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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装修厨房的时候送了一套厨具，应该有擀面杖。”
伏字羲搬过来这里是近两年的事，被收进壁橱里的擀面杖包装没拆，还好好的没有发霉。玉离经在做饭方面的天分比伏字羲要强不少，一开始擀出来的饺子皮还大小厚薄不一，到后面却是已经熟能生巧，不说有多好，起码保持了个头平均。
而夸口自己擅长剁馅的伏字羲只是把肉和菜一起塞进了料理机就算完事。玉离经本也没打算伏字羲能帮上什么忙，没想到他对包饺子挺感兴趣，捏橡皮泥似的捏出来一堆奇形怪状的饺子，反衬得玉离经手巧得很。
虽然伏字羲包的饺子形状奇怪，倒是都没露馅，吃起来也都是合格的饺子味。玉离经咽下嘴里的水饺，后知后觉道：“饺子应该是明天晚上才吃吧？”
“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关系。”伏字羲耸了耸肩，“平时不也会吃饺子吗？”
“……说的也是。”玉离经偏头看了眼被伏字羲贴在窗户上的窗花，忍不住说：“希望我们以后每年这个时候都能一起吃饺子。”
伏字羲笑了笑，随口道：“就算不是这个时候，那也一样。”
……
明晚就是除夕，玉离经又仔细检查了一次资料然后点击了发送，随后关闭了电脑。他急匆匆地往外赶，一边还不忘检查一下自己的西装口袋——里头放着一个精巧的天鹅绒盒子，一看就知道是要送人的礼物。
手机从另一边口袋传出欢快地乐声，玉离经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打过来的。他笑着把电话接通，说：“那边着急要文件我只能过来处理，我马上就会回来。”
电话那头的人自然不会为此责备他，还语气愉快地说：「东西都准备好了，只等着你来包饺子了。」
“好。”玉离经应声道，缱绻的温柔几乎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他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冲电话那头说道：“先挂了，待会儿见。”
……
挂断电话，伏字羲拿着绢布将面前的奖杯又擦拭了一遍，誓要让“男主角”三个字足够闪亮。他那次喝醉酒和玉离经说了要再送他一个“男主角”的，可惜他过去拍烂戏的“名声”太响，没什么好本子会找上他还让他当主角的。这不，都蹉跎六年了他才终于拿到“最佳男主角”。
他拿奖的事玉离经是知道的，毕竟只要空闲时间看一眼手机总会收到相关推送，但他觉得送礼总是该有点仪式感，想了想找来一根缎带在奖杯上系了个蝴蝶结。
系完蝴蝶结伏字羲拿起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看了看，发现才过去五分钟，玉离经至少还得半个小时才能到，要是堵车还得更久。
自从玉离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伏字羲与他聚少离多的情况愈发严重。读书的时候好歹还有寒暑假，伏字羲也能抽空去学校找人。可玉离经毕业后和云忘归他们一起开了律师事务所，假期少不说还喜欢加班，伏字羲也不方便上事务所找他，两个人见面的频率估计得按月算。比如现在，伏字羲和玉离经就已经快两个月没见面。
伏字羲等人等得心烦，干脆窝在沙发里看起电视来，大概是因为他最近拿了奖，电视台竟然搞了个他的电影集锦，现在正在播放的就是他的出道作。
看着熟悉的画面，一些不愉快的记忆涌上伏字羲心头，他不由得眉头一皱，手掌在沙发上摸索着准备换个台，却不想一把把遥控器拍到了沙发底下。
……
距离除夕只剩几个小时，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出租车里却很安静，只有从收音机里传来的歌声。
歌曲放到下一首，玉离经不禁抬了抬眼。那首歌他很熟悉，是伏字羲五年前扮演继父的那部电视剧的插曲。那部电视剧反响不错，当初那个大叫被伏字羲气死的博主还专门做了期视频来夸他。但伏字羲不太领情，因为那人评价他演的角色是“欠教♂育的颓废大叔”。
伏字羲大概对“欠教♂育”不怎么在意，只是对“大叔”很有意见。
玉离经忍不住笑起来，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原来，已经过去六年了……
他和伏字羲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久得玉离经已经开始不习惯和伏字羲分离，久得他已经将过去十几年的空白都遗忘，只希望未来的日子都有伏字羲的身影。
玉离经一路上都在暗暗祈祷着不要堵车，没想到还是堵了车。他最近本就没休息好，车子走走停停，竟把他晃得昏昏欲睡。车里的歌声变成了催眠的曲调，窗外的景色也幻作了模糊的色块。玉离经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被司机叫醒的时候他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没有尽头的梦，至醒来那些梦里的场景便像是一个个易碎的肥皂泡，快速破灭消弭，不留痕迹。
他恍恍惚惚地付了车费下车，四周的建筑都是陌生的，不禁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他掏出手机看了眼，发现云忘归十多分钟前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离经，你知道吗？」
「君老师他回来了？」
「要不要出来见一面？」
亚父回来了？
他去了哪里？
玉离经晃了晃脑袋，像个刚睡醒的人步伐不稳，也找不到目标。
对了，我是要去找亚父的。
玉离经又往周遭看了一圈，随即往来时的路口走去。
我要向亚父问清楚，他真要那么做吗？
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等我长大……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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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离经记事后第一次和伏字羲见面是在他高二下学期期末。
夏日阳光焦灼的午后，他坐在伏字羲那辆安装了单向玻璃的豪车里，听他说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车里的冷气太足，让玉离经不由得手脚发凉。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确实常常会幻想某天他的亲生父母出现在福利院，眼眸湿润地将他抱进怀里带他回家。但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早就对此不抱希望，更何况他现在在君奉天身边生活得很好。他对找到亲生父母并无执念，自然，对伏字羲的突然出现有惊无喜。
面前保养得当又穿着考究的英俊男人对玉离经来说既是熟悉也是陌生。伏字羲是个明星。是明星，不是演员。层出不穷的绯闻远比他的作品更为人熟知，就连对娱乐圈并不关心的玉离经也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在电视上活跃了快二十年，玉离经从未将他往“自己的生父”这一身份上想过，太荒谬了。
“伏先生，你或许认错人了。”玉离经语气平淡，内心却是聒噪得厉害，就像盛夏里吵闹的蝉。
伏字羲对他这反应并不意外，微笑着说：“你如果不信，我们可以去做亲子鉴定，很快就会出结果。”
亲子鉴定的结果与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在同一天送到了玉离经手里。然后，他和伏字羲见了第二次面，答应了伏字羲要带他离开的要求。
伏字羲没想到玉离经会答应得这么干脆，于是也投桃报李地满足了玉离经开出的条件——不干涉他的生活，依旧保留他现在的姓名。
高二的暑假过去，步入高三的玉离经已经从君奉天的养子变成了伏字羲的“养子”。这件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君奉天尊重玉离经的选择，也不是会对外张扬的性格。而伏字羲作为公众人物，也在此事上选择了保密。
君奉天并没有在这件事追问太多，更没有责问其中的理由。这让玉离经很是矛盾，一方面他确实不想过早地让君奉天发现他隐秘的心意，时机不够成熟，他还没有成年，不能独当一面，不足以让君奉天把他从“儿子”的身份放到“男人”上去。而另一方面，他隐隐地希望君奉天能多少察觉到他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心思，希望以此试探君奉天对这件事的态度。
但君奉天终究只是要玉离经一再保证这确实是他自己的真实想法，他真的想要与君奉天解除收养关系，回到亲生父亲身边。
这当然是真的。他与君奉天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那一份文件像是绳索牵绊了他们。可自从玉离经清楚自己心里对君奉天的感情并不仅仅是亲情后，他们之间的收养关系就成了束缚玉离经的枷锁，且因玉离经的感情生出了利刺，生生扎进他的血肉，他越是不想松开两人的联系，那刺就扎得越深。
伏字羲的出现给了玉离经另一种选择。让他有机会摆脱养父子的荆刺，以另一种关系与君奉天重新建立联系。只要等到他成年，一切都会变好。至少，玉离经在当时是这么想的。
他搬到了伏字羲的高档小区里，上学的路程远了一倍，于是很自然地选择了住校，一周、甚至一个月才回去一次。他与伏字羲的父子关系可谓是有名无实，但这种疏远的距离对玉离经来说最好不过，直到寒假来临，他不得不在伏字羲的房子里与伏字羲朝夕相处。
他的生父最近又爆出了绯闻，而且对象还是个有夫之妇。为了避风头，伏字羲最近推了所有社交活动，整天宅在家里看电视。还很是自恋地在看自己以往出演的作品。
伏字羲的出道作是一部小成本的爱情文艺片。那时他才玉离经现在这个年纪，模样很是俊俏，但与玉离经并不相像。如果不是亲子鉴定，玉离经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与伏字羲真的是父子。
电视上正演到尺度颇大的一段，伏字羲几乎不着寸缕地覆在女演员身上，镜头毫不遮掩地特写他身上的一滴汗是怎么从紧绷的肩膀淌过下凹的脊背，流进颤抖的股缝。这组镜头拍得很美，而伏字羲后来拍的烂片太多，这部出道的作品反而成了值得一夸的佳作。
玉离经上初中时和几个男同学在一起看过，当时起头的男生神神秘秘地把碟片放进了播放机，仿佛是在做什么冒险。文艺片的剧情对当时的他来说晦涩难懂，那一段露骨的情欲戏给玉离经的印象也不深，他记不起当时是什么感觉，但现在尴尬的情绪倒是十分鲜明。
半躺在沙发里的伏字羲发觉了路过的玉离经，抬起一只手晃了晃，不正经地说：“我儿，早啊。”
已经快十一点，绝对算不上“早”，但玉离经还是回了声：“早，父亲。”
那两个字从他舌尖轻飘飘地逸出来，没什么感情，不算恭敬，也没有嘲讽。玉离经对伏字羲那些花边新闻已经见怪不怪，他只想平稳地过完剩下的半年。等他参加完高考进入大学，他和伏字羲的关系就会更加疏远，这些事情自然也与他没半点关系。
伏字羲大概也清楚他的想法，但并没有太过干预，他太忙了，忙到过去了十七年才找回玉离经，一切都为时已晚，他和玉离经怕是没机会做成正常父子。
玉离经在厨房里热了一杯牛奶，出来时伏字羲已经没再看那部电影，而是在看娱乐八卦新闻，不过主角依旧是他。
“这张照片拍得真够难看的。”伏字羲如此点评道，一双惑人的眼睛朝玉离经看过来似乎在寻求他的赞同。
“你只有这个想法吗？”玉离经垂着眼喝了口牛奶，有点烫，让他舌尖发麻。
“那为父该有什么想法？男欢女爱、逢场作戏，不是天经地义吗？”伏字羲不以为意地说。
玉离经抬起头，目光落在电视上明晃晃的“偷情”二字上。他感觉羞耻，也感觉愤怒，为自己，也为自己从未逢面的母亲。尽管已经对伏字羲的这些破事习以为常，可还是做不到毫无感觉。
“有时候我会想，你有过真心吗？父亲。”玉离经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或许是因为他刚起床心情十分不好，或许是因为那些嘲弄的字眼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继续不留情面地问：“你对我母亲也只是‘男欢女爱、逢场作戏’吗？”
伏字羲的笑容僵持在了脸上，他盯着玉离经碧波似的眼睛，听着对方继续质问他：“正因为如此，你等了十七八年才来找我？你是突然想起自己有个儿子了，还是为了寻求心理安慰？”
伏字羲不在意地笑了一声，按停了电视，用着哄小孩的语气说：“我儿是觉得我找来得太迟了吗？为父会补偿你的，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你。”
“不需要。”玉离经呼了口气，摇着头说：“我早就不需要你了。”
在君奉天成为他养父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再需要另一个“父亲”。
“是啊，你只需要你那个养父嘛。”伏字羲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你不想只跟他做父子，所以才跟着我过来不是吗？”
被戳穿了秘密的玉离经不由得脸色发白，继而羞窘得满脸通红，他太年轻，也太不会隐藏，他那些心思在久经情场的伏字羲面前无所遁形。他不想否认自己对君奉天的感情，却也不想在伏字羲坦诚真心。
见玉离经不说话，伏字羲笑意更盛，蛇似的攀上沙发背与玉离经四目相对。
“不妨告诉你，你的亚父最近正在相亲。他父亲的公司陷入危机，他得通过商业联姻找个好助力帮忙，但那不会是你。”伏字羲似乎终于找到了玉离经的痛点，要将自己刚才被质问的不愉快锱铢必较地回报给玉离经，继续喋喋不休道：“你年纪太小了，他可从来没把你当做‘男人’来看。等你长大，他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玻璃杯连同结了一层奶皮的牛奶一齐被玉离经一言不发地扔进了垃圾桶，乳白的液体泼洒在沙发一角，未等坠落在地，玉离经已经抓起挂在置衣架上的羽绒服冲出门外。
伏字羲没有出言阻止，他兴趣缺缺地躺回了沙发，不过十多秒又站了起来，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砸向了画面静止的电视机，碎裂声中一个小小的碎片飞溅过来割伤了他的侧脸。尖锐的刺痛令伏字羲稍稍回过了神，做明星最重要的可能就是他这张脸了，可他现在没心情处理伤口，反正最近没有通告，干脆又躺了下来，任由溢出来的鲜血流进他的脖子又渗进衣领。
天气很冷，玉离经虽然套了件羽绒服但只穿着睡裤的双腿还是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他抓着手机在网上搜索新闻，脸色愈渐难看起来。
他本就对那些捕风捉影的娱乐新闻不感兴趣，再加上升入高三学业紧张，而且伏字羲又是其中的常客，他更是不乐意去看。要不是伏字羲今天和他提起，恐怕他得等到收到君奉天的结婚请柬才知道这件事。
不，也许君奉天并不会给他寄请柬，他们已经毫无关系了。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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