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围”痛苦的挣扎终于停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高大的身躯整个变了样,缓步从地面站起身时,已重新换了张脸。
——或者说换了颗头颅。
“胡围”新的皮囊俊美又阴柔,咳出一口血后,深棕眼瞳带着浓烈又冰冷的杀意,语调又轻又柔地对着入口魔怔似的呢喃。
“仙君弟子皆有大气运,徐南衔,徐南衔……”
***
秘境之外,徐南衔还在叮嘱:“记着,不许去四层以上,小命要紧。”
夙寒声乖乖点头。
徐南衔很不习惯夙寒声这副乖巧样子,正要再嘚啵几句,突然不受控制打了个喷嚏,眉头一皱:“你在心里骂我了?”
夙寒声:“……?”
冤枉啊!
徐南衔抬手抽了夙寒声脑袋一下:“……记得,秘境中见到奇怪的东西别瞎碰,那许是烂柯境中遗留下来的残破符纹。”
夙寒声疑惑道:“符纹?什么效用?”
徐南衔吓唬他:“前年有个学子无意中碰到一枚符纹,竟直接变成女子了,三天才恢复。”
夙寒声瞳孔剧震。
如此可怕!
乞伏昭已被闻道祭伴使特殊放进秘境,闻镜玉不知何时也已不在原地。
徐南衔将夙寒声的浮云遮扯好,保证不会被照到后,牵着他穿过光墙。
徐南衔看着矮他大半头的夙寒声,总觉得他还是个天天嚷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小矮墩。
“去吧。”徐南衔莫名感慨,眼眸难得柔和下来,“乖乖听话。”
夙寒声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进入门中。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从扭曲虚空中过去的感觉就像是涉水而过,浑身黏糊糊得难受得要命。
不过这种感觉只有一瞬,很快夙寒声便足尖落地。
视线恢复清明,四周好像是一处深山老林,但奇怪的是周遭却无虫鸣鸟叫,只有风声呼呼传来,哪怕烈日炎炎也有种脚底生寒、堕落地狱的悚然。
夙寒声望了望四方,并未瞧见人影。
他也不清楚自己被传送到了何处,只好摆弄手上的琥珀拾芥,瞧见连接着闻镜玉的那瓣草芥正朝着北方不住飘动。
闻镜玉似乎来找他了。
夙寒声也朝着闻镜玉的方向快步而去,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去寻那所谓的“圣人”,可刚走几步,褡裢中的伴生树猛地窜出,张牙舞爪地将夙寒声团团护住。
下一瞬,“砰——”
一个漆黑狰狞的巨兽狠狠撞在枯枝上,将最当中的夙寒声震得脚下一晃。
“什么东西?”
伴生树似乎说了什么。
夙寒声眉头紧皱:“积分?杀这一只能积多少分?”
从影影绰绰的缝隙中看去,那只几乎将树枝撞碎的恶兽竟然长着人形,只是却四肢着地,乱糟糟的发贴在赤裸身体上,獠牙大张,棕红色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夙寒声,流着涎水。
这是……
生了魔心的拂戾族吗?
夙寒声一个愣神,恶兽再次冲来,这次锋利的指甲猛地扑来,竟将几根枯枝直直切开,那锋利的冲势不减,穿过层层枯枝,扑向夙寒声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夙寒声猛地偏头躲过。
凶悍的灵力将浮云遮的薄纱划开四道口子,束起马尾的发带猛地断裂,乌发落花流水似的铺散下来。
伴生树立刻抱着夙寒声扎根地面,根系顷刻布满周遭,化为张牙舞爪的鬼枯藤扑向恶兽。
“吼——!”
恶兽尖啸,狰狞着一口咬住面前枯枝。
夙寒声手腕一疼。
这就是第一层的恶兽?
那十三层该是什么怪物?
恶兽仍旧在扒着枯枝,似乎想要用尽全力将夙寒声扯出来撕碎。
夙寒声眼眸轻轻一动,手指在面前的一根枯枝上轻轻抚了下。
那枝伴生树瞬间化为一道雪白的长弓。
夙寒声长身鹤立,一绺绺墨发凌乱垂在枯枝上,被风一吹微微飘散,素白的手指微微用力勾住弓弦,力道之大连指腹都勒出一道雪白。
他并未带箭,凝出一点筑基期灵力在指尖,眯着一只眼睛瞄准恶兽。
伴生树一根根、一层层筑巢似的将夙寒声包裹其中,夙寒声顺着缝隙看向“巢”外的恶兽,长弓越拉越紧。
倏地,“咻。”
指尖灵力脱弦射出,所过之地伴生树纷纷为其让出一条狭窄缝隙,直冲恶兽腰腹。
他并不取心脏,反而想崇珏教他的那般,先毁去内府。
没了灵力的恶人,只能任人宰割。
崇珏是这样说的:“看着他无法反抗地挣扎、求饶、痛苦,这不必取人心脏一击毙命更好玩?”
轰的一声。
灵力钻入不知防御的恶兽腰腹,随后直直炸开,彻底将内府碾碎。
“啊——!”
恶兽惨叫一声,踉跄着倒地,利爪在地面挣扎出带血的指痕。
夙寒声将长弓重新化为枯枝,遮天蔽日的伴生树像是游蛇似的缓缓收回。
他疑惑地看着在地上翻滚的恶兽,澄澈的眸中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根本不懂毁人内府是多残忍的一件事。
恶兽挣扎半晌,悄无声息地没了气息。
夙寒声不明所以:“我这算积了分吗?”
伴生树比他更不懂。
一人一灵面面相觑。
夙寒声也没管尸身,继续顺着指戒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畅通无阻,琥珀拾芥上的感应越来越强,闻镜玉应该就在附近。
夙寒声嫌杀恶兽麻烦,想赶紧找到闻镜玉当冤大头……不是,当打手。
秘境中处处都透露着奇怪。
夙寒声正走着,瞥见前方被阳光照耀下,似乎有残破的蛛网垂下来。
他也没多想,直接伸手撩开蛛网正要过去,手臂却猛地传来一阵疼痛。
刹那间,夙寒声一愣。
此处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哪里来的蜘蛛结网?!
那“蛛网”上的残留符纹瞬间光芒大放,猛地缠绕在夙寒声身上裹紧。
夙寒声脸色一变,立刻就要招出伴生树。
可已来不及了。
残破的符纹仍旧有用,耳畔一阵轰鸣,夙寒声只觉得一脚踩空,身体猛地失重,整个人和伴生树一起像是从万丈高空跌落,裾袍都倒飞着糊在脸上。
风声呼啸。
夙寒声:“啊——!”
从幽径中走出的闻镜玉眉头一皱,似乎听到什么动静,但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他垂眸看向手中的琥珀,发现同另一半草芥的相连竟然停下了。
夙寒声在此处?
闻镜玉微微蹙眉,正要抬步去寻,却感觉有棵草似乎拦住自己。
他垂下眼一看,倏地愣了下。
秘境中绿草如茵,脚下芥草已及脚踝,却见一条条细微的和头发丝查不了多少的枯枝从草中探出,似乎艰难搭了个梯子。
随后有个“虫子”般大小的小玩意儿挣扎着攀着枯枝爬上来。
闻镜玉:“……”
受那残破符纹影响,夙寒声缩成巴掌大,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呜呜咽咽地奋力朝着“庞然大物”闻镜玉伸出爪子要抱,眼尾上全是吓出来的泪痕。
“闻师兄!闻师兄救我——!闻师兄有蜘蛛要吃我!”
不远处,一只小指大小的蜘蛛满身符纹,直勾勾盯着夙寒声,看起来很想饱餐一顿。
闻师兄:“…………”
第34章 拂戾魔心
闻道祭,烂柯境第七层。
周姑射运气好,刚一落地便寻到了宫芙蕖。
两人结伴而行,前去寻找徐南衔等人。
七层遍地皆是灵植灵药,周姑射走一路采一路,遇到守护灵草的恶兽她根本看都不看,甚至连个护身结界都不张开,闷头只顾采药。
宫芙蕖手握灵剑,悍然劈开一只朝周姑射扑来的灵兽。
温婉的少女裙摆已染了层层鲜血,她微微俯下身,眼睛眨也不眨地用灵剑将恶兽尸身中的魔心剜出。
“这就是魔心?”宫芙蕖握着带血的黑色晶石,朝着日光看了看,“我想活捉一只拂戾族恶兽带回学宫研究研究,不知伴使可会通融?”
周姑射一言不发地采药,不知有没有听到。
宫芙蕖也已习惯了,手握长剑为小医仙护法。
周姑射采了半晌,握着一只燃着火焰的灵草,蹙眉道:“不对。”
宫芙蕖飘然落到她身边:“什么不对。”
“这草无法治跗骨。”周姑射道。
宫芙蕖失笑:“之前你不是还不确定夙少君身上的毒到底是不是跗骨吗,如今怎么都要开始解毒了?”
周姑射不吭声。
宫芙蕖一愣过后,愕然道:“你为他偷偷探脉了?!”
周姑射浑身一僵,立刻将草一扔,捂着耳朵蹲在地上,一副蘑菇状开始装死。
宫芙蕖见到她这副反应几乎被气笑了,她不吃这一套,强行扯开周姑射掩耳朵的一只手。
“听我……听我说!周姑射!”
周姑射闷闷将手放下了。
宫芙蕖道:“周真人早已叮嘱你不知多少回,修道者要经允许才可为其探脉,私下探脉乃是大忌,更何况夙少君身份尊贵,你怎么能……”
周姑射打断她的话:“我没私下探脉!”
宫芙蕖道:“那你怎知他身中跗骨?”
“我……”周姑射犹豫半晌,“三岁时,师尊带我去过应煦宗,我见过……夙萧萧。”
宫芙蕖诧异看他:“你竟有三岁时的记忆?”
周姑射蹙眉:“你没有吗?”
宫芙蕖:“…………”
果然不能和天纵之才相比。
宫芙蕖微笑揭过这个话题:“然后呢?”
哪怕是十几年前的记忆,周姑射仍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小少君身中剧毒,应煦宗本只叫上苑州周真人过去探脉即可,可周姑射跟着师尊过去时,却瞧见个六七岁的孩子也在那。
后来周姑射才知道,那人名唤戚简意。
“我是水灵根。”周姑射抬手,掌心凝出一团水,“同跗骨之火相克。”
那晚她见夙寒声毫无防备,尝试着想用灵力探脉,可才刚一碰到手腕,便被直接弹了回来。
还把夙寒声给震醒了。
只是那一瞬间的灵力接触,便让周姑射越发笃定。
和水灵根相斥,却能被寒灵根安抚。
——夙寒声身中之毒,必然是跗骨。
宫芙蕖幽幽看她:“所以你还是想不经允许为人私下探脉?”
周姑射:“……”
周姑射不明所以:“我没探成,就不算探。”
宫芙蕖彻底服气,无可奈何地将她拽起来:“还好你是周真人的徒弟,还有元婴修为足够自保。”
……否则就这不通人情世故的臭脾气,迟早有一日会被人套着麻袋揍。
周姑射不懂这话的意思,但一向她不理解的东西也从不主动问,我行我素道:“今年,我要去秘境十三层。”
宫芙蕖一愣,眼眸瞪大。
“多少层?”
***
“秘境十三层有一棵不烬草。”
徐南衔握着乌金枪将一只恶兽随手斩杀,回头对着楚奉寒道:“我想采来为萧萧压制跗骨毒。”
副使身着黑衣,大概是杀了太多恶兽,脸颊还溅了一道血痕。
他似笑非笑睨着徐南衔:“据我所知,小少君同你说过八百回,不需要你为他再寻灵药了吧。”
“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徐南衔蹙眉道,“上回毒发如此凶险,差点人都烧没了,不寻到不烬草我放不下心来。”
两人借着琥珀世界前去和同伴汇合,走至半途时,一个身着闻道学宫道袍的学子远远瞧见他们,登时欢天喜地地快步冲来。
“徐师兄!副使大人!”
徐南衔眉头轻皱,隐约嗅到一股奇特又刺鼻的味道。
副使猛地将手中长鞭一振:“站住。”
那人茫然停下。
“副使?”
副使眼眸微微一眯,突然道:“你是庄灵修?”
那人满脸疑惑:“不是啊,副使大人认错了吧,我名唤……呃!”
话音未落,副使冷冷一箭射来,正中那人心口。
那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副使,踉跄着轰然倒下。
徐南衔眉头一挑,慢悠悠走过去将那具尸身踢开,却见披着闻道学宫道袍的学子悄无声息褪下伪装。
——竟是只拂戾族恶兽。
“有点棘手。”徐南衔将尸身中的魔心挖出,道,“第七层的恶兽竟真的如乞伏昭译出的书中所说,可以伪装人形,看来今年的烂柯境比平常要凶险得多。”
副使冷冷将长弓收回,眼睛眨也不眨地抬步就走。
不出片刻,又有闻道学宫的学子踉踉跄跄地冲来,一瞧见他们差点虚脱地坐在地上。
副使又问:“你是庄灵修?”
那学子一愣,眼圈突然红了,茫然看着楚奉寒:“副使大人,你我无冤无仇,为何突然用如此恶毒的话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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