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愿怔怔望向她,泪水浸湿衣领,心中一遍遍呼喊……
师姐……师姐……
他丧失了一切语言和思考,全凭本能在不停地呼喊:师姐!
薛明珠收起雪玉带,目光飘落在蒋愿身上,轻柔若羽毛。
“就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吧……”
她温柔地笑着,决绝地转身离开。
薛明珠站在高处,狂风猎猎,俯瞰冲破山门的魔修。
一如多年前,家破人亡,谢霁寒从血海中,救下年幼的她。
她这一生,是炉鼎、是遗孤,是衔环雀……仇怨恩德,身不由己。
她终究没有辜负谢霁寒,她是他最听话的门生。
养育之恩已报,薛明珠想,下辈子,再不要作师徒了……
不是亲姐弟,之前的有歧义,已经修改了
第112章 所求
定身咒效用一过,蒋愿来不及细想就冲出了秘境。
虽然已非炉鼎,但久未修炼,身体已大不如前。蒋愿用尽全力奔跑,肺部肿胀疼痛得厉害,风箱一般粗喘,上气不接下气,嗓子眼一阵血腥气。
他不敢停下来,他要尽快找到薛明珠,他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怕……
薛明珠离开时最后的表情,静谧、洒脱、无畏……就像要去……赴死……
不要……千万不要……师姐!
直到蒋愿碰到第一具尸体,他遽然一惊,停下脚步。
蒋愿认得他,是孙师叔的大弟子,从前二人常常比武过招。
此人周身萦绕魔气,爆体而亡,七窍流血,眼珠子滚到一边。蒋愿忍着干呕,蹲下身试此人鼻息,已然断气。
一滴汗从额头滴落,蒋愿这才发觉,四周气氛诡异,静虚派发生了不得了的祸事。
蒋愿打了个哆嗦,寒毛直立,警觉万分,他想起薛明珠的话,“师弟,师尊死了。”
谢霁寒一死,魔修必然会攻上静虚派。
后山离静虚派天门甚远,这里都出现了尸体,那岂不是……
蒋愿不敢深想,不安和惶恐在心中渐渐弥散。
我的剑呢?我的所求剑。
秘境中他浑浑噩噩,谢夷铮怕他伤了自己,早将他的剑收走。
蒋愿想起薛明珠给他的储物戒,果然剑在其中。
他握紧剑柄,“铮”一声拔出剑身,寒芒凛冽,他弹弹剑刃,金声鸣颤不休。
银亮的剑身映出他的双眸,他的所求剑回来了,他的“所求”也回来了。
远没有结束。
蒋愿记得清楚,真正从混沌中将他惊醒的,是谢夷铮的一句话——“你若还想见他,就醒来吧。”
曾经他执念于摆脱炉鼎,后来他绝望到无念无求,到如今他的所求只剩顾衍芝。
这世间他还有留恋,还有所求,有所求就舍不得,舍不得就放不下,放不下就不得解脱,就得忍受折磨。
储物戒中不止所求剑,看到其它物品,蒋愿微微一愣。
经薛明珠收纳,戒指中除了所求剑,还有牡荆玉佩、仙鹤玉珏、一双黑皮短靴和灵石等。
牡荆玉佩、仙鹤玉珏都是顾衍芝所赠,物犹在,人已逝,蒋愿心尖猛然绞痛,许久才平复。
而黑皮短靴……针脚细密,正是薛明珠的手艺。
蒋愿立刻想起,这双短靴,在他代替薛明珠换为炉鼎的那天,师姐刚刚缝好,还叫他试一试。
可蒋愿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就像滚滚的车轮,奔流的长河,推着人向前走,无法回头。
霎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物是人非,蒋愿狠狠抹一把脸,长长呼一口气。
剑在手,他心定许多。
他没有时间伤怀,顾不得安置尸体,蒋愿提起剑继续向前走,他要尽快弄清现在的情况,还要尽快找到薛明珠。
蒋愿小心翼翼藏匿身形,躲在石头大树后,避免碰上魔修。他预感到大事不妙,可没想到情况如此糟糕。
越往山下走,蒋愿愈发不安,他的神经越绷越紧,紧张得直咽口水,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惊肉跳,胸闷到喘不上气。
一路上尸体越来越多,血涂满地砖,渗入砖缝,石阶上满是残肢断臂,被魔气撑爆后,肠子内脏统统流出来,摊满一地,宛如炼狱。
蒋愿的心越来越凉,越来越慌,恐惧包裹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手冷汗,心脏“砰砰”乱跳。
死亡阴沉的气息笼罩着静虚派,蒋愿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翻找过去。
孔师弟、李师兄、周师妹、孙师叔……
没有薛明珠——没有就好。
一开始蒋愿还擦干净尸身的脸,一一辨认死者,希望有人活着,若确认死亡,他便收集信物,想着今后告知死者家人,收尸安顿。
然而到后来,他已近乎麻木,毫不犹豫地翻动,只要不是薛明珠,就去掰下一个。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静虚派……难不成都死光了?
蒋愿不是没见过血腥场面,屠杀鲛人时他毫不手软,可如今死在眼前的是他的同门——曾经一起练剑、修道、玩乐的同窗。
该死的!谢夷铮呢!谢夷铮呢?!他死哪儿去了!
有他在,静虚派绝不会沦为如此惨状。
他那么恨谢夷铮,但此时,竟希望看到他。
蒋愿突然看到一具尸体,穿着好似华师叔,他翻过僵硬的身躯,正是华阳林。
蒋愿抱起华师叔的上半身,触手冰凉,即使不抱希望,他还是探了探华阳林的脉搏——什么都没有。
蒋愿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然而马上,他又强迫自己站起来。
他左手一把攥紧握剑的右手手腕,抑制不由自主的颤抖。
别看了!冷静!别怕!向前走!蒋愿朝自己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顾沧澜!
那个叛徒!长腿´老阿姨追“更整[`理
即使被他强奸,蒋愿都没有如此愤怒,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千万只蚊子飞舞。
怒气驱赶走了慌乱与恐惧,蒋愿提起剑,狠狠闭眼又睁开,再不看满地尸体,埋头向前走。
静虚派一道活水环绕山脚,终于在水边,蒋愿找到了薛明珠——
薛明珠的尸体。
一路上血流成河,蒋愿已预料到最坏的结果,只是心中仍抱有一丝渺茫的希冀,到了此时此刻,他依旧不愿相信。
他头晕目眩,浑身血液片片冻结,发狂一般奔过去抱起她。
薛明珠尸身完好如初,在魔气入体前,她已拿白露剑自我了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漫漫无垠之水,终将他与她永隔。
蒋愿紧紧地抱着她的尸体,那样紧,像把她揉进身躯里,化为一体。
为什么他总在失去?
他把头埋进尸体僵硬的肩窝,心中却异样的平静,无悲无泪。
失去太多太多,哭过太多太多,他早已麻木,不会流泪,也不会疼痛。
他紧紧地抱着薛明珠,一直抱着,像小时候那样依赖她。
他知道只要一松手,他就会永远失去她,像失去顾衍芝一样。
他就想这样抱着。
他对外界一无所知,直到一把冷硬的剑柄挑起他的下巴。
蒋愿怔怔抬头,不知什么时候,他四周围了一圈魔修。
为首的正是顾沧澜。
蒋愿瞳孔一缩,猛然拔剑,电光石火间,一道锋芒毫不犹豫地刺向顾贼。
顾沧澜镇定自若,面不改色地闪开,其他魔修见状,纷纷挥剑封锁蒋愿。
“别伤着他,”顾沧澜不紧不慢道,“你们魔尊交代过,留活口。”
第113章 魔尊
“老不死的!臭王八!叛徒!”
蒋愿不敌魔修,被缚仙锁捆住了手脚,一个魔修扛起他走向山门。
“呸!顾沧澜你个死蛆!臭虫!泥猪!疥狗!”
蒋愿不能动弹,嘴里倒是颠三倒四骂个不停。
一名魔修被逗乐了,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大概也觉得堂堂泽苍派掌门沦为走狗,十分可笑。
顾沧澜瞟了他一眼,紧接着,这名魔修睁大双眼,胸口飙出血雾,缓缓倒下,死不瞑目。
其他魔修见状如坠冰窟,一律恭敬地低头,噤若寒蝉,唯有蒋愿不管不顾依旧叫嚣。
“败类!厚颜无耻!你早晚不得好死!”
顾沧澜面无表情,弹出一道指风,扛着蒋愿的魔修踉跄一下,把蒋愿摔了个底朝天。
那魔修蹲下身,想继续背起蒋愿,却被顾沧澜冷冷阻止,“让他自己走。”
顾沧澜牵起绳子,遛狗一样,脚步愈发迅速。
蒋愿趴倒在地,被拽着拖行,不一会儿关节处的衣物就被蹭破,尘土飞扬,飘进他眼里嘴里,即便如此,蒋愿还要破口大骂。
他已经憋了很久了,以前隔着顾衍芝,顾虑太多,如今总算能骂个痛快。
“老东西!顾衍芝怎么会有你这种父亲!你个人渣,贱种……”
顾沧澜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一把攥起蒋愿的衣领,硬生生把他从地上提起来。
顾沧澜的声音像淬了毒药的寒冰利刃,“蒋愿,你最没有资格提顾衍芝。”
蒋愿一愣,随即反驳道:“你更没有资格提他,如果不是你强迫我……”
顾沧澜冷笑一声,“呵,我没有强迫你,你就不会拐带顾衍芝?可笑,就算没有我,你为了你自己,也会去俪珠岛,也迟早会害死他!”
“我……我……”蒋愿眼圈通红,说不出话。
顾沧澜嫌恶地看着蒋愿,“之前还跪在我脚边忏悔,现在却是嚣张得很,怎么,觉得我顾沧澜虎落平阳,连你也能上来踩两脚?”
顾沧澜狠狠把蒋愿掼到地上,收回缚仙索,化作长鞭,雷霆霹雳般抽向蒋愿。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顾衍芝,你又为他做过什么?”
一鞭子劈下来,爆出破空脆响,蒋愿上衣被抽烂,白皙的后背瞬间肿起一道红痕,蒋愿抱着头,痛得不停打滚。
其他魔修面面相觑,但没有人阻止。
顾沧澜恨到牙痒痒,劈头盖脸一顿猛抽。
“贱人,要不是你害死我儿,我也不会和魔神交易,静虚派这些人也不用死。”
蒋愿咬破了嘴唇,渗出一丝血迹,顾沧澜抽够了,提着蒋愿头发,把他从地上拧起来。
“看看,你就是个祸害,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不是……不是……不是我……
蒋愿神情恍惚,浑身破破烂烂、体无完肤。顾沧澜懒得再捆他,提起他向山门走,其余魔修幽灵一般跟着。
一路上蒋愿一言不发,也不挣扎,再没骂过顾沧澜。
山门前,停着一辆精致轩昂的马车,前后各八名轿夫,好似一间玲珑小屋,罩着蝉翼般、金灿灿的纱帐,象牙伞盖垂坠白金流苏,风吹过,伞下水晶铃铛叮叮作响。
车内,两名穿着暴露的美娇娘,一左一右尽心服侍榻上的男子。那男子懒洋洋地侧卧着,左侧美人喂他一颗葡萄,右侧美人持扇送风。
此人红衣黑靴,乌发雪肤,生得月容仪俏,眉间一道血色魔纹,两边脸颊各生三道魔纹,妖异非常,正是魔尊云绛。
见顾沧澜提着血污满身的蒋愿走来,云绛捏紧鼻子,嫌弃道:“这就是那个炉鼎?”
“对,”顾沧澜把蒋愿扔在马车下,“不过,现在不是了。”
闻言云绛直起身,“怎么回事?”
顾沧澜踢了蒋愿一脚,蒋愿回过神来,“炉鼎没了,你们的阴谋不会得逞……”
云绛脑子转了一圈,骂道:“谢霁寒那婊子养的……”
他直觉自己又被谢霁寒耍了,上次也是如此,炉鼎被谢霁寒偷梁换柱,他抓错了人。
不过,这回云绛倒不气了,毕竟老对手已经被自己弄死了,他现在心情愉悦得很。
况且魔神出世,魔修们武力大增,正道势颓,眼见就是魔族的天下。
炉鼎只是锦上添花,云绛得不到,其他魔修更得不到,他也不是很在乎一个炉鼎。
云绛百无聊赖地吹吹指甲,“既然不是,那就杀了吧。”
“你不要,送我吧。”顾沧澜道。
“嗯?”云绛来了兴致,“难不成这人是什么绝世名器,顾掌门肏过后食髓知味了?”
“别叫我顾掌门。”
云绛耸耸肩,不置可否,正道总是假模假式,规矩多得很,做都做了难不成还想立牌坊?
顾沧澜不让他这么叫,他偏要这么叫。
顾沧澜淡淡道:“我和他有不少私怨,还没有算清。”
云绛摸摸下巴,觉得有点意思。
第114章 草芥
顾沧澜的马车相比云绛,显得异常朴素。
他右手拖着蒋愿进入马车,左手结印撑开静音结界。
顾沧澜一把将蒋愿摔在厢板上,蒋愿顿时眼冒金星,伤口剧痛,爬都爬不起来。
没等他缓过劲儿来,就又被顾沧澜掐住脖子,蒋愿蹬脚向后退,肩胛骨“碰”一下,撞到车座棱角上。
蒋愿疼到几近吐血,下个瞬间,顾沧澜的手指猛地收紧。
蒋愿立刻窒息,脸憋得通红,四肢摆动,指甲在厢壁上乱抓,发出牙酸的刺耳声响,留下浅浅的抓痕。
他能感受到顾沧澜蓬勃的杀气——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这不对,求生欲紧逼之下,蒋愿心念如电转,这不对——顾沧澜若想杀了自己,早动手了,何必等到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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