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真是看错?顾衍芝为何反口?蒋愿脑海中疑云密布。
突然顾衍芝猛地抬头,直勾勾死盯着宣蓁:“你敢赌天雷咒发誓吗?”
“嗯?”蒋愿看向顾衍芝,一下撞进他黑黢黢的双眸。
蒋愿怔怔,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烈烈怒火中夹杂着哀伤,那满满的哀愁和悲伤,简直要溢出来,淹没自己。蒋愿不知为何,骤然心悸。
宣蓁一愣,立即反应过来,轻笑道:“我为何不敢?”
“好,那你发誓,”顾衍芝一字一顿,“蒋愿必能进入海皇秘境,洗髓伐骨全身而退,否则你九雷轰顶,神形俱灭,尸骨无存,死无全尸,不得好死。”
蒋愿一惊,这誓言相当狠毒。天雷咒为天道至高的咒言,发咒之人与天道订约,蕴天道法则之内。若有违背,天降神罚,身灭道消,不践不休。
“你……”宣尘香瞪着顾衍芝,简直想同他打一架。
宣兰真皱眉,“你过了,顾衍芝。之前阿姐就同蒋愿签过契约,阿姐不会毁诺,你不用……”
“若宣蓁问心无愧,怎会不敢发毒誓?”顾衍芝呛声。
“……”
确实,蒋愿思索,许多事透着蹊跷,魔修一事未有定论,不知底细。细节按下不表,蒋愿目的在海皇秘境,宣蓁诡计多端,若她发誓再好不过。
蒋愿若有所思看着宣蓁,等她的表明态度。
“我敢。”宣蓁微笑。
“没必要……姑姑……”宣尘香开口阻止,宣蓁摇摇头,她心中自有考量。
只见她举三指对天,轻飘飘道:“我宣蓁对天道发誓,蒋愿必能进入海皇秘境,洗髓伐骨全身而退,如有违背,我遭九雷轰顶,神形俱灭,尸骨无存。”
说罢默念咒言,半空中隐隐显现淡蓝色图案,正是与天道缔誓的证明。
“可以吗?顾修士。”
顾衍芝冷笑一声,拉过蒋愿就要离开。
宣蓁望着二人背影,突然开口:“顾衍芝,你不该回来。”
蒋愿奇怪地回头,顾衍芝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是加快了脚步。
第089章 胭脂印
蒋愿对二人的谈话内容十分好奇,顾衍芝却绝口不提,一副回避姿态,蒋愿只好作罢。
那之后,顾衍芝再没剖析过宣蓁的计策,更不逼蒋愿离开。就算蒋愿猜疑宣蓁,与顾衍芝交流,他也支支吾吾,随即岔开话题。
只要一提宣家或是秘境,顾衍芝就脸色阴沉,十分抗拒,蒋愿甚至能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苌腿∗铑阿咦追文证理
蒋愿直接了当地问过,顾衍芝只说不愿再提这些烦心事,揣测推理很累很累,他想轻松几天。
离进入海皇秘境还有几日,分别近在眼前,顾衍芝只想和蒋愿腻在一起,不想在多余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蒋愿也是如此。
顾衍芝带着蒋愿四处闲逛,游山玩水,赶不回去就宿在荒郊野外,几乎将俪珠岛走遍。
月朗星稀,二人找到个破庙。铺好草席,蒋愿枕着顾衍芝的臂弯,胳膊搂着他的腰,腿搭在他身上,脸贴着顾衍芝的锁骨,好似两个人长在了一块儿。
顾衍芝慢慢抚摸蒋愿的长发,偶尔亲吻蒋愿额头。
“我好想你。”蒋愿嘟囔几声。
与顾衍芝不欢而散后,蒋愿愈来愈后悔和愧疚,思念一天重于一天,到后来只记得顾衍芝的好。
二人间的矛盾,以顾衍芝退一步而告终,蒋愿一想到顾衍芝逼宣蓁发誓,就满心欢喜和浓情蜜意——他居然如此珍视我。
顾衍芝默默无言,蒋愿知道他虽然妥协,但还在生气,只挑些好听的话来哄他。
“等一切结束,就照你说的,我们找个地方隐居。什么白鹭黑鹭,尽管看个够……”
“不可能了,”许久,顾衍芝淡淡道,“我要走了。”
“除了我身边,你还想去哪儿?”
蒋愿脸上有点挂不住,只当顾衍芝脸薄嘴硬,还在气头上,以后多哄哄就好,便没往心里去,依旧喋喋不休未来的计划。
顾衍芝再没开口。
后来蒋愿回想,事实分明摆在眼前,他当时真的没有预感吗?未必。
只是他正窃喜于顾衍芝的付出,或许内心深处殷殷期盼顾衍芝付出更多。与其说他被蒙蔽了双眼和心,不如说他爱得浅薄。
顾衍芝辟谷多年,这几日却屡屡破戒,修士不知饥饱,他几乎将俪珠岛所有食肆吃了个遍。
有天二人走过玲琅长廊,碰到糕点铺的女人们,她们认出蒋愿和顾衍芝是宣兰真的朋友,热情地邀请二人进屋喝茶。二人盛情难却,吃了茶,还带走许多糕点。顾衍芝边走边吃,没一会儿点心全进了肚子。
尝过美味珍馐,顾衍芝走进成衣店,挑了几身花团锦簇的衣裳,等他换好出来,蒋愿笑得打跌,实在是不衬顾衍芝的气质,相当轻佻。
顾衍芝长叹一口气,“我年少时喜欢花花绿绿的直裰,但被我父亲呵斥一顿,就歇了心思,只穿些素色衣裳。”
顾衍芝也忍不住笑了,“看来我父亲总是对的。”
蒋愿温柔地看着顾衍芝,就算衣装轻佻,他也是俊美的,凤眼朱唇,额间一道胭脂印,妍丽无双。
顾衍芝换回旧衣,但还是买了一件花里胡哨的新袍,让裁缝量好尺寸,改衣后送到宣宅。
晚餐吃过佛跳墙,顾衍芝走上天桥,将各色杂耍把戏统统试了一遍,皮影戏、爬竿、耍中幡,走马灯……人家不让他乱玩儿,他付钱都要试试,和班主一通扯皮,乐得蒋愿哈哈大笑。
有一次晚上回去被宣兰真堵到,问怎么不叫他一起?蒋愿有些尴尬,含糊约好明天。顾衍芝当下不表,一回屋坐在床上便开始默默流泪,蒋愿手足无措。隔天早上鸡还没叫,二人作贼一般,瞒着宣兰真偷偷出门。
瓷器堂中,蒋愿看中一对鸳鸯茶盏,正好一人一杯,刚要掏钱,顾衍芝却按住他的手,“不用了。”
蒋愿愣住,没想到顾衍芝会拒绝,从前他最热衷于买成双成对的礼物。
“怎么了?”
“等你回来再买吧。”
蒋愿转念一想也没错,自己洗髓伐骨成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茶盏落灰,顾衍芝睹物思人,也不大好。
最后一天傍晚,二人坐在礁石上,看向漆黑海水中的亦悔崖。
“秘境入口就在亦悔崖上。”蒋愿手指前方。
海风吹拂,发丝粘在顾衍芝唇角,“那就是亦悔崖?”
“对。”
顾衍芝怔怔看了半晌,“真是好名字。”
为,悔,不为,亦悔。无论如何选择,都会后悔。
蒋愿望着亦悔崖,心情激动。明天!明天他就能摆脱炉鼎之躯,变回正常人,再不用遭人侮辱!任人欺凌!
晚霞映红了蒋愿的脸庞,顾衍芝看着他渴望的神情,捏紧了指节。
“蒋愿,秘境危险,你要小心。”一道残阳铺水中,顾衍芝语调平淡,神情淡漠。
日头一落,海风渐凉,突然顾衍芝松开紧搂蒋愿的手臂,从自己腰间解下一枚玉佩,塞到蒋愿手中。
“这个你拿着。”
蒋愿拎起玉佩,刻着牡荆花纹——是楚晴的遗物。
蒋愿惊诧,“这我不能收。”
“你拿着吧,”顾衍芝看向漆黑的海面,“如果我娘亲活着,她会喜欢你的。”
蒋愿喜滋滋收进怀中,“等我回来,我要去祭拜你娘。”
“好。”
顾衍芝沉默片刻道:“等你回来,我父亲也不会再……你要是碰到危险,可以拿着玉佩找他。”
蒋愿扭过头冷哼一声,顾衍芝苦笑。
大概是快要得偿所愿,蒋愿气消得很快,假装恶狠狠道:“干什么,想让我原谅你爹?我告诉你那可不容易,你不要以为你面子很大,我可不要住在泽沧派,我的房子里只能有我们两……唔……唔……”
顾衍芝一把抱紧蒋愿,啃咬他的嘴唇,蒋愿反应过来,凶巴巴地回吻。
后来蒋愿一直在想,他到底是因为迟钝所以听不出顾衍芝的话外之音,还是下意识选择了忽略,毕竟,如果他戳破,就等于亲手扼杀自己的愿想。
他想为自己脱罪,却始终不安。
海风中,两人交换了一个绵长的亲吻。
蒋愿曾经以为,这个吻是不舍,是留恋,后来他才明白不是。顾衍芝已收回对他的依恋。
蒋愿窝在顾衍芝怀里昏昏沉睡,顾衍芝彻夜难眠。
他捏捏腰间锦袋,那锦袋鼓鼓囊囊,收着刻有二人名字的印章、仙鹤玉珏、玲珑骰子……各式各样的定情信物,另一半被蒋愿扔了的、没扔的,都在这里。
他有很多。
是啊,他从前有很多。
自来到俪珠岛,太多谎言与欺骗,一切都在失控,都在跌落深渊。
顾衍芝拉开锦袋,一件一件扔进大海。
天亮了,顾衍芝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蒋愿,你有多自私,我就有多爱你。”
第090章 悔
下线预警,为了不被骂得狗血淋头,我还是剧透一下,会再次醒来的!
大概类似于丘比特和普塞克【不是】
被迫和老顾成为【合作?】关系
朝霞万丈,蒋愿眼皮滚动,睫毛颤抖,逐渐清醒。
“你醒了?”顾衍芝声音沙哑,“那走吧。”
蒋愿边揉眼边点头。
顾衍芝一夜未睡,脸色苍白如纸,而令蒋愿惊奇的是,顾衍芝眉间殷红的胭脂印不见了。
蒋愿捧着顾衍芝脸颊,左瞧右瞧,甚至朝他额间吹气,顾衍芝不自在地挣脱。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顾衍芝清清嗓子,“可能是没休息好。”
蒋愿脸色微变,想起顾衍芝的旧疾——楚晴曾遭歹人毒害,顾衍芝从出生起就自带血毒。之前顾衍芝旧毒复发,眉间胭脂印红得骇人。
蒋愿忧心道:“我们去看看大夫。”
“寻常人医术不精,我得回泽沧派找蔡医师,”顾衍芝停顿一下,“我先送你进秘境,宣蓁他们该等不及了。”
蒋愿想想同意了,叮嘱道:“一定要去看大夫,别不当回事。”顾衍芝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朝东岛崖边走,他们要用滑索溜向亦悔崖。
崖边海风大而急,明明早晨还阳光晴朗,此时却天色暗淡,一片灰蒙蒙,空气沉闷,成群的海鸥低空盘旋。
“是不是要下雨?”蒋愿嘀咕道。
“可能吧。”
蒋愿系好腰间绳索,又帮顾衍芝摆弄。准备完毕,蒋愿握紧粗大的结扣,正要向前冲荡,却突然被顾衍芝从背后抱住。
蒋愿诧异地眨眨眼,问道:“怎么了?”
顾衍芝沉默,手臂越抱越紧,不知为何,蒋愿的心奇异地安宁下来,他突然希望时间暂停,永远享受这个拥抱。
两人静静依偎许久,顾衍芝闷声道:“蒋愿,你从前说,如果我是炉鼎,你也会替代我。”
不知顾衍芝何意,蒋愿茫然地点点头,“没错。”
顾衍芝声音颤抖,“好。”
察觉到顾衍芝的不安,蒋愿手足无措,顾衍芝在怕什么?难道怕自己还喜欢师姐?蒋愿心中失笑,这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
不过确实,若洗髓伐骨成功,自己变回常人,顾衍芝难免多心,得给他更重的承诺。
蒋愿转身回抱安抚,“不止这样,顾衍芝,如果是你,我愿意为你献出生命。”
顾衍芝瞳孔微微放大,眸中微光却转瞬即逝,他深深地看了蒋愿一眼,像要把他刻进脑海中。
顾衍芝松开蒋愿,攥紧双手,他一扭头,声音中隐藏着极大的痛苦,“走吧。”
蒋愿没有听出来。
两人落地亦悔崖,宣蓁和宣兰真已等候多时,亦悔崖下浅海中,宣尘香带着不少鲛人沉沉浮浮。
天气更差了,海风凌厉,黑云压顶,群鸟凄鸣。
宣蓁迎上前来,径直走向顾衍芝,顾衍芝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恐惧,脸色煞白如纸,身躯颤抖,喘息渐沉,他缓缓伸出手。
顾衍芝犹豫了,他想缩回手,但已来不及,宣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掌。
一道白光闪过,宣蓁手中捧着一颗宝珠。那宝珠纯白无暇,就算周围阴沉昏暗,依旧流光溢彩。
顾衍芝趔趄一下,蒋愿立马扶住他,心中腾起不好的预感,拧眉问道:“那是什么?”
顾衍芝轻轻推开蒋愿,“没事。”
蒋愿心头不由得涌起焦躁、忧虑和惊疑,周身汗毛竖起,仿佛大祸临近。
顾衍芝温柔地抚摸蒋愿后背,“真没事,本来就是宣家的东西,物归原主罢了。”
宣蓁举起宝珠,迎着微弱的天光,细细观察其中流动的纹路。这么多年,宝珠——不,暠珠终于又回到宣家手上。
这是鲛族的圣物。
她不由得想起陈年旧事。当年宣母因为楚晴抑郁寡欢,宣父为说服宣母接受楚晴,发誓不会与楚晴留下子嗣,威胁宣母的地位。
宣父为表诚意,亲手喂楚晴喝下剧毒。若怀胎生子,必一尸两命。
血海家仇,经年侮辱,楚晴为找到杀父证据,忍辱负重。一朝逃脱,却与顾沧澜珠胎暗结。
为救发妻,顾沧澜屠尽俪珠岛后,抢走暠珠,但暠珠只能救一个人——楚晴选择了顾衍芝。
宣蓁讽刺一笑,收起暠珠,对蒋愿道:“吉时已至,可以进秘境了。”
蒋愿回头看顾衍芝,满脸担忧,顾衍芝微微一笑,推了推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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