性就打算找个机会戒了。
可此时他心中的烦躁无疑是再次激起了他心中的烟瘾，他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打开烟盒，盒内却只剩下了一根香烟。
“艹。”，这回何忧是直接低低地骂出了声，他最近都没怎么留意烟盒的烟的数量，看来一会下午的时候得去便利店买几包烟了。
香烟缓缓地燃烧着，一缕缕淡淡的烟雾从最后一个厕格中不断飘出，不过才五六分钟左右，一根香烟便是彻底地燃烧殆尽。
不知怎的，何忧重重地呼出口腔中的最后一口烟时，竟然被呛到了。
他忍不住弯身咳嗽：“咳咳咳……”，随便抬头把门锁扭开，好让烟雾散一散。
等到他整理好了身上所残留的烟味回到图书馆时，老王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怎么去了那么久？”
何忧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慌之色，而是平静地说：“老师我刚刚肚子疼。”。
老王闻言又用审视般地目光盯着他许久，确定他没有露出丝毫心虚后，才放他进去继续上自习。
在座位上坐下后，他看着眼前摊开着的习题集，精神终于能够好好地集中一下了，他抓起桌上的笔就开始写题。
窗户外不时吹拂而过的清风吹开了他习题集的封面，上面写着：一中高二数学重点复习题目。
……
在学校的食堂吃过饭后，他就离开了学校。
按着华阳的规矩，除了假期之外，住宿生只有星期六的下午才能离开学校。
何忧想着自己那已经抽完了的烟，就离开学校打算去便利店里买上几盒备用，可他跑了好几家便利店后发现，自己抽惯了的这种薄荷味香烟都给断货了。
原本打算放弃回学校的时候，他却想起自己上星期帮林耀清点便利店里的货物时，烟好像有不少。
何忧想着反正自己也出来了，索性就顺便去看看，再顺路回去看一下张彬。
踏进便利店时，门口上方依旧是传来了那一声机械的声音：“欢迎光临。”。
何忧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收银处站着的人，看清了那人的身影后，他不禁一愣。
那人看上去像是一名来兼职的大学生，眼生得很，想来应该是林耀新请来的兼职。
他永远都是很容易被别人代替的，无论曾经在别人看来，他多么重要都好。
何忧没说什么，像其他客人一样买了自己所需的东西后就离开了。
从便利店里出去后，他轻车熟路地拐进了附近的小巷，指间夹着的香烟才点燃没多久，他就看见一名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地走进巷子。
那人不断走近何忧，何忧也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是张国良。
何忧不打算跟他有什么纠葛，利落地掐灭了手中的香烟后就打算转身离开。
可偏偏张国良却也认出了何忧，他唇齿不清地大喊：“何忧！何忧你给我站住！”。
听见后边的声音，何忧的脚步没有丝毫要停下的迹象，反而越走越快起来，正当他快要走出这一条巷子时，张国良却是突然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何忧的衣摆。
张国良这么说都是张彬的亲生父亲，他现在已经彻底地搬出了那个地方，看在张彬的份上，他实在是不想再跟张国良有什么关系。
“你这个兔崽子可真是滑溜，上回我回去的时候你竟然不在，那个疯婆子又不肯告诉我你在哪……”
何忧闻言顿时猛地回头死死地抓住了张国良的衣领，喝问道：“你把张彬怎么样了？”。
张国良的酒在他碰见何忧时就已经醒了大半，他看着何忧双目染上了些许怒意，心里竟生出了几分得意，“我碰那个病秧子干什么？那个疯婆子倒是在那死命地拦着我。”。
“既然你不在，她又恰巧给我撞枪口上了，我索性就把她当成你的替代品了。”
说到这，张国良的语气一顿，随即脸上浮现出让何忧极其恶心的笑容说：“不过那婆娘叫得是真大声，老子耳朵都快被她给嚎聋了。”。
何忧却是懒得再跟张国良废话，直接朝张国良脸上挥手就是一拳，张彬不在这里，他动手不用有任何顾忌。
张国良没想过之前从未还手的何忧竟然会直接朝自己挥拳，他们两人现在的距离过近，再加上他完全没有防备的原因，脸上直直地就挨了这么一拳。
何忧的力度没有半分收敛，他打人的架势跟周解完全不一样。
周解是带着点戾气的，可他却是一片平静的，那种感觉不像是在打人，反而像是在处理一些微不足道的垃圾。
在张国立彻底反应过来之前，他脸上已经挨了何忧好几拳了。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高高浮起，眼角、唇角等地方都是已经淤青，甚至嘴角已经破了，点点血迹从中溢出。
何忧抬头看了眼巷子外边，这里随时都可能会有人经过，他也懒得再去跟张国良纠缠，干脆就把张国良狠狠一甩就打算离开。
可张国良竟然还不知死活地想抓住何忧的一角，试图再做出任何挣扎。
何忧自然不会让他如愿，侧身闪开后就走出了巷子。
原本想着换个地方抽烟的何忧在走出巷子后一抬头，见到迎面朝着自己走来的竟然是周解。
“你……”，周解有些错愕，他没想过竟然会这么凑巧地在这碰上何忧，他刚开口想问什么，就见到何忧身后的张国良潮何忧而去。
看那架势，显然是要对何忧不利，“小心背后！”。
何忧自是听到了后面那略显笨重的脚步声，现在又听到了周解的提醒，立马就反应过来。
下蹲，抓肘，一个漂亮利落的过肩摔就把张国良甩到了地上。
张国良被重重地甩到了地上，顿时便开始呻吟，“哎呦……”。
何忧没有片刻犹豫，上前扯着周解就匆匆离开了。
这是风水轮流转吗？周解禁不住地在心中暗想，之前开学当天就在巷子里被何忧碰见自己跟孙建伟打架，现在又刚好在巷子里碰见何忧跟别人打架。
这难不成就是所谓的缘分？
想到这，周解忍不住一声轻笑。
此时两人已经拐出了那条巷子，何忧也松开了周解的手。
“刚刚那人是谁？”，周解见何忧一副不太想说的样子，就自己直接开口问他了。
周解自问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但这一次他却忍不住地想问清楚这事，他隐隐地觉得，那人可能跟何忧会有什么关系。
而且，他心里暗暗地猜想：何忧的性格会不会跟那人有关系？
何忧没说话，而是抬头看向了周解的双眼，也许是因为自幼生长环境的原因，他善于洞察他人的情绪变化。
看见周解双眸的瞬间，他就可以肯定，周解他肯定是想到了些什么。
他心中暗惊，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点。
周解这人，实在是太过敏锐了。
何忧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就算自己不说，周解也有可能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张国良的身份。既然如此，与其让他在那瞎猜，还不如自己直接跟他说清，省的惹出什么麻烦给自己。
“刚刚那人……”，何忧顿了顿，才继续说：“是我继父。”。
听见这个回答，周解并不是特别地意外，但却也是微微地怔了一会。
也许是因为今天是于他而言无比特殊的日子，也许是出于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他的眉眼渐渐地变得柔和，眸底没有丝毫的怜悯，也没有同情。
何忧抬头与他目光交接的一瞬，或许是看不清周解眸底神色的原因，在他听清周解说出的那句话时，他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周解他说：“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爸的忌日。”。
他说出这话时，声音无比地轻柔，眼中也流露出了淡淡的悲伤。
那种悲伤很淡，那是经过时光沉淀的记忆，就像是烈酒般，时间越久就越香醇，可封在蜡中的酒，无论香气多么地醇正，都不会被他人所察觉。
周解没有错过何忧眼底泛着的错愕，他勾了勾唇角，自顾自地说：“我爸刚走那会，我周围的所有人都跟我说，我爸他是去做英雄了，做大英雄了，英雄会在天上看着我，看着我们，让我不要太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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