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闻冲他笑了笑,道:“好,谢谢殿下挂心。”想必是他不常笑的原因,这个笑明明已经尽力真诚了,却还是显得有些生硬。
他冲萧晏池行了一礼之后就离开了书房。
书房内只剩下他与君伶。
萧晏池打量着那建模出的半张脸,问道:“有印象吗?”
君伶摇了摇头,道:“虫族C级以上的贵族雄虫并不多,我曾就职于情报处的时候,按照惯例是要记住所有高阶贵族雄虫的身份和样貌的,可是当时并没有接触过这张脸。”
虫星之上除了奴隶,不会有异族。
而奴隶的信息也都在信息库中,不可能遗漏。
萧晏池看着那半张陌生的脸,对君伶道:“既然没有例外,那么一定是遗漏了某一环,不用太着急,比起之前的大海捞针,我们此时要找的范围已经缩小了很多。”
君伶走了几步靠近他,环着他的腰身,低头将脸埋在他肩上,闷声道:“我说不清心底究竟在期待些什么,也许更像是一种魔怔了的臆想,自从君闻说出它的记忆真的有缺失之后,我就忍不住联想我失去的那段记忆,是否与您有关。因为,因为实在是太巧合了,我会的东西,是虫族没有,而您知道的。一想到此……我就难以抑制心里的焦灼和希冀。”
“您……”君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您以前教过人练刀吗?”
“我?”萧晏池一怔,有些迟疑的开口道:“教是教过……”
可是,他教的是萧子言。
可是对上君伶那骤然明亮的眼神,他后半句又难以说出口,只能含糊的解释道:“我以前的生活比较单调,亲近的人也少,如果有陌生人出现的话,不会没人留意到的。而且,我身边的下属也不少,一旦失踪几个小时,一定会有人上报,但是……我周围的人都未曾觉出过什么异样。”
他们那里的人由于修灵的缘故,魂魄天生就与肉/体有着很深的羁绊,不可能存在一体两魂。所以君伶是无法像他如今这般,附身到萧子言身上的。
他虽然没明说,可是基本就相当于否决了君伶和他是旧相识的可能。
见君伶失望,他便将人往自己怀里又揽了揽,轻声安抚道:“即便我们的过去没有羁绊,可现在的我们也相遇了不是吗?不必太执着于过去的东西,我们总要一起往下走的,你和我的未来还长。”
君伶又将头低了下去,弯着脊背,额头抵在他的颈窝处,低声道:“可我就是……想要和您之间的羁绊深一些,再深一些,最好我们一开始就遇见,从来也没分开过。”
萧晏池被他这孩子气的话逗得发笑,君伶贴的极近,自然听见了他的笑声,闷闷问道:“您是觉得我很可笑吗?”
萧晏池捂着唇轻轻咳了一声,压下笑意道:“不,我是觉得你很可爱。”
“我一点都不可爱。”君伶还带着点闷闷不乐的情绪。
萧晏池便忍着笑意轻声哄道:“怎么会,你最可爱了,小睫毛精。”
君伶垂眸低声道:“您总是有很多我听不懂的称呼,我很无聊的,跟不上您的逗趣。”
这就是君伶不懂了,逗一个什么都懂的老油条自然没有让老实人脸红来的有趣。若是碰上一个你说十句,他施施然回你十八句的人,那就会失了逗弄的乐趣。
而且这“老实人”还长得一幅凡人勿近的冰冷模样,脸红的时候,如同高山的冰雪落了一点绯色,动人的不可思议。
“就是因为你不懂,所以逗起来才有趣啊。”萧晏池慢慢的抚摸着君伶的后背,突发奇想道:“我摸你这里的时候,你的骨刀会有感觉吗?”
“骨刀不会。”君伶将额头在萧晏池颈窝蹭了蹭,道:“但是我会。”
萧晏池一时没了声音,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又顺着他的脊背摸了摸。良久,他才哑声道:“君伶,别再撩拨我……”
君伶默默一顿,不再说话了。
…………
次日,萧晏池带着君伶前往雷家的庄园。
雷家和晏家像是两个极端,豪华的庄园就立在繁华的闹市之中,几乎占据了四分之一的中心地段。这里的街角巷尾都充斥着金钱的奢靡气息,就连门口的砖都是镶金的极品玉石。
门口守卫者十来个身材高大的军雌,那浑身勃发的肌肉,几乎一拳能打死一个亚雌。再看这守卫手里端着的高粒子射机枪,更是没哪只活腻了的虫敢上前挑衅。
总而言之,雷家庄园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向来访者表明八个大字:“我很有钱!快来抢我!”。
当然,除了萧晏池,是不会有人大着胆子想去掌管一个军部的雷家偷东西的。
雷雨自然不会出来等萧晏池,雄虫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即便是急的挠心挠肝,也不能落了身份亲自去门口迎人,来的要是晏序,说不定还能有这待遇。
数十个仆从跟在萧晏池身后,浩浩荡荡的往里走,一位平民雄虫打头,跟在萧晏池身后退一步的位置,和君伶并排。
他小眼睛里的光有些淫邪的偷偷打量着君伶,不住的流连在他身上和衣衫下露出了一小截肌肤上。两个贵族雄虫为了一个雌虫争风吃醋到了约战的地步,另一个竟然还是虫族热度最高的蓝庭皇子,但凡听见这件事的虫无一不对君伶充满了好奇。
只不过这好奇大多带着恶意,雄虫想要亲自试一试这雌虫是否如传言中一般勾魂;而雌虫则是又妒又不屑的断定他一定是一只谄媚卑微,对雄虫极尽讨好的雌虫。
这只平民雄虫打量的太过忘神,一时竟没留意前方的晏池殿下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他竟然就这样莽撞的一头撞了过去。
那只雄虫原本还能稳住身子,可见君伶伸手欲拦,他竟一幅要借力的姿势想去握住君伶的手。
君伶的反应速度又岂是雄虫能匹及的,他揽过萧晏池的腰,轻一用力就将人揽了个满怀。既避开了雄虫的触碰,又让萧晏池远离了那只雄虫。
雄虫假意踉跄几步,站稳后一脸虚假的道歉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晏池殿下,您忽然停住,我没留意到……”
萧晏池之所以停下,自然是留意到了身后发生的一切。他在君伶怀里目光悠悠的打量了一眼这只雄虫,道:“你刚才,是这只手想要碰我的雌君吗?”
“雌君?”雄虫大骇,这不是个任由雄虫摆弄的罪雌吗?怎么可能是贵族的雌君?!
冒犯贵族的雌君,就相当于是冒犯贵族雄虫,那可是要被判刑的啊!
那只雄虫努力瞪大那一双贼兮兮的眼睛,力图表现得诚恳些,“殿下,您别开玩笑了,他的手上都套着枷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配做您的雌君呢?”
“帝国哪条法律说罪雌不能做雌君?”
雄虫脸上神色愈加恐慌,他抹了一把细汗,勉强道:“您……您别逗我了……”
“逗你?这话还是留着上法庭跟法官说吧。”萧晏池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扬起了手环,道:“就在你刚刚问我是否在逗你的时候,我已经向贵族雄虫专属权益庭提交了问罪申请,不劳你送我了,在这里等拘捕吧。”
“等等!晏池殿下,这是一场误会!”
“停。”萧晏池神色淡淡的看着他,道:“你再往前一步,我的控诉中会再加一条你妄图袭击我的罪名。”
雄虫脸色煞白的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继续扑上去哀求,还是认命的留在原地,他哆嗦着嘴唇,喃喃道:“殿下,这是场误会……”
“倘若今天你妄想冒犯的不是我的雌君,而是另一只不情愿的雌虫,想必他此时会比你更绝望。”他略带厌恶的扫过那只雄虫,道:“另外,我不是来替雌虫伸张正义的,我是来替我的雌君出头的。你大可以向法庭申诉,只要,你扳得倒贵族。”
51 雷家(下)
雌虫无法抵抗雄虫, 平民也无法扳倒贵族。
当你妄图站在社会的某个高点向下施压的时候,你就需要接受某一天从你头顶传来的压制。
经此一事,他们身后跟着的那些雌虫们明显更加谨慎, 对君伶的态度也越发谦卑起来。君伶倒是不在乎身后那些雌虫眼中的羡慕, 他在意的只有萧晏池的话。
他的手从揽上萧晏池开始就没松开过, 此时更是贴的极近,凑在他耳边问他:“您要让我做您的雌君吗?”
雌不雌君的, 并不重要。
他既然选择了君伶, 他的身边就只会有他一个人,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制度之下。
不过要是能让君伶高兴那当然更好, 他道:“你愿意的话,当然可以。”
“我愿意!”君伶紧紧的挨着他, 声音里是掩不住的雀跃。
萧晏池任由他贴近自己, 一边观察周围的路线,一边用灵力向君伶传话。“雷家地域太广, 我们必须有目的的集中在几个区域, 待会我会让雷雨带我去逛逛, 你就跟在我身边,不用理会旁的。今天主要是为了探地形, 不动手。”
君伶揽着他腰的手轻轻勾了勾腰侧, 算作回应。
他们身后跟着的那些雌虫自然瞧见了君伶的小动作, 它们见这只雌虫好端端走在路上也不忘对雄虫动手动脚,像是心底的猜测被印证般, 它们私下里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瞧, 这只看上去冷淡的雌虫真是勾人的好手段。
君伶和萧晏池自然不会将它们的眉眼官司放在心上, 一路行过, 他们一边观察地形, 萧晏池一边向君伶说自己的计划。
雷家的布局大致呈品字状,右下角是待客宴客的区域,为了增添趣味性,还有许多符合虫族奇特审美的景观区。左下角大多是些外门的仆从和一些支系的雌虫。而最上层的大片区域,则是雷家的中心区。
中心区前有层层守卫,背靠着一片湖泊,而这片湖泊以及其中特意饲养的异种鱼,则是天然的守卫屏障。
尼达克莱隶属三、四、五军团,算是这三大军团的政治中心之一。不过后来由于第三军团团长被处死,四五军团瓜分了第三军团的势力,一跃成为虫族八大军团的两匹黑马,综合实力位居前列。
在虫族漫长的发展史中,皇室成员曾以高额的雄虫诞生率牢牢掌控着虫族的军队,只不过后来皇室的血脉逐渐凋零,氏族崛起,军团开始独立分权,就成了如今三权鼎立的局面。
而晏池之所以被雷家如此重视,一是由于他自身精神力进化过的特殊经历,二是由于晏家短短三十年出了两个A级雄子,这是虫族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除了外力干预,几乎没有其他可能。
加上晏家家主手底下养着不少奇奇怪怪但能力卓越的研究员,雷家所想要探究的,正是晏家A级雄子的接连诞生,是否是因为这些研究室的缘故。
一旦晏家真的研究出了事关提高A级雄子诞生率的东西,那么整个虫族的势力必将集中于此,宛如嗅到血腥的豺狼般撕裂晏家。
因为A级雄虫本身,就象征着绝对庞大的势力群。
刚步入宴会厅的长廊,就能感受到周遭贵族雄虫们有意无意的打量。
雷雨面带笑容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个陌生面孔的亚雌,亚雌长得很帅气,有一张异常阳光稚嫩的脸,他也不像别的亚雌一样黏在雷雨身上。而是就站在他身侧,举止自然的的跟他并行,瞧上去很是受宠。
“终于来了,先不急着往里走,我的雌父想见你。”雷雨平日里就不怎么喜欢挨近雄虫,他对雄虫的精神力格外敏感些,凑近了会不受控制的生出排斥。所以此时跟萧晏池隔着一两步的距离,温声道:“说起来,我的雌父跟你也算是有血缘关系,也姓晏。”
雷雨的雌父是雷家家主的雌君,身份自然高贵,只不过没想到和晏家还能有这一层关系。
萧晏池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我倒是没听过。”
身份相当的雄虫之间说话本来就十分不客气,雷雨也不介意,又道:“你不记得也正常,我雌父与雄父缔结契约之后几乎没回过晏家,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萧晏池不搭话,雷雨也就不再说话了。
他算是跟晏池这只雄虫走得近的,不过雄虫之间私下里就算有联系也不会太紧密,毕竟它们领地意识强,容易起冲突。不过尽管没什么私交,他也一直觉得晏池有点怪。
是那种说不上来的怪。
雄虫各自都有点爱好,也都有自己的势力。
但晏池不是,他除了对虐待雌虫有一种狂热的爱好之外,像是对别的一切都恹恹的没什么兴趣,跟雄虫之间也很少起冲突。
甚至……在对上雄虫的时候,他有种隐藏极深的怯懦。
不过雷雨倒是不怎么关注他这些事,若不是晏家出了这么件轰动整个虫族的事情,估计他压根也不会主动和晏池有私下联系。
它们之间的联系多半是靠着西泽当润滑剂,那只雄虫最爱热闹,平常都是他组的局。
他不甚在意的看了眼身侧的雄虫,只想尽力做好雷家家主的任务,争取给自己加分。
雷陨算是暂定的下一届家主,不过他的那个哥哥脑子太笨,家主一直在他和雷陨之间犹豫。这份犹豫他看得出来,雷家上下都看得出来,只有雷陨还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的位置稳了。
雌君的位置本来也在上口字区,不过为了见到晏池,他特意在旁厅找了个位置。他们几乎前后脚踏入了偏厅,想来是他刚一入门,就有虫给雌君报信。
雌君样貌不算出众,只是那双眼睛跟晏池的很像,其余的则是随了晏家家主的大致轮廓,平凡中带有几分儒雅。
雷家家主的雌君名叫晏林,算是跟晏序同支的嫡系血脉,不过看上去很年轻,大致也就百岁出头。
晏林对萧晏池的态度很亲昵,不过碍于雌雄有别,他并没有做什么亲密的举动。只是特意走到他跟前,细细的打量了他一遍,而后赞叹道:“长得真出色,跟小时候不太像了。”
见萧晏池无动于衷,他也不尴尬,继续亲热道:“忘记了?你当初在医疗所的时候,我还去看过你呢。那时受了不少罪吧?那小脸白的,真是招人疼。”
当时晏池昏迷之后精神力暴涨,全虫族能挤到诊疗所的虫基本都去看过晏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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