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君伶垂眸看着他,瞧上去甚至有点紧张, 像是怕他怪罪般低声解释着:“可我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捍卫在您身边的位置。”
当那只不知死活的雌虫当着他的面妄图接近雄虫的时候, 他就已经在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和冲动。可此时遇到挑衅, 他却只想放纵心中的本能, 感受心下嗜血的冲动, 亲手将眼前的雌虫彻底撕碎。
他有足够的毅力克服虫族的本能,可当下,他却只想放纵。
久违的杀戮欲随着愤怒一并燃起,他的眼眸已经开始隐隐转红……
他此刻只想,杀死那只妄图夺走萧晏池的雌虫。
一切试图阻拦他们的生物,都该死。
萧晏池并没有注意到君伶的神情不对,他一直将君伶当做一个同样强大而独立的灵魂去看待,从未将对方当做自己的附庸或是身后的人。换位思考,此时如果受到挑衅的人是他,他应当也更愿意自己去□□,哪怕会因此而受伤。
他伸出手去帮君伶整了整衣领,道:“去吧,注意安全。”
君伶微微偏过头,用脸颊蹭着萧晏池搭在他肩上的手背,轻柔道:“好,等我。”
他们之间的对话丝毫没有顾忌外虫在场,亲昵的过分。
金闵脸色铁青的望着这一幕,萧晏池的举动简直比直接拒绝更打他的脸。他死死的攥着拳头,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他难以忍受的率先出了前厅,站到一处宽阔地,冷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漆黑巨大的骨翼从他身后破体而出,而后寸寸展开,骨翼上坚硬的翎羽泛着漆黑而冰冷的光泽,无形的压迫感传到了在场的每一只雌虫身上,逼得它们不敢直视。
A级雌虫对低阶虫族的压迫感,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如果说雄虫对于雌虫的控制是一种精神力对大脑的操控,那么雌虫之间的等级压制,就是生理上直观而无形的恐吓。
金闵盯着君伶,双手一抖,双臂已经虫化,身后巨大的翅翼将他彻底笼罩在阴影里,他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来。”
君伶也虫化出双臂,两只雌虫对视一眼,眸中均是相同冰冷的杀意。
两道身影快到几乎成了残影,迅速碰撞而后分离。
君伶一贯是毫无防护的打法,就像每一场对战都是在送死一样。漆黑的虫翼边缘锋利,对冲的一瞬间他只觉得脚踝处像是被利器割过,湿热的血几乎瞬间就流了出来。君伶的眼眸开始泛红,受伤的痛感不但没有令他退缩,反而像是唤醒了他体内沉寂已久的暴虐。
在交错分离的一瞬间,他的虫肢飞速的退化成人类的手臂,就那样用手狠狠插入金闵的腹部,单凭暴力将他的腹腔撕开一个大洞。
一声轻而闷的撞击声响过之后,君伶和金闵位置交错,君伶单膝跪在地上,右脚踝受伤严重,而金闵则在半空之中,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腹部。
雌虫黑色的血液顺着金闵的小臂慢慢流下,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庭院的地上。
而不过一个喘息的功夫,君伶再次起身向前冲去,几步之后他猛地纵跃而起,跟俯身下冲的金闵再次对上!
脚踝处的伤痛像是根本没有影响到他惊人的弹跳力,此一相撞,金闵的半只虫翼已经被大力划了一道。他凄厉的惨叫一声,从半空中跌落,而君伶却一个翻身从半空将金闵压在身下,抬起手臂重重的刺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地上的玉砖大片大片的碎裂,细小的玉屑飞溅起来,金闵双眼紧闭生死不知,而君伶则单膝压在金闵的腹部,骇人的虫肢从金闵咽喉洞穿,将它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从高中跌落的巨大冲击力全部压在金闵身上,他受伤严重,却因为脖颈被钉住,连吐血都不能。黑色的血沫随着他的呼吸从嘴里不住的往外喷涌,糊了他满脸。
君伶半跪在地,殷红的双眼冰冷的注视着底下半死不活的金闵,明知他已经深度昏迷听不见自己的话,他还是低声喃喃道:“他是我的。谁也不能……将他夺走。”
在场的雄虫开始兴奋的欢呼,掌声和口哨声响成一片,雌虫血液中特有的鸢尾花的香气勾动了它们本就容易激动的神经。更有甚至还在起哄让昏厥的金闵爬起来再战:“起来啊!起来再打一场!”
“爬起来!爬起来!爬起来!”
雄虫的声音响成一片,它们一边鼓掌起哄,一边同声叫喊着口号,有的雄虫甚至在怂恿身旁的雌虫去与君伶再战一场。
它们目光热切的紧盯着君伶,像是看着使他们荷尔蒙飚增的注射物,目光中的垂涎之色浓郁到了极致。
这一场斗争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已经分出胜负,在场的雌虫惊骇至极的盯着场上缓缓抽出虫化前臂的君伶,几乎被他身上凝成实质的残虐之气逼到窒息。
他环视着在场的雌虫,殷红的眼眸像是在滴血,他目光极冷,声音也很沉,“任何,任何一个妄图抢走我雄主的雌虫,你们的下场……会比金闵更惨。”
被他目光扫过的虫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就连雄虫都感受到了某种危机。
气氛一时冷凝。
君伶凶狠而毒辣的出手只会刺激的虫族更加激动,可是这种兴奋却又在君伶凝视死物一般的眼神中冷却。它们在旁观同类遭到虐待时会觉得刺激而热闹,可当那份威胁落在它们头上时,每一位置身虫群当众的虫又会感觉到由心而生的恐惧。
“既然金闵动不了了,那么这场对决,君伶胜了。”萧晏池平静道:“我如今要带他走,各位没意见吧?”
场中一时竟无虫答话,倒是雷雨很快回过神来,干咳两声,道:“当然可以,怪不得你这么喜欢这只雌虫,要是换了我,想必也不舍得放手。”
萧晏池冲他点了点头,伸手就要拉过君伶。
可是之前还一身杀伐之气的君伶,在萧晏池触碰到他的一瞬间竟然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他慢慢的低下头,避开了萧晏池的视线。
当着诸多虫的面,萧晏池并未多问,而是伸手揽住君伶的腰身,带着他向外走去。他将君伶右侧的大半力道压在自己身上,尽量让他的伤处少受压力。
君伶软下身子依在他怀中,低着头顺着他的力道往外走,一路所行之处,包括贵族雄虫在内,竟然都沉默着为他们让开了道路。
一直走到僻静无人虫,萧晏池才停下来,轻声道:“先去那边坐吧,我看看你脚踝的伤。”
“不……不碍事。”他嘴唇嗫嚅着,低声道:“一会就自愈了。”
萧晏池觉察到他隐隐的闪避,轻皱了一下眉头。他握着君伶的肩膀,从身侧走到他身前,正准备跟君伶说话,却发现他飞快的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注视。
“抬头。”他声音中没什么情绪,却听得君伶浑身颤了一下。
他不想违背萧晏池的话,尽管眸中还有未褪的殷红,可他还是缓慢的抬起头来,迅速扫了他一眼后又垂下了眼眸。
这双象征着雌虫杀戮和欲望的红眸,第一次带着其中未褪的杀意,出现在萧晏池的面前。
君伶银白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刀削般俊挺的五官被脸侧的发丝遮掩,一双纯透宛如红宝石般的眼眸里的暴虐之气还未散去,却已经带上了清晰可辩的怯意和紧张。
他的心底始终有一种压抑着的畏惧,这让他不敢将自己这副状态下的眼眸暴露在萧晏池的眼前。他说不出自己想逃避什么,也许是内心深处他仍然对自己残暴的一面有着极深的不自信。
大多数雄虫都喜欢柔顺乖巧的雌虫,就连萧晏池也不例外,他能感觉到每当自己姿态驯服时,萧晏池的神情总会分外柔和,还会轻声哄他,宠着他。而这双眼睛,却是他血腥暴虐的证明,他可以在他面前杀人,同时却又在畏惧,这样的自己会被萧晏池厌弃。
他顺着萧晏池的意思抬起了头,可眼眸却垂着,闪避着与萧晏池的对视。
正当他心下惴惴不安时,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萧晏池温热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力道轻柔的将他的乱发挽到耳后,道:“你在怕什么?”
君伶不敢避开他的手,只能仍由那双红色的赤瞳暴露在他眼前。
他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声音很轻:“眼睛。”
萧晏池极富耐心的问道:“眼睛怎么了?”
“红色的。”君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声道:“你不喜欢。”
萧晏池一时无话,盯着那双宝石一样璀璨的眼眸看了好一会。
和平年代出生的他接触最多的也只是权谋倾轧,即便是死刑,也不会当众施行,他并非厌恶着这些,只是不习惯便也很少去看而已,只是没料到会引起君伶的误会。
他拉着君伶的衣领往下一拽,君伶便顺从的将头低了下来,刚好凑到他跟前。
他凑了过去,君伶便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下一刻,他感觉到眼皮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尽管一触即分,可他还是透过这亲昵的一吻感受到了其中的温柔。
“我不讨厌。”萧晏池说,“你的一切,我都不会讨厌。”
君伶睁开眼睛看他,有些犹豫,“可是……我能感觉到,你在看到别的雌虫眼睛变红的时候,很厌恶。”
他第一次在萧晏池面前露出这双眼眸时,是因为桑琦的存在。但那只有短短的一瞬,而出于威慑主动变化的眼眸并未真的含有什么实质性的情绪。
可是这次不同,他放纵了内心的野兽,让自己在失控的情况下,由欲望掌握了自己的理智。萧晏池虽然从未表现过,可是他能感觉到,他对于虫族完全兽化的这一面的厌恶。
萧晏池微微一怔,他根本没想到君伶连这个都留意到了,他解释道:“但是你们不一样。”
他轻抬起君伶的下巴,让君伶与他对视,柔声道:“看着我的眼睛。”
“你们是不一样的,君伶。”他目光柔和的看着那双带着些怯意,躲闪着不敢与他直视的眼眸,道:“雌虫与雌虫之间是不一样的,有的雌虫屈服于欲望,享受着欲望,它们放任自己被欲望所控制,但你不一样,你……”
“我没有不一样。”君伶打断了他的话,道:“我跟它们没什么不同。”
他的目光仍然是闪避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可他还是将压在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我跟您想象的,可能不太一样。星网上所说的那些,说我在战场上杀过很多人,说我上战场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杀戮与欲望,这些话……都是真的。”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忽然生出勇气将这些话说破,本来打算等到斯尔兰特再找机会说出这番话的他,到底还是在此时说了出来。
因为他怕他错过这次机会,不仅会失掉说出这番话的勇气,更可能会任凭自己被欲望蒙蔽,一次又一次的找借口拖延说出实情的机会。
他的内心既畏惧,又渴慕。
畏惧着萧晏池因此不喜他,冷淡他。
又渴慕着他能越过他编织的假象,继续喜欢真实的他。
“好,既然你说你们相同,那我问你,战场上,你杀过俘虏吗?”
君伶一怔,而后道:“没有。”
“你杀过手无寸铁的妇孺吗?”
“没有……”
“你杀过放弃抵抗只求活命的士兵吗?”
“……没有。”
萧晏池声音平稳而和煦,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离开战场之后,你杀过任何一个不该死的生物吗?”
君伶已经开始哽咽,他道:“没有。”
萧晏池言语中透露的安抚让他忽然开始鼻酸,心底复杂的情绪像是缺了一把能将一切衔接的钥匙,明明心底的话多的像是要爆炸,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自己定论般的喃喃道:“您不会讨厌我……”
“当然不会。君伶……”萧晏池抚摸着他的发丝,轻声道:“即便你曾放纵过你的欲望,可是欲望与欲望也是不同的。有的人的欲望是阴沟里不见天日的泥垢,它们肮脏、龌龊、极尽恶毒;但有的人即便有欲望,那也是干净的、热烈的、诚挚的。我不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与生命共生的欲望,我不喜欢的,是被欲望裹挟着失去本来面目的生物。而你不是,你从来都不是,我相信我的眼睛,我不会喜欢上一个我自己都没有看清的人。”
君伶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随着他的安抚泄去,他软软的伏在萧晏池的肩上,一瞬间感觉到的竟然是惶恐,他害怕自己配不上萧晏池的肯定。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内心的震撼和感动,他的整个灵魂都像是在为此而战栗。
君伶说不出话来,只将大半个身子的力道压在萧晏池身上,默默感受着他的体温。
萧晏池环抱着他,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这只异界的雌虫,违和的不像是一个虫族。
他睿智,博览群书,对敌对已没有什么是他不懂的;同时又冷漠孤傲,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在他面前,这一切光环都褪去了,他既不是能力出众的A级军雌,也不是战场上那个杀伐果断的少将,他像是一个单纯的在心上人面前自卑的孩子,处处贴心,却又处处怕自己不够贴心。
他怀中揽着的这个雌虫,明明强大到令雄虫都在畏惧,可是却又伏在他怀中满眼脆弱的颤抖着,宛如他一句话之间,对他来说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君伶对他的喜欢不染尘埃,虔诚到令他自己都在叹服。萧晏池忽然生出了一种感慨:如果他前半生所有的病痛和拘束,都是为了换取来到这个世界遇见这只雌虫的话,那么他应该也是愿意的。
他喜欢这只雌虫。
不管是出于一开始的怜悯,还是后来被他一次次的告白所撼动,亦或是在一开始他就已经被君伶那美丽而强大的灵魂所吸引。
但此刻的他内心非常清楚,他很喜欢,很喜欢君伶。
喜欢到,想抚平他的一切忧虑和不安,只让他余生都欢喜。
…………
君伶的伤瞧上去不算严重,要不是裤脚那一大片骇人的血迹,说不定他还真信了君伶那句“不碍事”。瞧上去不严重是因为划伤他的羽翼太过锋利,又避开了主要的力道,伤处很深,但是伤口却很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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