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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骨[重生]——一丛音

时间:2023-09-09 09:02:44  作者:一丛音
  赵山长冷冷道:“莫要胡言乱语,回去。”
  赵与辞几欲崩溃。
  “被闻道学宫除名,哪里还有学宫要我?!爹你不管我的道途了吗?爹!”
  赵山长微微闭眸。
  副使干脆利落地上前,将一条细窄黑稠绑在赵与辞嘴上,堵住他的所有话,强行拎着后衣领拖出惩戒堂。
  不出半刻,伫立在学宫倾城湖岸边的听照壁上,很快便将结果昭示。
  赵与辞被学宫除名、夙少君扣半分。
  ——主动伤人者屁事没有,反倒被伤的人除了名,但凡换个人学宫学子都得怀疑是不是夙寒声靠着家世压人了。
  可这人是赵与辞。
  闻道学宫学子纷纷用弟子印在下方留音。
  「这位小少君挺能耐啊,入学第二日就将赵与辞这只祸害人的毒虫搞除名了。」
  「我学宫‘不良’教派又添一员大将,道途可期。」
  「我远远瞧见过小少君一回,看着乖乖巧巧的,还牵着徐师兄的袖子颠颠地跑,没想到啊,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不愧是闻道的学子,太有前途了。」
  「悬壶斋的女修好多被赵与辞纠缠过,落得这个下场当真是报应不爽,活该,啐。」
  罪魁祸首夙寒声不知道自己引起轩然大波。
  他被崇珏带到佛堂,乖乖地跪坐在蒲团上,注视着崇珏在那点香。
  今日崇珏帮他撑场面——虽然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扣了分,但到底免了大师兄一顿打,夙寒声难得温顺,觉得等会无论崇珏教导他什么,他都乖乖点头,谨记于心。
  离崇珏太近,那股重新泛上来的冷意再次被强行压下去。
  夙寒声终于舒坦了些。
  崇珏将静心的香点好,终于在香线氤氲中淡淡抬眸,轻启薄唇。
  夙寒声心想:“来了!”
  我直接是是是!
  崇珏道:“前几日,为何要对戚远山下狠手?”
  “是是……”夙寒声脱口而出后,后知后觉崇珏的问题,蹙眉道,“……什么?”
  崇珏:“戚远山。”
  夙寒声心中不悦:“叔父在说什么,我不懂。”
  “几句口舌之争,不至于要人性命。”崇珏道,“你也懂这个道理的。”
  ……所以今日手下留了情。
  否则无人管他,夙寒声早就操控伴生树能瞬息将赵与辞开膛破肚,神仙难救了。
  崇珏并不怪他今日闯祸,相反他看出这孩子并非骨子里带着恶,那乖戾的行事是能被教导过来的,只要足够耐心。
  夙寒声垂着头不吭声。
  他本以为戚远山和“夺舍鬼”之事,已被他们默认翻了篇,他都没再翻旧账,此人怎么还旧事重提起来了?
  “人性本善。”崇珏轻声道,“万物有灵,不该枉顾性命。”
  夙寒声一愣,怔然抬头看他。
  琥珀眼瞳一时通透涣散,仿佛在透过面前这人看向无间狱那灼灼的烈火。
  前世的黑衣崇珏喜欢从背后拥他入怀,用那只骨节分明又宽大的手握住他的手指细细摩挲,笑意低沉地哄骗他。
  “人性本恶啊。
  “万物皆污浊,他们要伤你,你便杀回去。杀到他们怕了,自然无人敢欺你辱你。
  “萧萧,你说对吗?”
  “萧萧。”
  崇珏突然道。
  夙寒声猛地打个哆嗦,茫然看着面前一身白衣的须弥山世尊。
  恍惚间,他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无间狱,还是重回了人间。
  见夙寒声神情不太对,崇珏蹙眉,两指并起抬手朝他眉心探来。
  夙寒声瞳孔倏地张大,突然往后一撤,下意识拍开崇珏的手。
  “啪”的一声脆响。
  崇珏一顿。
  夙寒声肩膀微微发着抖,怔然看着崇珏许久,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似的,脸色苍白地喘息一口,低低说了句。
  “是。”
  崇珏知他性子乖僻,也没有多言,手轻轻一动。
  一沓宣纸落至夙寒声面前,还有本手抄的佛经。
  夙寒声迷茫看他。
  崇珏道:“抄一遍佛经再回去。”
  夙寒声好不容易从噩梦中缓过来,听到这话眼睛都瞪大了。
  抄经?!
  早知要被罚抄经,他还不如让大师兄过来把自己揍一顿呢。
  “我不抄。”
  夙寒声耐心彻底告罄,腾地站起来,连鞋不穿就噔噔往外跑。
  崇珏冷淡看他,并不拦着。
  夙寒声还没庆幸,却见佛堂的门突然悄无声息关上,结界笼罩,浮现一道道密密麻麻的符纹,彻底阻拦去路。
  夙寒声回头瞪着崇珏。
  崇珏不为所动,闭着眸拨动佛珠参禅。
  夙寒声气得仰倒,他身上除了凤凰骨,剩下的全是反骨,软硬不吃。
  须弥山世尊身份尊贵,且对挚友之子极其纵容,只要借着崇珏的势,三界无人敢招惹他。
  可夙寒声却完全不想讨好这位尊长,若不是凤凰骨需要他安抚,他此等自私自利的性子根本不会主动接近。
  见崇珏不动如山,夙寒声心中那股不悦再次浮上来。
  他不喜崇珏如此端坐云端高不可攀的模样。
  夙寒声沉着脸回身,走至小案旁像是手欠的猫,一爪子将小香炉掀翻。
  “放我走!”
  崇珏眼眸都没睁。
  夙寒声气急:“崇珏!”
  崇珏拨动佛珠,咔哒一声脆响。
  他淡淡启唇:“放肆。”
  夙寒声几乎被逼疯了。
  这几日他做什么都不如意,好像人人都和他对着干。
  拂戾族的圣人寻不到、赵与辞不能杀、闻道祭不能去……
  夙寒声宛如稚童般,事事皆不如他意时便会心生怨怼和委屈,平日里他装乖,将情绪拼命压抑,可此时那股委屈在崇珏逼他抄经时到达巅峰。
  “我不要抄经,放我离开这儿!”
  夙寒声不光掀翻香炉,还将崇珏面前的小案一起掀了。
  哐的声响,干净的棕木地板上一片狼藉,宛如夙寒声纷乱的识海。
  已经消停几日的无头鬼卷土重来,顷刻间塞满这偌大佛堂中,围着夙寒声纵声大笑。
  “愚蠢的废物。
  “哪怕身负圣物,又能做得了什么?重活一世又如何,不照样像上一世那样只能眼睁睁看着?
  “随我一起死吧,死了一切便解脱了。”
  夙寒声眼前天旋地转,佛像在他眼中却像是扭曲的厉鬼,居高临下地冲着他阴笑,悲悯的佛像双眼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血落地化为无头厉鬼,嘶叫着朝他扑来。
  夙寒声惊惧地连连后退,猛地捂住双耳。
  “住口!住口——!”
  夙寒声本就疯,那时不时出现的无头鬼又怀着恶意,似乎时时刻刻都想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绝望和痛苦袭遍全身,夙寒声几乎崩溃。
  突然间,一只手从一旁缓缓伸来,那股熟悉的菩提花香萦绕周遭,无头阴煞像是暴露阳光下的小鬼似的,骤然惨叫出声。
  轰的烟消云散。
  夙寒声浑浑噩噩,眼神无法聚焦。
  隐约感觉身体一阵失重,好像有人将他轻柔抱起,走过写满佛经的白纱帘廊,后背缓缓落至柔软的床榻间。
  夙寒声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下意识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喃喃道。
  “崇珏。”
  一只手将他散乱额前的乱发拂去,只听得崇珏的声音轻缓,似乎带着些许无奈。
  “……放肆。”
  夙寒声彻底昏睡。
  梦中再次梦到黑衣崇珏。
  无间狱的拂戾族几乎都知晓夙寒声身负圣物凤凰骨,每日都有数十人前来崇珏的禁殿妄图夺取圣物,打开无间狱界门。
  崇珏不知修为几何,无人能从他手中走过三招。
  那段时日,他几乎每日身上都沾满血腥味,就算在温泉中泡着也是一股混合着硫磺的难闻气息。
  夙寒声嫌弃他,闭门不肯他靠近。
  崇珏吃了好几回闭门羹,也没生气,带着笑扬长而去。
  禁殿没有自由,夙寒声拿着灰扑扑的小石子做白棋,又胆大包天拆了禁殿中好几条珠帘,挑出里面的黑石做黑棋,自己同自己对弈。
  对弈没几日,便有几个拂戾族趁着崇珏不在,顺利冲进禁殿中。
  看着满身杀意的人,夙寒声手中棋子落地,歪着头看。
  终于有人能来杀他了。
  夙寒声温顺坐在那,冷淡看着刀刃朝他眉心劈来。
  突然,一道血痕猛地溅出。
  几滴温热的血溅到夙寒声颊边。
  失踪数日的崇珏站在那,漂亮修长的手从那人后心缓缓抽出,懒洋洋地将脸上还残留着不可置信的尸身随手一丢,震得珠帘噼里啪啦一通清脆声响。
  仅仅一个照面,十个拂戾族便惨死当场。
  夙寒声仰头看他,难掩失望。
  崇珏笑起来,单膝跪地,用干净的左手掐住夙寒声的脖颈迫使他仰起头。
  “很想死?”
  夙寒声却不理他,别开他的手,垂眸看着散落一地的石子和珠子。
  “棋子”都沾了血,味道难闻,不能用了。
  崇珏也不生气,抚摸他脖颈的手变得轻柔,俯下身含着夙寒声温热的唇瓣,近乎温柔地缠绵。
  一吻过后,夙寒声喘了好一会,才垂眸看着棋盘,终于恹恹回答。
  “只是觉得无趣。”
  崇珏笑了,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匣子,随手丢在棋盘上。
  夙寒声意兴阑珊地看去。
  崇珏手一拨,一阵清脆声响,露出里面一堆雪白的棋子。
  夙寒声愣了下。
  崇珏见他下棋时总瞪着白棋皱眉,便前去死生海屠戮数百只诸怀恶兽,取来命骨,磨成一颗颗圆润光滑的白棋,整整一百八十颗。
  白棋已驱除血腥味,光滑如玉。
  夙寒声茫然看着。
  崇珏身形高大,从背后将夙寒声整个拥在怀里,下巴枕在青年消瘦的肩膀上,懒洋洋道:“若往后还有人欺你辱你杀你,你要如何做?”
  夙寒声还在歪头看那一堆骨棋,敷衍道:“我谢谢他。”
  崇珏猛地咬了夙寒声脖子一口,低低威胁:“夙萧萧,你还想要棋子吗?”
  “要。”夙寒声忙道,“我、我就……我就杀他?”
  “嗯?还有呢?”
  “拿、拿树枝抽他的嘴?”
  “嗯,真乖。”
  “……”
  ***
  夙寒声猛地睁开眼睛,怔然盯着头顶雪白的床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梦中场景仍萦绕眼前,夙寒声想着前世崇珏的“教导”,一时竟说不上来是何种滋味。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一个人为何会给他两种答案?
  等收拾好情绪回神,夙寒声后知后觉到一股冷意袭来。
  此处应当是佛堂后的居所,崇珏常年在佛堂诵经参禅,甚少居住在此,四周一阵清冽,并无那股菩提花的气息。
  夙寒声冷得打哆嗦,颤颤巍巍将身上的白袍裹紧。
  凤凰骨会安分三日。
  明日便是第三天。
  前世夙寒声不太记得凤凰骨那次气势汹汹发作后,崇珏具体是用何种法子来压制的,隐约记得好像是双修。
  可这世的崇珏高高在上,又是个禁欲神圣的出家人,双修二字根本同他不挨边儿。
  夙寒声咬着素袍的衣带慢慢地磨,心中开始盘算要不回去啃千年崔嵬芝得了。
  崇珏的气息能压制凤凰骨。
  此时素袍上菩提花香消散得差不多了,夙寒声只是醒来半刻便冷得打哆嗦。
  回想起他昏睡前像个疯子似的在崇珏那撒泼掀桌子,小少君难得羞赧,不太想去见崇珏。
  有点丢人。
  夙寒声打了个喷嚏,嗅到素袍上还有残留的气息,索性将衣裳脱下摊在榻上,像是只小兽似的埋进去东嗅西嗅,打算看看能不能借着那股残余的气息止一止冷。
  只是刚深深吸了一口,却感觉一股浓郁的菩提花香凝成一绺细线幽幽飘来。
  夙寒声眼睛一亮,正要去看从何处来的,余光一扫突然愣住。
  净几明窗,偌大屋舍内悬挂几条写着佛经墨痕的白纱,崇珏站在随风而舞的佛经纱下,一袭雪白袈裟,手中捧着燃着安神香的小香炉。
  ——上面的莲花瓣还被夙寒声发疯摔得磕掉了一小瓣花叶,正袅袅升起细细烟雾。
  崇珏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不知看了多久。
  夙寒声:“…………”
  夙寒声保持着半张脸埋在衣裳里的动作,彻底僵住。
 
 
第20章 琉璃佛珠
  刹那间,夙寒声识海中天崩地裂,堪比无间狱地火翻涌。
  只是瞬间他就设想出无数能应对此时尴尬场景的对策。
  是坦然自若,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喊叔父安好,还是故意挑衅地捧着衣裳再嗅他个七八口,看最后两人到底谁尴尬?
  亦或是不要脸地破罐子破摔说“叔父,能再把你身上的衣裳脱下来给我吗”……
  夙寒声思潮起伏。
  崇珏沉默良久,终于抬步走来。
  夙寒声猛地一个激灵,瞬间丢弃三样对策,选择了……躲避。
  他面无表情在床上滚了几圈,卷着凌乱的宽大衣袍“砰”地一声栽下床,躲在床底和床幔的缝隙间,装死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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