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虽和乞伏殷有血亲,可他终究不会对你心生善感,就算你手上的符纹有用,但也要多多提防。”
夙寒声也看出乞伏殷的敌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崇珏见他似乎将话听进去了,也并未停留,强撑着下了榻。
夙寒声赶忙道:“那你身上……”
崇珏嘴唇苍白至极,见躲不过,只好耐着性子道:“没什么大碍,只是符纹骨链罢了,此刻已消了。”
夙寒声眉头几乎要皱成两个黑点:“你莫要把我当孩子哄骗,给我看看。”
崇珏无奈,撩开衣袖给他看光洁的手腕。
骨链的确已消散了。
“还有心口和内府的呢。”夙寒声依依不饶,“这两处是人的命门,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该如何是好?”
崇珏:“真的没……夙萧萧!”
崇珏还没敷衍他,夙寒声就已经扑上来要扒开世尊的衣襟,一副看不到死不罢休的架势。
“我就看一看……好,不看全,扒个缝隙我瞧瞧吧。”
崇珏揉着眉心,头痛欲裂:“不要胡闹。”
夙寒声小声嘀咕:“我又不是登徒子,为何这般防备?”
崇珏:“……”
这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夙寒声说完也后悔了,忙讨好地冲崇珏一笑,乖乖地喊:“叔父。”
崇珏不为所动:“天色已晚,你先休息吧。”
夙寒声眉头紧皱,见崇珏真的要走,赶紧道:“我不看,那让我摸一摸总行吧。”
心脏和修行的内府被满是符纹的骨链穿透,哪里是寻常伤势能比的,夙寒声心中惴惴,非得确认才能心安。
崇珏面一语不发抬步就走。
夙寒声一愣,强行停下要追上去的脚步,讷讷垂下头看着脚尖。
若是崇珏真的因为他出事,自己拿两只眼睛不知道能不能换回他平安无事。
正在夙寒声蔫得要长出蘑菇之际,有人轻叹一声,眼前的烛火好似被一堵墙挡住光亮,阴暗笼罩满身。
夙寒声迷茫抬头。
崇珏去而复返,俯下身握住夙寒声的手,将修长的手轻缓按在素袍袈裟下的心口。
咚,咚。
心跳声缓慢而有力。
夙寒声感受着掌心下的心跳和平坦的心口,仰头看着崇珏。
“你……”
两人身高相差极大,崇珏因微俯身的动作散乱的墨发轻拂过夙寒声的耳畔,烛火摇晃照映下,狭窄的内室床幔边,好似困出一方缱绻天地。
神使鬼差的,夙寒声心口猛地震颤一瞬。
崇珏无可奈何,纵容地又牵着夙寒声无力而柔软的手往内府腰腹处碰了下。
夙寒声修长的手指猛地一蜷缩,呼吸情不自禁地屏住,呆呆仰头看着崇珏。
崇珏身上的菩提花香像是柔软的怀抱,将夙寒声整个人包裹住,他面容苍白而端静,好似在佛堂参禅念经般神闲气静,没有半分欲念。
夙寒声怔然看他,莫名吞咽了下,因仰头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
“骨链已消失,真的没什么大碍。”崇珏淡淡睨着他道,“确认好了吗?”
夙寒声晃了下神,才猛地惊醒,像是兔子似的猛地往后一蹦,飞快将爪子缩回去。
“确、确认好了……”
崇珏:“萧萧,怎么了?”
夙寒声的手像是被烫到似的,情不自禁地将手心手背交替着在身上蹭来蹭去,他垂着脑袋,面颊滚烫几乎将耳朵尖都烧红了。
“没有呢……咳,骨链消失了就好。”
崇珏注视着脑袋几乎冒烟的少年,不太明白方才还张牙舞爪的,怎么转眼就蔫了。
骨链只是暂时被他强行隐下去,世尊不便多停留,见夙寒声衣衫单薄赤着脚站在灯下,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没忍住轻轻往前一步,单手将人往怀中一揽。
夙寒声猝不及防被拥到怀中,当即浑身僵住。
这世崇珏也抱过他,根本没什么奇怪的反应,可此时他却像是被困住,手脚根本不知如何放。
“叔、叔父……”
“嗯。”
崇珏像是抱孩子似的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这才将他松开,想了许久,轻轻说了句。
“不乖也没事。”
夙寒声身体还僵硬着,保持着方才被抱的架势,呆怔地抬头。
“啊?”
崇珏道:“闯些小祸也没什么大碍,坚守你自己的道心,莫要堕落便好。”
或许他所谓的大善,对夙寒声这种朝气蓬勃的孩子而言,只是枷锁。
十七八岁的少年本来就心怀叛逆,万一因他的桎梏而误入歧途,便得不偿失了。
夙寒声本性并不算坏,只是缺人引导罢了。
崇珏看着少年难得温顺的眉眼,轻轻将夙寒声额前凌乱的发拂到耳后:“快些休息吧,凤凰骨发作便寻我。”
夙寒声下意识点头。
崇珏想了想,又道:“明日莫要再迟到缺课。”
夙寒声又点头。
此时他头顶上失了三魂,脚底下走了六魄,就算崇珏让他当场抄三百遍佛经,他也只知道点头说好。
崇珏看他一眼,终于转身化为烟雾离开。
夙寒声呆呆愣愣地注视着崇珏离去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
***
后山佛堂。
崇珏从虚空中转瞬出现,彻底支撑不住面容的冷静,踉跄着撑着小案坐至蒲团上。
方才被强行压下的骨链已重新显形,且比在落梧斋时更甚,数根骨链穿透他的身体在四周漂浮,尾端蔓延至不知名的虚空中。
崇珏咳出一口血来,用尽最后的意识将佛堂结界打开,盘膝坐至蒲团上闭眸打坐入定。
每一次出手所造成的反噬都会强行加上一根骨链,这次出手震慑乞伏殷,骨链几乎封住他的经脉根骨,唯有闭关才可消除。
不出片刻,佛堂陷入死寂。
崇珏呼吸声微弱,安安静静坐在那宛如精致的玉雕。
突然,“笃笃”。
结界重重、连大乘期都无法轻易靠近的佛堂之外,有人慢悠悠地叩门。
崇珏沉沉入定,一无所知。
第70章 图谋不轨
应见画将旧符陵之事处理好,即将破晓。
落梧斋灯火仍然通明,盛夏已悄无声息过去,乌鹊陵的初秋来得又急又快,白昼炎炎烈日,夜晚已开始凝霜结露。
应见画披着一身冷霜寒意走进落梧斋,边走边道:“萧萧?怎么还没睡?”
里面并无动静,但床幔间却隐约可见有人在翻滚。
应见画并未感知到凤凰骨发作的动静,皱着眉上前掀开遮光床幔,正要数落他不好好休息,视线刚一垂下登时脸色一变。
“萧萧!”
夙寒声病恹恹躺在榻上,乌发白衣凌乱铺散,他似乎难受极了,赤着的脚蹬着锦被,左手抬起搭在额头上,脸颊绯红,琥珀眼眸中全是烧出的水雾。
“师兄……”他看到应见画,声音喑哑地喃喃道,“烫。”
应见画神色沉沉,还以为凤凰骨发作了,立刻坐在榻边握住夙寒声搭在床沿的手。
那只右手不知和夙寒声有多大的仇,掌心手背已经被磨蹭得发红——夙少君养尊处优连重物都未提过,雪白手背甚至渗出血丝来,一碰就哆嗦。
应见画神色肃然,扣着夙寒声的手腕探了半天脉,眉头越皱越紧。
凤凰骨发作动静极其大,不可能像如今安安分分连个火星子都没有。
且夙寒声经脉中没有半分凤凰骨灵力残留,灵力流转毫无停滞,不见凤凰骨发作的前兆或后症的半分影子。
但夙寒声好像又烧得极其难受。
应见画心都提起来了,轻声哄道:“萧萧先别睡,告诉师兄你哪里不舒服。”
夙寒声病怏怏的,眼尾凝出的眼泪簌簌往下落,他迷茫看着应见画,半晌才道:“不知道,我热……”
应见画将桌案上的千年崔嵬芝拿来放在床头:“这样呢?还难受吗?”
夙寒声呆呆地道:“心跳得停不下来。”
应见画:“……”
要是停下来还了得?
应见画见他都开始说胡话了:“长空!”
喊完后他才意识到长空已被他吩咐着回应煦宗了。
凤凰骨若是发作,应见画或许还能用灵力为他压制,但这不明不白的症状却难倒了应道君。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在外面道:“少君,出何事了?”
应见画拧眉:“何人?”
外面的人沉默了下,很快,有人推门而入,手中持着长剑,声音也变得冷飕飕的。
“你又是何人?”
应见画眼眸一眯。
元潜天还没亮就爬起来汲取日月精华——简而言之就是等学宫膳食斋开饭,抢几块糕点啃一啃,大概是刚起,此时睡眼惺忪衣襟都没拢好。
乍一被少君房中的动静惊醒,元潜常年眯着的眼眸睁开一条缝隙,露出冰冷……而迷糊的蛇瞳,冷厉道。
“深更半夜,你为何会在少君……”
十息后,元潜噗通一声,五体投地行了个跪拜大礼,肃然道:“原来是应道君!应道君晨安,我是少君同学斋的同门,淮泽蛇族元潜。”
应见画:“……”
不愧是闻道学宫的学子,倒是能屈能伸。
应见画对蛇族没什么兴趣,正打算将人打发走,余光又瞥到烧得昏昏沉沉的夙寒声,道:“闻道学宫悬壶斋可有好的医师?”
元潜忙道:“有,上苑州的小医仙正在悬壶斋。”
他余光瞥到榻上的夙寒声,小心翼翼道:“少君……可是病得厉害?”
应见画正要说话,床榻上的夙寒声猛地一伸手勾住师兄的手腕,喃喃道:“不要麻烦别人……我、我等会就好了……咳。”
应见画拧眉将他按回去:“别胡闹。”
元潜试探着道:“我……我可以为少君瞧瞧。”
应见画道:“你懂医理?”
元潜笑吟吟:“略懂一二。”
他因为出身自小挨揍到大,早已经伤出经验了,小打小闹的医术还是懂一点的。
应见画不太想牵扯进来太多人,更何况是上苑州的小医仙那种古怪脾气,犹豫再三,还是让元潜过来一探。
元潜飘过去,扣着夙寒声的手腕去探脉。
应见画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揉着发疼的眉心,只觉得师尊留的烂摊子没一个能让人省心。
旧符陵通天塔裂开一条缝隙,虽然已经复原,但全然不知到底有多少无间狱的拂戾族从中逃出,连追查都不该如何查起。
夙寒声的凤凰骨又将半大孩子折磨得够呛,成日遭罪也不知如何帮他解脱,看着心堵。
如今这场病不明不白,应见画越想越觉得不安,虽然面上镇定,但视线不自觉地往元潜身上瞥。
元潜神色变化好几次,从最开始的气定神闲,到眉头紧锁,最后竟然像是察觉到匪夷所思的事眼眸都瞪圆了。
应见画心中打了个突,冷冷道:“如何了?”
萧萧从来气运极差,不会又有什么要人命的病症吧?
万一真的出了事,他要如何像九泉下的师尊交代?
元潜神色古怪道:“道君,少君只是单纯发了烧。”
应见画:“……”
发、发烧?
应见画修为滔天,不知多少年没听到过这两个字了,只觉匪夷所思。
修士也会像孱弱的凡人一般发烧风寒吗?
元潜熟练地从褡裢中拿出几颗灵丹,扶着夙寒声的脑袋:“不是什么大病,吃颗灵丹发一发汗,天亮就能再活蹦乱跳了。”
夙寒声正要再撒泼不吃药,但又怕被应见画揍,不情不愿地将灵丹吞下去。
元潜给他擦了擦汗,笑吟吟道:“少君吃膳食斋的点心吗,据说难抢得很,我等会给你带。”
夙寒声摇头谢绝他的好意:“我不爱吃点心。”
元潜也没多言,不便再这里多待,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应见画神色冰冷站在那半晌,大步走到榻边坐下,沉着脸摸了摸夙寒声滚烫的额头:“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烧?你做什么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夙寒声抿唇不语。
好像从崇珏走后,他身上的热度和疾跳的心脏就没消停过。
应见画还要再追问,夙寒声却恼羞成怒似的,胆大包天将被子一翻,含糊道:“我好难受,想先睡了。”
应见画见他额角还在出汗,只好拧着眉给他拉上被子,又把遮光的床幔一一放下。
狭窄又阴暗的环境最能给夙寒声安全感,他病歪歪躺在凌乱榻上,身体疲倦地想要睡去,脑海中却清晰地闪现今日崇珏牵着自己的手去碰他心口的一幕。
“啊——”
夙寒声又开始感觉浑身滚烫了。
太奇怪了。
明明前世两人再亲密的事都做过,怎么如今一个隔着衣裳的触碰就能让他失控成这样?
夙寒声不怎么懂□□,只觉得这是脱离自己掌控的情绪,可又并非他清醒着发疯时的癫狂,让他根本捉摸不透。
“要不睡一觉吧。”
夙寒声心想,反正他每回睡觉做梦都是和无间狱的崇珏厮混,或许能从中得到答案。
有了这个意识后,被忽略的睡意和疲倦再次翻涌而来,强行拽着他晕晕乎乎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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